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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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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志剛他雖然沒念過多少書,字箋上寥寥幾個字,倒也還能辨認得出。只見上面寫著: 字諭,浮沙堡主,左志剛。三江口場主霍豐一筆舊賬,已到償還之期,殺人償命,欠債還債,惡貫滿盈尚欲做困獸之鬥,如欲解冤釋怨,速請武林同道為霍氏遺孤早打算,念汝隱匿浮沙堡之後尚知斂跡,危機一發之時,生死兩途,任爾自擇,本好生之德,略進忠言。 白山劍客雙陽踏手左志剛看到這個字帖,如同冷水澆頭,自己知道三江口殺戮豐記牧場場主霍豐的事,已經發作起來,丐俠武振飛所帶著的那個姑娘,分明就是當日逃出手去的那個女孩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更有丐俠武振飛助她報仇,現在更有白山劍客留柬示意,分明是也要相助她,只怕我這浮沙堡不易保全下去,我左志剛也不能逃出他們的手下了。他拿著這張字箋反復地看了兩三次,放入囊中,在客廳中來回走著。自己思索著應付之法。按著白山劍客留柬示意的情形,分明是叫我普請江湖同道,當眾自行領罪,求他們手底留情,或者就許饒了我這條性命。我若是抗拒下去,恐怕難逃他們的毒手了。自己想到當初對付豐記牧場手段雖是狠辣,可是自己完全是上了那壞事包吳勇、黑心韓虎兩人的大當,為他們所賣,已然做出來無法挽回,自己才弄個黑風崗散夥,離開關東。但是事情究竟是自己一手辦的,憑一個闖江湖的漢子,先前還算是洗手綠林,對於同道中可以有推託的地方,現在若真個按著白山劍客的指示去辦,左志剛也太以丟人現眼,為江湖道所不齒了。大丈夫做事斬釘截鐵,刀放在脖頸上焉能有反悔的地方,就該是真個地接不下來,落個血染浮沙堡,也得算著了。 自己反復思索,這場事是無法屈服。不過想到丐俠武振飛掌中一支鐵笛,在關東三省早著威名,他在關東三省行道三十餘年,就沒聽說他受過什麼人的挫折。此人性情古怪,十分固執,他只要伸手管了這件事,非要辦個徹底不可,不弄到稱心如願,任憑多厲害的強敵他始終不肯罷手。此番霍豐的這場事,竟自落到他手中,既然在浮沙堡這裡露了面,不和我左志剛弄個水落石出焉能罷手,我左志剛雖有一身武功本領,恐怕未必是這丐俠武振飛的敵手。現在給自己留字柬,警告我左志剛低頭認罪的又是關東道上成名的白山劍客彥白珩。此人行俠作義,行道江湖中,他可是專對付成名扎手的人物,據自己知道就有好幾個威震關東三省的綠林魁首,全折在了白山劍客的手中。他最成名的是以雙身單劍掃蕩了雄踞東邊,威震綠林道的過天星邊大齋,雙身單劍斬殺了二十多名綠林能手,從此綠林道聽到他名字全膽寒。 此人也是輕易不到關內,我左志剛怎的這麼運敗時衰?我躲到這麼偏僻的地方,連這白山劍客也會找上門來,他所留的字柬分明帶著威脅之意,只要我不遵從他的命令,恐怕他也不肯放過我左志剛。有這樣硬對頭,對付我姓左的,這件事弄到收場,終歸要一敗塗地。當年自己下手對付霍豐場主,正因為他也是關東三省成名的人物,所以抱定了斬草除根之念,下手太毒,如今報仇的人找到自己,焉肯再留情?我不趕緊早作打算,我又何必躲到關內,忍了十幾年。大丈夫不能當機立斷,趕到禍之臨頭,再想挽回,可就遲了。 反復思索之下,自己認為不立刻地決定了去留,非毀在浮沙堡不可。可是想到自己來到浮沙堡,仗著在關東三省得了些不義之財,挑霍記牧場,把他的馬群出賣之後,更得了一批鉅款,來到浮沙堡之後安家立業。更得海燕子薛雲,投奔到自己這裡,成立了海燕子船幫,在渤海灣幹起漁業來,也是頗獲厚利。娶妻之後,更生了一個女兒,現在已經九歲,名叫燕姑,自己愛若掌珍。只是現在自己不趕緊離開浮沙堡,這條命就得送在敵人手內,並且我還得暗地脫身逃走,只要叫老北風汪大海、海燕子薛雲跟自己莊院中船幫弟兄們看出自己有逃走之意,就無法脫身。 「那麼嬌妻愛女可做如何處置?我左志剛退出關東三省,雖然是失去了綠林道英雄本色,可終算沒栽跟頭,以洗手綠林道為名,所以對於一般同道還說得起講得起。可是我左志剛若是想把妻子帶走,如何走得脫?把她們留在這裡,姓左的也是在江湖上闖多年的朋友,恩怨分明,我殺害姓霍的全家,把人家弄個一敗塗地,瓦解冰消,自己事情做不乾淨,留了後患,如今找到頭上來,就讓我逃開了,我的妻女家小也要遭到人家的毒手,這是明顯著的報復。我左志剛還想往山東沿海一帶另闖『萬兒』,我嬌妻愛女死在別人手中,就讓我能夠再恢復當年江湖道的威名,也叫綠林同道們留下話柄。這件事可難死我左志剛了。」 左志剛在屋中來回走了好幾周,終於是咬牙切齒一跺腳,把地上的方磚全震裂,自言自語道:「我只有這麼辦弄個乾淨,與其落在人家手中,做刀頭之鬼,還不如我姓左的自己下手呢。」 他把牆上的刀摘下來,用絨繩背在身後,鏢囊跨好,先往外面看了看,雖是莊院中各處全有人把手,好在自己所待的客廳並沒有弟兄們,遂悄悄走出客廳,從旁邊角門轉奔內宅。 雙陽踏手左志剛因為在這裡已經住了多年,他這片莊院蓋得十分講究,進了後面一段綠油的屏門。這是他個人的住宅,一宅三合房,五間上房,六間廂房,這內宅,靠後面下牆東面邊牆,海燕子薛雲已經派有弟兄伏守,保護著提防或有意外。可是這內宅靜悄悄,除了兩個粗使的婆子,就是雙陽踏手左志剛的妻室梅氏和女兒燕姑,粗使的婆子住在廂房,因為連夜預備應付敵人,一到晚間,禁止他們再隨意出入,可是上房中燭光未熄。 左志剛所娶的這個妻室,也是離著浮沙堡六七里地燕子坡弄船捕魚為業的漁家女,這梅氏頗有姿色,左志剛一半仗著富有資財,一半仗著勢力,把這梅氏娶為妻室,年歲比他小著差不多一半。 左志剛此時匆匆走到上房。梅氏嫁了他之後,雖則知道他出身是江湖道,但是一來是生米做成熟飯,只好認命,二來左志剛又一再聲明自己已經洗手,不止於不做綠林道的事,更不和舊日一般綠林道來往,所以他這妻室梅氏倒也安心和左志剛度這優裕的生活。不料現在忽然突起這番是非,雖則左志剛不肯和他妻室細說,事情已經擺到眼前再也瞞不住,梅氏看到這兩日的情形,十分擔憂,只為左志剛的性情暴躁,只有暗中著急,不敢明著過問。 左志剛咳嗽一聲,走進屋中,梅氏正在守著愛女坐在那裡聽著前面的情形,見左志剛進來,趕緊站起,向左志剛道:「天色不早了,你也該歇息了吧,怎麼到內宅來,還把刀背在身上做什麼?」 這一說話,把已然睡著的燕姑驚醒,她竟抬起頭來招呼了聲:「爹爹,你還不睡覺麼?」 雙陽踏手左志剛雖則是出身草野,失身綠林,闖蕩江湖的硬漢子,但是他這些年來有了家財,在浮沙堡弄著這麼大隊的船幫,嬌妻愛女,也享到了天倫之樂。此時燕姑這一招呼著,不由心似刀紮,想到自己決定的辦法,不由得眉頭緊皺,幾乎落下淚來,強自忍著,柔聲說道:「燕兒,好好地睡吧,爹爹還有事呢。」 跟著向妻室梅氏說道:「我左志剛十分對不起你母女了,事情逼到頭上,我左志剛雖是頂天立地的男兒漢,對於你們娘兩個也叫我束手無策。我現在有緊要事需要立時離開浮沙堡,你趕緊把櫃內那邊金珠細軟給我拿出來,把我替換的衣服找兩件。」 梅氏聽了左志剛這個話,簡直是摸不著頭腦,不明白他是何用意,只是看著左志剛面色鐵青,神色太以難看,反正不是好兆,梅氏遲遲疑疑地問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你究竟到哪裡去,幾時回來,你也得對我說個明白。現在有人和你過不去,難道你竟懼怕來人,暫時躲避麼?你若是一走,把我母女交付何人?」 左志剛此時暗自咬牙,低頭不語,可是聽到外面已交了二更三點,更恐怕海燕子薛雲巡查回來。只要他一回莊院,自己再想脫身就不容易了,猛然一抬頭,怒目相視地向梅氏道:「我盼望你對於我的事不要過問,我暫時離開浮沙堡,沒有多少耽擱,只要把事情辦完了,我一定立刻趕回來。你要放明白些,你我已經是十幾年的夫妻,有我姓左的命在,你母女還能活在世上,倘若我落在仇家的手內,你們母女不過是同歸於盡而已。不要誤我的事,趕緊給我收拾。」 左志剛此時心慌意亂,哪還矜持得住,一力地催促著梅氏給他取衣物細軟。梅氏戰戰兢兢地從櫃裡把所要的東西取出來,左志剛自己草草地包好,也把他掄在背後。愛女燕姑她竟不肯睡了,因為她已經懂些事,竟自坐起來招呼道:「爹爹,你可別走,你走了我和媽害怕。」 雙陽踏手左志剛,聽到了燕姑這麼招呼,這個女孩子又是他最心愛的,他雖是失身盜匪,到了這種地方,也一樣的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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