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丐俠 | 上頁 下頁
一四


  掌杆的周七道:「這五個馬販子他們自己說是久走關東,這一行幹了多年,可是憑我們把多年的經驗,以及每次押馬在路上走那趟線的,全遇上過,因為他只要是往關裡販馬,他必往山海關那條路上去,我們這些年就沒聽說過,有這麼一個大撥采馬的客人,這是一。他們來時沒有帶著現銀,可也沒提出這一帶哪個莊號跟他們有來往,他想採辦幾溝馬走,數目不算小了,焉能不先說出來,這是第二可疑的地方。他要看看咱們牧場的勢派,可是他在場中,所問所說,頗有些在牧場踩道一般,尤其不合販馬客人的身份。並且他們所帶來的包裹,帶著傢伙,應該明亮出來,不應當暗地隱藏。我們怎麼看他們來路不大對,場主你總要小心為是。前幾天的留下定銀走了,今天來的又是在這裡等幾天,事情不會這麼巧。咱們這個字號營業發達,可保不定有人算計。」

  場主霍豐哈哈一笑道:「周七你這種熱心,可有些過分了。我這個字號幹到如今,不是一天兩天的買賣,綠林道上,他錯非是新上跳板的,不知有我霍豐這個人,這關東三省咱雖然不敢說走一處叫一處字號,可是不論哪個掌山頭,拉大幫朋友們,也得給我姓霍的一些面子。這個陳三富雖則我們耳中沒有這個人,於我們無關,咱們做的是買賣。至於你說他們沒帶現款,沒提出莊號,不過人家連咱一根馬毛還沒拿走,與我們無傷。就是在這裡遭擾個三天兩早晨的,買賣講不成,不還是交了朋友麼?包裹內暗藏兵刃,在我們眼中哪能算得一回事,關東道上有幾個不會練兩下子的。你若不往好處想,一舉一動全能叫你疑心,就讓他路道不對,能把我這裡怎樣。就是線上的老合們想算計我姓霍的,還看不透他會有這麼大的膽量。」

  說到這兒,霍豐反倒笑起來。掌杆的周七他本是一片好心,場主是一些不信,自己也不好過分地深說了,只得強自說道:「場主,就算我疑心過大,不過我周七自認眼是不甚空,絕不會一些沒有對。場主你雖然不信,我總盼你稍微留些心才好,你別忘了鐵松林出事之後,難免有什麼後患吧。」

  掌杆的周七最後這句話,倒把場主霍豐打動了心,點頭道:「好吧,你告訴伺候客房的夥計們,對於這些老客留些意,就是了。」

  周七答應著,退出櫃房。場主也吩咐管賬先生叫夥計們早早收拾完了休息,自己也走出櫃房,夠奔後面自己的住所。

  半路上遇見了馬師陳永泰、金子恒從客房回來。場主霍豐把他二人叫住道:「客人們,全安置了?」

  陳永泰道:「全安置好了。」

  可是陳永泰此時欲言又止,場主霍豐遂問道:「陳師傅、金師傅你們看這撥買賣怎麼樣,做得成做不成?」

  陳永泰道:「找上門來的客人,也就是對於我們這個字號信得及,任憑他過去有交往沒有交往,反正他得把現銀交了再起駁子,這倒沒有什麼。」

  霍豐道:「方才掌杆的周七向我說來人頗有些路道,你們哥兒兩個看著怎樣,我怎麼看不出一些來,難道咱們真個走了眼麼?」

  陳永泰道:「場主你要是不問,我還不敢貿然地說。馬販子有些可疑的地方,不過是些細微的小事,不能算事。」

  場主霍豐道:「難道你們眼中看出可疑麼?」

  金子恒說道:「我們把他送到客房,他們到那裡時,站在短柵門前,不肯就進去,卻向我們問這場區中養著多少條獵犬,夜間放出來不放,因為一個出來走動,知道不清楚這場裡的情形,弄出事來,全顯著不合適。他們說這話時,仔細地注意著客房四周的形勢。我告訴他這裡沒有多少獵犬,大圈上只養著四條專用它守護大圈,有把式看著,不叫它往別處去。他們問清了之後才進了客房。」

  陳永泰道:「我們照應完了一切,臨出來時,似乎聽屋中那個姓陳的說了聲追下去。可是我們出來後,暗地竭力留神,並沒有跟出人來。我就招呼了兩個弟兄,一個在明處出入的照顧客人,一個在暗中向客房把守著。」

  場主霍豐搖搖頭道:「事情真難說,真要是懷著惡念而來,就憑他這幾個人又能興多大風浪。好吧,你們分派弟兄輪流著多往客房這邊走兩趟。」

  兩位馬師因為沒看著一個真憑實據,也不敢過分地說定了是怎麼一回事,彼此分手。

  場主霍豐回轉後面,自己這裡只有一個老夥計,在這裡照應著小女貞蓮。這種地方,全是早早歇息,貞蓮是已經睡下的。場主霍豐一進來,貞蓮卻醒來招呼道:「爹爹你怎麼這麼晚才進來?」

  霍豐道:「陪著販馬客吃飯,所以晚些了。好孩子,好好睡吧。」

  貞蓮雖年只七歲,十分聰明靈慧,她竟坐起來,不肯再睡下,向場主霍豐道:「爹爹,我今夜只是睡不著,願意跟爹爹說話。」

  場主霍豐道:「每天你不是早早地睡下了?天亮時也好早早起來,難道身上不合適麼?」

  霍場主遂坐在木炕邊,用手撫摸著女兒貞蓮的面門,摸了摸頭上,不燒不熱,這才放了心,向貞蓮說道:「大概今天白日在牧場裡多貪了玩,你躺下爹爹看著你一會兒也就睡著了。」

  貞蓮今夜也不知是怎麼個緣由,竟自拉著爹爹的手不肯放開,一個勁地纏磨著,叫爹爹看著她,和她一同睡。場主霍豐原想是惦記著到牧場裡面連客房那邊去察看一番,可是今夜看到這個樣子依戀的情形,心疼愛女不忍離開,他只好哄著女兒,自己也在她身旁和衣而臥。這時已經二更過後,場主霍豐也不知今夜為了什麼,有些心驚肉跳,不能安睡,自己好生懷疑,從來沒有這種情形,這是哪裡說起?女兒貞蓮已經睡著了,可是女兒的兩手,抱著自己的一條右胳臂,不肯鬆開。場主霍豐看著愛女這種嬌小玲瓏的面龐,自己想到流落東邊,現在名成業就之下,只是膝前只有這麼個女兒,雖則美中不足,倒也聊勝於無。

  自己方才把貞蓮的雙手撤開,因為也睡不著,想到外面轉一周,看看場中的情形,哪知才下木炕,貞蓮竟自哭出聲來,口中還連喊著爹爹,嚇得場主霍豐連忙把她的手兒拉住,拍著她的肩頭招呼道:「蓮兒,不要怕,爹爹看著你了。」

  貞蓮這才把眼睜開,見爹爹依然守在一邊,這才抓著霍豐的手臂,說道:「爹爹可嚇死了我,好怕。」

  霍場主道:「好孩子,不要胡鬧,你怕什麼。爹爹守在你身旁看著你睡覺,任什麼也不必怕了。」

  貞蓮道:「我怕爹爹真被狼吃了。」

  霍場主倒被她說笑了,忙安慰著她道:「蓮兒不要鬧了,你定是夢中,看見了驚嚇事,那全是假的,不是真事,你不要怕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