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俠蹤(95)_鄭證因

九五

　　小閻王見謝大剛說話如此狂妄，竟又來挑戰，胸頭異常憤怒，當亦亢聲答道：「謝老當家只要不吝技藝，肯賜教益，無論什麼地方，什麼時日，俺與葉老師傅俱可奉陪的。」

　　楊二虎這話方才落聲，猛聽崖下如癡僧又在叫陣，即見姬老英雄脫下長衣，將那口古劍提給個人，含笑說道：「楊二當家，你眼前閑著，替俺背上這柄寶劍吧。」

　　姬隆風將兵器交給楊二虎，接著一緊腰間絲絛、腳上腿帶，並把兩隻寬肥長大袖子，往上面略挽一挽，然後雙足一點，一個「雁落平沙」，縱身向崖下飄落。姬隆風落到草坪中，丁字步一站，向鐵面佛拱手含笑道：「老朽雖會幾手莊稼把式，但是年邁之人腿腳遲慢，大和尚是獨步武林少林門中的高手，老朽焉能是你大和尚的對手，老朽是求教而來，少時求大和尚掌下留情。」

　　如癡禪師見姬隆風銀髯飄灑，態度從容，知道內功已到爐火純青，當忙含笑回禮道：「老師傅是興一家武術，以形意拳走遍中原無敵手的武林能手，怎麼說出這種客氣話來，請老師傅不吝精奧，施展出真實功夫，叫老朽見識見識形意拳的神奇！」

　　他將這話說畢，雙掌向上一合，兩腿往外一分，一個「老猿參禪」的姿勢，將渾身的氣功完全運足，旋往前面跨進半步，向姬隆風道了一個「請」字。姬老英雄見他合掌有風，移步土起，心中不由暗暗誇獎道：「俺這一生闖蕩江湖，奔波南北，也曾見過幾多高人，會過多少內家名手，但像如癡和尚此等內功，卻真如同鳳毛麟角」。姬隆風見這如癡和尚已得少林派真傳，不敢稍存輕視之意，立刻間用形意拳的架勢一立門戶，將兩臂由左右往裡一環，雙掌是一掌應敵，一掌護身，口中道聲：「大和尚你賜招吧。」

　　姬隆風、如癡禪師二人各亮開架勢，各把門戶立好。鐵面佛自恃武功已得少林派武術精奧，輕功提縱術已臻爐火純青，一生未遇過敵手，平時是嬌狂妄傲，這次邀韓、姬、雲三俠來較量內功，更是在金剛石上設下奇秘埋伏，故氣焰益發狂妄。這時見姬隆風立開架勢，翻掌亮出式來，立時踏中宮走洪門，欺敵前進，右臂一伸，一照面就用排山逆掌，一掌向姬隆風右肩打來，姬隆風知他這趟拳術不俗，立時往左一斜身「白雀亮翅」，身軀隨著一轉，用「摟膝指膛錘」，左掌奔鐵面佛的肋上打來。鐵面佛「跨虎登山」式，往右一斜身，卻用十八羅漢拳下盤招數腿力跌宕。他動手的情形十分兇猛，腿力跌宕是連環四式，這是最難擋的招數，完全傷對手的下盤，姬隆風一看鐵面佛果然是少林嫡系，身手不凡。但彼此並無深仇大恨，一照面就用這種少林門中最難擋的毒招來對付個人，心裡十分憤慨。

　　姬隆風心恨鐵面佛發招惡狠，但神情仍沉著穩逸，他在形意拳上數十年的功夫，哪裡就能被他打著，用「跨虎登山」式往前一上，施展形意拳來對付這鐵面佛。連讓他兩式，在第三式過來，姬隆風一個斜身探掌，用形意拳第四式的「燕子穿林」，右掌斜切他的左腿，如癡和尚一換式，右腿又到，姬隆風往起一提，右掌撤回來，卻用「海底針」往鐵面佛迎面切來，任憑鐵面佛撤得多快，姬隆風的掌風已掃著他的鞋尖，鐵面佛驚得一身冷汗，可是這一來兇焰更盛。他手底下是越發的毒辣，姬隆風也是驚心，如癡和尚實有真實的功夫，十八羅漢手他運到火候，內八式的：驚、慌、烈、猛、狠、毒、快、疾，全在功夫上顯露出來，外八式的是封、避、閃、跨、勾、擄、捧、打更是招招見功夫。姬隆風在終南山古刹中十二年的苦修，已把岳武穆精研出來的內經，化五行十二形的原理，研究得盡得其秘，把形意拳術探討入微入奧，今日遇到少林名手把招數也是儘量施展開。此時所運用的是十二形，按龍、虎、猴、馬、龜、雞、燕、猿、貓、蛇、鷹、熊十二形演為拳術，把這形意拳術的精華推演出來。

　　姬隆風所走的這套拳術，講究的是：一元、二總、三青、四氣、五惡、六方、七拳、八耍、九宮、十目、十一格、十二形，十四打法。這種拳術不僅是防身禦侮，實為性命雙修之術，這形意拳的八字訣要分為頂、扣、圓、毒、抱、垂、曲、挺。姬隆風受盡千辛萬苦，內外雙修，已經把神髓得來，精究得有鬼神不測之妙。但是鐵面佛這趟十八羅漢拳已到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兩下裡各展身手拆招對掌，棋逢敵手，誰也占不了上風。兩下裡這一較量上，實是各別驚人，所有在崖上看的人全是目瞪神呆。

　　當時這位姬隆風施展開五行形意拳，如癡僧竭盡了全身本領，兀自占不了上風，動手到三十個回合，這鐵面佛已氣躁心急，姬隆風卻仍靜如山嶽，動若江河，閃展騰挪，進退靈活，起落敏捷，引式進招，已逼得如癡禪師步步後退。這時鐵面佛在情急之下竟用了險招，姬隆風這時施出一式「雙峰貫耳」，用這一招要變式為「劈身蹬腳」，這是自然的變化，如癡禪師認為是有隙可乘，豈肯放過。故意地不躲他這一招，雙峰貫耳掌堪堪地將打上，他卻不從當中往外封，這是他陰險的地方，他由十八羅漢手化出掌法來，反由外往裡向姬隆風腕子搭來，他為的是叫姬隆風往外一撤，他卻要用「金龍探爪」把姬隆風的眼戳瞎。姬隆風知道這種招數的厲害，口中喝聲：「好俊的絕招！」

　　矮身兩腳稍往後點出一步，形如猴子，雙掌向上斜翻，一個「順水推舟」向鐵面佛下盤劈去，鐵面佛身往前撲，絕難躲閃這雙掌。鐵面佛武功畢竟不凡，他竟雙足一蹬，往後倒躥出去，但饒是鐵面佛功夫精純，姬隆風這雙掌發出，勁足勢疾，掌風余勁尚厲害，鐵面佛往後躥去幾步，到後來就收不住式了，步履踉蹌地往後撞出五六步去，方才站住。

　　這時姬隆風抱拳拱手，笑吟吟地道：「大和尚掌下留情，老朽承讓了！」

　　當時這位如癡禪師滿面通紅，立刻惱羞成怒，觸動了殺機，想把姬隆風引到金剛石上，讓秘設的暗器將他搠下石來，然後再對付韓如冰等。他打定主意，立刻向姬隆風道：「姬老師傅，你的掌法絕倫，洒家是認敗服輸。現在我和尚要求較量輕功。」

　　如癡禪師說到這，用手一指身後金剛石道：「這十八座金剛巨石上，較量輕身飛騰之術，同時還想在拳術上求求教益，姬老師傅意下如何？」

　　姬隆風冷笑一聲道：「我是捨命陪君子，大和尚大約較量完了輕功，還要過兵刃吧？」

　　如癡禪師臉一紅答不上話來，姬隆風知如癡禪師已起毒意，自己未到這虎陀峰來，已知他秘密裝置機關埋伏，此刻要在金剛石上較量飛騰縱躍術，可知這金剛石上定設有埋伏，今他想把個人引誘上去，逞他的凶謀。姬隆風藝高人膽大，沒把這埋伏安在心裡，當時又冷笑一聲道：「大和尚是少林派中健者，輕功縱躍術定是更為神奇，大和尚你先行，老朽奉陪！」

　　如癡禪師聽了姬隆風的話，面現羞慚，心內卻是暗暗恰意，暗想你的死期已快到，愣敢狂妄！他暗自竊笑著，一下腰，已經騰身而起，捷如飛鳥，嗖地已縱出一丈多高，身軀落在中央第九座金剛石上面，兩腳站定向姬隆風一點手。姬隆風正想飛身上去，猛聽師弟雲飛在朝元石上高叫道：「師兄！上去比畫須加謹慎！提防他的獨門秘技！」

　　鐵面佛聽了雲飛這話，心內大驚，便故意仰面大笑道：「姬老師如果害怕涉險，不慣在此石崖上較量，洒家一生不做強迫事，咱們就此收束了也好。」

　　如癡禪師說畢這話，複又一陣冷笑，姬隆風憤慨萬分，肩頭微晃，便往正東第八座金剛石躥躍上去，舉步試探石上各方，端如平地一般穩妥，毫無鬆軟油滑狀態。當時鐵面佛輕點巧縱，賣弄飛騰絕技，他沿著石邊從第九座金剛石飛躍越過三座巨石，縱躍如飛地全奔邊沿走，他的輕功縱躍術真有驚人的造詣，身法巧妙，輕如狸貓，巧似猴猿。這樣縱躍一周，仍是從邊沿翻躍回來，這時見姬隆風縱到第六座巨石，立刻間飛也似的躥到第七座巨石上，更乘姬隆風腳未站穩，探手翻掌用排山逆掌向姬隆風擊去，跟著一個天馬行空飛越過去，身軀懸空就展出少林獨有秘技「搏雲捉月」，拳到腳到猛然向姬隆風擊來。

　　姬隆風瞧鐵面佛這種輕功躥躍，心內大吃一驚，這時瞥見如癡僧用「搏雲捉月」，人到手腳齊來狙擊，他知少林門此等招數不但成為一派菁秘，且在武林中亦不易找到真傳，自己假若不明利害，用手去格上面雙拳，准被他兩足踢傷心窩，如僅排他下面雙足，華蓋頂上一定遭拳擊中。姬老英雄一生若干經歷，手眼心神沉穩異常，自見如癡僧奔躍過來，看出他的神態匆急，那種刻不容緩神氣，便知他要施展毒手，將個人一下制倒，當於暗中即早做了準備。今瞧他竟施出這種絕技來，雙拳二足如飛擊來，因亦抖出真實內功，忙將腰身往下一沉，一個「黃狗鑽洞」姿勢，直由如癡僧足下閃了過去，更防和尚往後奮蹴一足，再把身軀向前一伏，待他反足踹全虛了，踅回身來掄拳擊時，他方挺然將腰直起，用五行連環掌往外一排，接著更是連環地卸去。

　　鐵面佛見姬隆風功夫驚人，居然閃開自己這種絕招，心內已然暗暗佩服，今見連環掌不斷切來，自己心氣若略浮，或是眼神稍微發岔，准定吃他一掌切中，數日前功豈不一旦盡棄？如癡禪師早已暗下殺機，這時要制敵先機，不叫姬隆風緩過氣來，閃展騰挪地施展小巧之術，避開姬隆風十數餘掌，自己假作招架無及，猛然將下面腳步移動，向設有埋伏的第七座巨石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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