|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昆侖劍 | 上頁 下頁 |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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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義救忠良 三俠邀援尋舊友 滿清中葉,雖則一般大明遺族和忠貞複國之士逐漸滅亡,可是也不能完全消滅盡淨,還有些不甘屈服的遺臣志士,時時地變更方法來和清廷作對。中原一帶清廷兵力盛強,八旗勁旅遍佈各省,再加人心厭亂,力量稍微單薄的,想有舉動也不過徒作犧牲,可是邊荒一帶時起擾攘。這時正是清廷以數省兵力征服了新疆一帶准噶兩部,不過那時還沒有建設新疆省。收服了地方之後,由一位朝廷的親信大臣掌遠大將軍鎮撫邊陲。這位大將軍是正黃旗,名叫裕昌,威權至盛,統轄著十幾萬雄兵,凡是川邊、青海、甘肅、新疆、藏邊,全受他節制。自從准噶兩部落平定之後,邊疆上算是暫保小康。 這年正是正月中旬,也就是端陽節後,在甘肅省蘭山道轄境,岷山以南白龍江以北,地名叫黑泉驛,這裡正趕上廟會,又是集期,沿著白龍江岸百物雜陳,商賈雲集。這黑泉驛在高臺縣的縣境內,雖則是個驛鎮,因為是附近十幾縣交通的要道。這裡有一座黑龍廟,是一個極大的廟宇,邊荒一帶農民百姓們迷信極深,這時雖不是秋收的時候,因為已經入了夏季,正是一個鄉農們添置一切衣著使用的時候。並且黑龍廟又是廟會的正日期,從五月初十一直到五月底,這黑龍廟一連二十天,附近百餘里內,農民百姓全要趕這個廟會,並且在集場上能夠把一年所用的東西全行購置齊備。這黑龍驛既是一個集場所在地,又有黑龍廟,所以這小小驛鎮比縣城還加富庶。 那時交通不便,這是驛路上官家往來公事遞送的要緊地方。這裡更是入甘肅省的一個咽喉要路。那時從北京城到甘肅省,萬里長途,按著驛站走,從皇華驛起,得經過一百二十四站,所以從北京城下來的以及由準噶爾、迪化府往北京走公事,或是官兵換防,也越不過黑泉驛這個驛鎮。這驛鎮緊挨著白龍江畔,往上一站高臺縣撫儀廳,撫儀驛相隔著八十里,往下一站是到鹽池驛,有七十里的路程,可是上下兩站一百五十多里,須離開白龍江岸。有時候按著驛站辦官差走公事的,一路上有時是並站而行,緊趕路程,到了黑泉驛這裡,只要公事不大嚴厲,全要在這裡耽擱一兩天。這裡雖是邊荒之地,可是在春夏時風景極佳。這黑泉驛沿著白龍江邊往北望去,正是岷山,高峰插雲,峻嶺重疊,遠遠的如同一帶綠屏障。 白龍江江流如帶,環繞著這片陸地,土脈十分肥沃,古榭千嶂,良田萬頃。再加上農民百姓們全是自食其力,一個個樂天知命,不爭名,不奪利,熙來攘往,從表面上看來,倒也顯得一片太平景象。但是黎民百姓們哪又知道江湖道中隱含著多少強取豪奪,逞機謀譎詐,釀出來多少尋仇報復、血雨腥風的慘劇。 這時,正在中午之後,在這黑泉驛的驛鎮邊上,緊對著江岸有一家酒館,雖則是鄉鎮上的買賣,倒也佈置收拾得十分乾淨,字號是會仙園。在這黑泉驛做著極好的營業,座上客常滿。這一個廟會的期間,會仙園發著極大的利市。這時,靠窗邊一副座頭上坐著三位客人。靠裡邊這個年約六旬余,身量魁偉,雖則有些年歲,可是赤紅的一張臉面,長眉朗目,鼻直口方,掩口花白鬍鬚,穿著件灰布衫,袖管極肥,高高挽起,左臂腕上套著一十八子香串,正在舉著酒。這老者對面是一位五旬左右的人,身量略矮、黑紫臉膛、濃眉巨目,唇上留著短短的黑須,穿著件川土綢子大褂,顯得精神十分壯健。 在這座頭打橫坐著一位四十多歲客人,白淨面皮,劍眉虎目,穿著件藍川綢長衫。各人身旁全放著一個黃色包裹,這一望而知是走江湖的武士。這三人在形神相貌上跟別的客人全不同,尤其這三人的口音,一個是大河以北的口音,那個五旬左右的卻是滿口川音,這個四十多歲的卻說著江浙一帶的方言。三個人的酒量全很好,這時他們已經喝了四五斤酒,那個四川口音的似乎有些酒意,不像先前那麼談笑自如,卻不知為什麼,引起悲憤。旁座的客人雖聽不出他們說的是什麼,可准知道這三人也不商不賈,全是走江湖的有本領的人了。 這時,那口帶川音的人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手底下用的力大些,竟被他把酒杯震碎。和他對面坐的那個老者,右手按著酒杯,左手卻在撚著唇上的花白鬍鬚呵呵一笑道:「陳師弟,你又發什麼牢騷?將就些吧!我知道這裡的酒菜全不合你口味,我們趕下三站去,只要到了玉門縣境內,可嘗嘗縣城內二友居所收藏的名酒。漫說是師弟你在川中沒有喝過,就連我走遍了七八省也沒有嘗到他們那麼純的美酒,咱們到那裡不醉不休,你的氣准可以消了。」 這口帶川音的嗐地歎息一聲道:「柳老師,我何至於那麼沒出息,現在總然味列八珍,我也嘗不到他的好處。眼前的事恐怕終要像這只酒杯一般,弄個支離破裂,不可收拾而已!」 他說了這話,堂倌已聽到這桌上碎杯之聲,趕了過來,拿著抹布趕緊擦抹這客人面前桌邊的酒漬,卻仍然賠著笑臉道:「客人酒用得不少了,再給你老添兩樣菜下飯吧。」 這口帶川音的客人卻把眼一瞪,向堂倌呵斥道:「胡說!我何曾告訴你酒夠了,難道你們的酒怕賣麼?」 堂倌趕忙答應著道:「客人別生氣,常言說,『賣飯不怕大肚漢』。客人多用,我們多沾光,哪有不願賣之理?我這就替客人取酒來。」 這堂倌眼皮多亮,他哪會看不出來這撥客人不是好惹的,自己焉敢討他的無趣?所以連連答應著,趕緊把身形撤開,轉身到櫃上取酒。在橫座頭坐的這客人,卻向口帶川音的低聲說道:「四哥,這種耳目眾多之地,還是要檢點些為是。若他把菜送上來,我們吃過飯趕緊走吧!」 這時,那老者卻用右手的中指蘸著杯中的餘酒在桌上寫了幾個字,他寫的幾個字是:「敵蹤已現,口頭不慎,牽動大局,問心豈不有愧?」 隨著寫完,用手抹去。這位口帶川音的竟自被這幾個字警戒住,立刻低頭不語。 這時,堂倌又把酒送過來,並且他還故意地巴結這三位客人,各給滿上一杯,又問了問客人還添什麼菜不添,那老者微搖了搖頭,堂倌轉身退去。老者把面前的酒杯舉起,向同座的這兩人說道:「四弟、七弟,我們可淨一杯,就此收場吧!」 這三人各把酒杯舉起,一飲而盡。他們酒雖用得多,草草地用了些飯,各自離座,招呼堂倌算清酒飯賬,一同向外走來。這口帶川音的客人腳底下卻有些踉蹌了,走到會仙園的門口,才往外一邁步,這同伴的兩位已經頭前走出去,恰巧在這時又從外面進來一位客人,和他撞了個正著。他酒本已喝得夠勁了,腳底下原已經沒准,來人和他肩頭互撞之下,他身軀倒退著撞出去,靠門旁正是酒櫃子和賬桌,他身軀正撞在酒櫃上,酒櫃子被震得上面的杯壺亂響,還算是他被撞後往前一挺勁兒,把式子收回一半來,若不然非把酒櫃子撞倒不可。 衝衝大怒之下,一抬頭瞪著眼,厲聲呵斥道:「你這人怎麼不長眼?」 在他呵斥間,已經看清來人是一個短衣壯漢,一身藍布短衫褲,褲管還高卷著,下面綁著一雙草鞋。這種打扮,分明是江面上的使船水手。這口帶川音底下的話是脫口而出道:「若把酒櫃子撞翻,你賠得起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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