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荒山俠蹤 | 上頁 下頁
四〇


  前院的巡夜兵丁正查到前邊跨院,聽得喊的聲音發自病房這邊,趕緊點了燈籠連頭目帶巡丁全趕過來。這四個夥計一見有人來了,好似鬼門關中逃出來的冤鬼,跑了過來齊說:「可嚇死我們啦!」

  巡丁頭目名叫王鴻發,正言厲色地道:「你們四位少要胡言亂語的,倒是怎麼回事?幹差事幹老了倒這麼不知輕重,這是什麼地方這麼喊叫?倘或有人乘機暴動起來,哪個擔得起?」

  這個巡丁的頭目素日抱著公事公幹毫不懂什麼叫情面,這些當下差的全懼他一頭。這時被申斥立時全不敢嚷了。頭目王鴻發一看面前趴著一人,辮子已剩了半截,地上一攤鮮血,遂問夥計們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你們頭兒吧?」

  有一個夥計答道:「我們往這屋搭那個死屍,剛放下,我們的李頭好似見了什麼,把燈籠也扔了,一腳跌在地上就沒起來,我們怎麼也走不出這塊地去,簡直是鬼打牆,王頭你看,我們全撞得鼻青臉腫。」

  巡丁頭目聽了也覺著事出離奇,叫巡丁們把忤作李五的屍身翻轉來一看,腦門子上一個大洞,血還直往外冒,嘴裡似乎也噴出血來。遂又看了看屋中的屍首,紋絲沒動。

  頭目王鴻發叫巡丁把忤作李五的屍首拖進屋去放在地上,候報告了府台大人再說。那四個夥計嚇得再也不敢在裡留戀,趁著人多仗膽子,急忙往前跑。巡丁的頭目王鴻發帶著巡丁到前面去,想報告府台大人去。轉過兩道院子,開南面的小門,囑咐巡丁仍舊把門關好,在院裡勤加巡查。他剛走到箭道的半路上,猛聽得前面人聲鼎沸,大喊:「拿賊呀!別叫他跑了!」

  巡丁頭目王鴻發知道前面是出了事了,緊走了兩步,來到箭道盡頭,自己忽地靈機一動,心說,「我不要冒失了,何不在暗中看看他們倒是什麼事。」

  躡著腳一拐牆角,往北花廳院裡一看,院裡燈籠火把照耀如白晝,一片的兵刃響的聲音,大班頭張斌跟護院的馮、杜兩位師傅圍著一個老頭動手。那老頭空著手敵這三人,快班們全亮出單刀鐵尺在旁助威。巡丁頭目王鴻發是家傳的武學,一看動手的情形就知道這老頭是非常的勁敵。別看人家空著手,這三個未必是人家的對手,自己若是一出去絕不能袖手旁觀,若是幫著拿人出多大力也落個勞而無功,再說自己的責任是防守軍流犯,只顧這裡幫著拿人,後邊倘有個失閃豈不是自己找禍。想到這裡趕緊撤身一走,忤作李五的事有什麼要緊,何必把這種閒事放在心上,想到這,當即轉身徑回後面。

  原來前面動手的老頭正是雲飛,只因把忤作李五一掌打死,自己想到前面找那枉法貪贓的周知府。越過兩道院子,翻上南面的大牆,嗖嗖地一連兩縱已到了前院,這就是方才那佐雜官受傷的地方。雲飛上了南房坡,輕著腳步上了屋脊,往院中一望,院中點著兩架戳燈,在東廂房前站著十幾名壯漢,一望而知是本衙門裡的大班。一個個垂手侍立,在東房臺階上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官員,穿著四個團龍藍紗袍子,著緞官靴,手中握著芝麻雕的扇子指指點點,似在向那大班們訓話。

  雲飛正要側耳細聽他講說什麼,忽覺得背後面風響到了,自己知是有人暗算,忙一側身子,用老子坐洞把門封緊,往後一看,見一人飛起一腿向自己踢來。雲飛見這人腿踢出來很有功夫,知道不是平常之輩,忙用右腳一找瓦壟,挺身站起。那人一腳踢空趁勢一找房脊「金雞獨立」式,右手一指雲飛道:「朋友,你膽子不小,負夜入府衙打傷典獄吏,這場官司你打了吧。」

  雲飛哈哈一笑道:「賊官惡役,狼狽為奸,老爺子是要你們命來了,你有多大能力,想叫老爺子到案?」

  那人瞪眼道:「你目無國法,還想跟馮二爺動手嗎?」

  雲飛道:「你自然得看點什麼。」

  那人往腰中一伸手,嘩啷一響摘下一掛十三節亮銀鞭來。雲飛哈哈一笑道:「你就是會使換這種東西?你老爺子見過多了。」

  這時房下的快班已聽見房上有人,知府周儉齋抬頭一看,是護院的馮大興跟一個老頭搭了話,自己忙退到屋裡向大班頭張斌喝了聲:「賊人竟敢在府衙攪擾,情實可殺,趕緊給我拿獲,放走了賊人唯你們是問。」

  大班頭張斌答了聲:「是!」

  一躬身從裡腿上把兩把叉子拔出來,向眾捕快們說了聲:「亮傢伙。」

  雲飛一看下面全亮了傢伙,心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倒許鬧它個地覆天翻,腳尖一點瓦壟,倏地躥下房來。那個護院的馮大興怕雲飛不利於知府,喝了聲:「你哪走!」

  緊跟著跳下房來。雲飛倒是安心想闖到東屋裡先把知府打死,隨後再對付這些人。自己腳剛沾地,猛然由西房上跳下一人,雙手舉著一把大砍刀,倏地帶著風向雲飛頭上劈來。雲飛一轉身,這一刀剁空,見下來這人身量高大,黑紫色的臉面濃眉大眼,蒜頭鼻子,相貌真凶。這使喚大砍刀的也是護院的,名叫杜振邦,這兩個護院的當初在關東道上也拉過大幫、立過垛子,提起火鴿子馮大興、大刀杜老也很有個聽頭。火鴿子馮大興是搶一處燒一處,所以得了這個綽號,只為積案累累,官家剿捕甚急,這才亡命到江南,借著賣藝遮掩耳目到了武進縣,正趕上縣官周儉齋物色有武功的護院,這兩人遂入了縣衙,有官家做護符就是有知道他們底細的,也不敢動他們了。馮大興、杜振邦頗蒙這賊官周儉齋的青眼相待,他二人倒也感縣官這份恩待,盡心竭力地保護著周儉齋,隨著來到甯安府任上。

  這兩人因為終日無事做,常常乘機向周儉齋要求,派他兩人當快班,好出去辦案立功,周儉齋向二人說道:「你兩人不必惦著幹別的差事,實告訴你們吧,本府有一仇家,時想報復,你們能保得本府平安無事,本府絕不能虧負你們。」

  馮大興、杜振邦問道:「知府的仇家是誰?」

  周知府當把跟金陵的鴻記鏢局神刀葉錦堂的仇事完全告訴了兩人。杜振邦道:「大人也太多慮了,他遠在金陵,也找不了這麼遠來,再說他有幾個腦袋,敢到這來攪擾?」

  知府周儉齋道:「你們不知道細情,本府在江南時他就找過我,我也很後悔不該得罪他,不過勢如騎虎,我那時堂堂一名縣台,絕不能給他賠不是去。」

  馮大興、杜振邦道:「大人放心吧,有我倆在甯安府一日,他要敢來,那是他的死期到了。」

  這個話說過去就算擱下,哪知後來神刀葉五跟兒媳于氏來了兩次,一次因防守甚嚴未能下手,二次於氏負傷,這兩人越發狂妄起來。

  今夜兩人是分班防守,後夜是馮大興,知府受賄,慘弊軍流犯祝蘭台。因為關係自己前程又因為主使人是九門提督慶大人,自己辦理不善走漏了風聲,沒說死的苦主家屬要根究,那慶大人也要怪罪我不會辦事,所以叮囑那典獄吏千萬不要走漏出一點風聲去,連這兩個護院的也不叫知道。趕到典獄吏謝世昌被雲飛暗中把腿踢折,知府正在簽押房候信,聽得院中一聲怪叫,馮大興跟伺候簽押房的差人們出來一看,典獄吏已不能動轉,趕到緩醒過來架起來時,右腿下半截全折了,一問:「你是怎麼摔的?」

  他只說:「並沒摔著,剛一拐這個牆角似乎有人暗中把自己打倒下。」

  知府見這事出得太離奇了,自己心裡又有病,看了馮大興一眼,沒有說什麼,吩咐傳大班進來,叫差人把典獄吏架到前邊,趕緊找正骨科治傷。大班頭張斌帶著全班的捕快進來,知府好一路申斥。馮大興臉上掛不住,自己躲開到了前邊,把杜振邦叫起來,一告訴這事,杜振邦伸手從牆上摘下大砍刀來,倒提著刀把往外就走。馮大興道:「老兄弟,你怎麼了?倒是說明白再走。」

  杜振邦道:「三哥別耽誤工夫,今夜一定進來人了,咱們前後仔細搜查搜查,怕得要出別的事。」

  馮大興一琢磨也對,許是葉錦堂又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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