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楓菱渡 | 上頁 下頁


  飛英詳細告訴她寶劍的根源來歷畢,又說道:「此劍原是雌雄一對,我多少年來,帶在身旁,本為訪求那柄雄的紫電劍,沒有著落。此後我隱居修道,不常出山,賜給了你,將來出外遠行,隨時隨地,務宜留心,天下寶物,離合都有定數,安知這一對寶劍,不在你手上做龍津之合呢,此言你須謹記在心。」

  佩玉領諾,珍惜愛護這青霜劍有逾性命,用它練習劍術越發出神入化,功候益深。因為那劍的外囊,金光燦爛,惹人注目,與自己日常所穿的樸素衣裝不合,便用黑絹縫了一個套兒,套在劍囊之外,僅露樞紐,用時一掀樞紐,便可取出。平常圍在腰裡決看不出帶有寶劍,這便是佩玉青霜劍的由來,表過不提。

  且說佩玉紮縛裝束已畢,開了後簷窗戶,跳在後院,越牆離家,順著山道,施展黑夜飛行之術,連夜一步不歇,出了棲霞山。到了天光大亮之時,約已走了百余裡路,到了一處村莊。奔波終夜,雖然有武藝功夫,從小到大,向來也沒有一氣兒走過這多的路程,未免覺著勞累,加以肚內又有些饑渴,便在村莊裡,尋了一家飯鋪。進屋坐下,要了些粥餅鹹菜,熟肉之類的食物,一面吃著,一面心裡思量道,我所怕的,便是姑姑事先知道,不叫我一人出山。

  現在我既已偷著溜了出來,有這麼遠,即使此時姑姑已經發覺我不在家,追趕了來,叫我回去,我不聽從她也沒有辦法,從此天南海北任我遨遊,沒人拘管了。聽得北京從古帝王之都,最為繁華,我何不由江蘇浙江,繞江西福建,兩廣雲貴等省,入湖南,穿湖北,奔河南,渡黃河北上,到北京城遊玩幾天,再出京走直隸山東安徽邊界,轉入江蘇棲霞山。如此南北各省,轉上半個圈子,那草澤山林之中,定不乏英雄奇士,如有武藝劍法勝過我的,便以身許之,如遇見有奸人惡霸之流,便即殺了他,與民間除害,豈不有趣。

  佩玉越想越覺高興,飯鋪裡的小二,和那些吃飯村夫農民,幾曾見過像佩玉這般美貌的女子,又見她急裝步行,背負包裹,孤身一人,並無伴侶,裝束神情,明是涉長途的形狀,都覺得詫異,猜不透她是何等人物,全都注目,竊竊耳語,私議不休。

  佩玉也不理會,只顧心裡盤算。她少年氣盛,身負絕藝劍術,一心勇往直前。對於那世途人情陰險不測,毫無顧慮,以為尋常女子,所懼怕的,便是遇見強暴,失貞喪節。我有本領在身,不同尋常女子,怕他則甚,倘若真遇見了壞人,便即殺卻,還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乃姑飛英訓誡之詞,全沒有聽進耳朵裡去,結果居然仗著她這一身本領機智,南北遊行旅途遙遠,曾經歷不少的險難,竟都被她應付過去,還物色了一個才貌雙全的乘龍快婿,夙願得償。

  飛英只在暗地裡隨身保護,見她沒遇到真危險,便不出面,一來是為要看看她的能為,二來也是見她氣盛,借此磨練她。交代過去不提。

  佩玉在村中飯鋪吃飯之時,飛英早已跟蹤來到,潛跡匿影無形無聲,佩玉旅途上一舉一動,無不入目。

  佩玉卻哪裡知曉,方深自慶倖,乃姑沒有跟下來,以為得計呢。從此曉行夜宿,水則乘舟,陸則步行,照著預定的行程,遍歷江蘇浙江福建兩廣兩湖河南等省界,約有數月之久,才抵達北京。

  路途之上,也做了不少斬奸誅惡的事情,所殺的都是些毛賊小盜、惡棍地痞之類,大半都為佩玉貌美孤身,以為可欺,便起了姦淫搶擄之心。有的用軟手段作弄調戲,有的便行劫奪,哪知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君。寶劍一揮,便都送命,除此之外,有時路遇不平,瞧見那些武斷鄉曲、橫行閭裡、奸估婦女、豪奪土田的劣紳土棍們,欺壓凌逼愚弱孤寡的貧寒百姓,申訴無路、求助無門、冤苦的情狀,便即拔劍奪腹,為小民雪冤報仇。總而言之,都是些情節平凡無奇的事件,不值得一記,只可略而不述,一筆帶過,只揀佩玉在途中所做的幾樁熱鬧有趣、曲折離奇的故事,敘述敘述。

  佩玉在北京城遍覽皇都繁華富麗之景,在人海茫茫中,並沒有遇到一個出奇的人物,所見到的,都是些爭名謀利仕宦商賈之流,覺得京城枉為天子之都,風俗人情,遠不如棲霞山中僻野的鄉村來得淳樸敦實,甚為掃興,便即離開京城,出了彰義門又到西山八大處,遊覽了一番山水景色,有名的寺廟,全都涉足遍歷,更覺得有塵俗市井之氣,沒有棲霞山來得清幽雅韻,便不復流連,棄之南返。

  出了京都,走至通州運河岸邊上,看見有多少只雙桅的大船,正靠著河岸停泊。船上都已載滿了客人。

  佩玉正要搭船南行,問了問,只有一隻船是遠行,上江蘇去的,但是已經被一家姓董的官兒包賃下來了,不能容船家再行搭載外客。船上扯著一面紅布小旗,上寫董宅雇用四個黑楷字。

  佩玉很是著急,一想要錯過這只船,不曉得又得在旅店裡歇宿幾天,才得找著南行的船哩。便向那船家好言商懇道:「你們只要能搭載我上去,我多花些錢給你,卻沒有關係。」

  船家王老二聽了,心裡雖然樂意,但是船已賃與董宅,不能自主,擺手答道:「不是我們不肯,實是這船已經被董老爺一家包了,須要問過董老爺,得他允許才行。」

  佩玉聽得語氣活動,忙接言道:「那麼你就問問董老爺吧,我就是孤身一個人,又是個女子,又沒有多少行李占船上的地方,想來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正說之間,只見由船艙裡走出來一個老者,年約六旬,慈眉善目,鬢髮俱已斑白,精神卻甚是矍鑠,氣派舉止,入目即知是一位官宦。走出艙來,站在船頭,向佩玉望瞭望,便說道:「這位姑娘要搭船坐,我們這只船是要往江蘇去的,可以同得路嗎?」

  佩玉大喜,答道:「我也要上江蘇看望親戚,老先生便是董老爺嗎?如能允許搭載,感激不盡,船錢兩家分擔就是。」

  老者笑道:「彼此既能同路,那麼姑娘就請上船來吧,我這船是包了的,說不上什麼船錢分擔的話,行路的人,大家有個方便,不用客氣。」

  佩玉連聲稱謝,便走上跳板,上得船來。老者急忙把佩玉讓進艙裡,佩玉進艙裡面一看,只見還坐著一個與老者年歲不相上下的老婦,一個二十來歲的大姑娘,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老婦容貌甚為慈藹和祥,大姑娘生得頗為俏麗端正,小男孩白白胖胖,面圓圓的,帶著憨厚聰明的樣子,甚為可愛。老者面向老婦說道:「這位姑娘也是要上江蘇去,正雇船不著,我請她上來的。」

  又向佩玉說道:「這是我內人和小女小孩,我們老兩口和孩兒住外艙,小女一人住在裡艙,地方很寬裕,姑娘如不嫌棄,便和她在裡艙住吧。」

  佩玉笑道:「老先生太客氣了,如此打擾小姐,真是過意不去。」

  董翁又謙遜了幾句,佩玉和董嫗董女免不得互相周旋了一番,施禮讓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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