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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文(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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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賢篇上 昔軒轅既平亂,後治國事繁,職臧蒼專出納,理百辟。帝知務甚,于蒼形勞,以豪稀往禆之,出入公私。稀如所在,蒼迎而與語,謂稀曰:「稀之來,帝命也。所以命也,紀繁無遺,無知有知,非理以理,非道以道,非成以成,非施以施,非工以工,非仰以仰,非俯以俯,盡之矣。吾不知嘉誰,必稀知所以然歟?」稀曰:「帝命禆之,何敢不益而又公私焉,安不如命!善善惡惡,靡行靡止,善幸臧行,致恭恭竭,及明元首、良股肱,稀自當許之。」是時,蒼令庖者豐殽漿者美酒,具陳水陸,特以觴稀。稀既盈腹,遂拜而退。 明日,從蒼出,見蒼戶頹,其左扉右樽不樞,是致宵晝關閉不如,稀記之矣。從蒼終日,公無可為,至暮而入。稀教閽者至梓人完其戶,及蒼複出,見戶闔辟如式,呼閽者審之,曰:「斯何為?」曰「稀之所以效公私也。」蒼聞之,惶惶四顧,若無所措,詣帝而訴。帝召稀責之曰:「完戶之勤,公私乎?」稀曰:「至公。」帝聞而釋之。 稀既出帝闕,目蒼容發髼衣垢。時乃懷歸。入見夫人、侍兒,謂曰:「公事不軌,稀之過。上相衣垢,愆在夫人。發髼容陋,失教侍兒。」時夫人恥,侍兒聽。來日,稀遙見蒼出,神清氣潔,肥馬朱纓,人裘相應,民具樂曕,相謂曰:「斯上相也?」皆曰:「然。」曰:「昔若是,今若是,始何焉?」中有人曰:「必門人也。」 晡時歸,蒼共稀食。稀視蒼食器不潔,居處多惡。稀教主宅者清之。其主宅者如之。蒼自外入,見宅院昔積塵無有,階下青蕪已除,異而問於主宅者,曰:「斯若此而由何?」對曰:「稀之所以教我也。」蒼怒,複奏稀,於私有謟。帝乃召稀,曰:「若此何為也?」稀曰:「至正。」帝釋之。 一日,蒼家人趨市,與鬻者互異,薄其時而有之,鬻者但圓其目而視,終不與較。稀知,令付所該。少頃,稀聞蒼妻之父兄、子弟、內外親戚,恃蒼秉政,無不為民病者,從而皆捕之。帝覺,召稀,謂曰:「上相之親,過有巨微,卿略不有別,俱法之。人情乎?」對曰:「私公也。」帝釋之。 昔稀未有之時,蒼之門人,親戚,病民者眾。帝枉法安蒼,蒼無所知。自稀與蒼齊,後蒼之內外眷屬凜守規矩,王綱大振。 間日,稀入,見蒼僕肆已由志,出入曆門中道,稀縛而付有司。俄蒼之妾有犯夫人,稀特數其罪而出之。主院者報稀之所為,蒼終不語,亦色無難,及待稀尤善。忽奸臣莽蕩者誣蒼,帝信之,將命獄蒼。蒼聞之,免冠跣足,待罪雉闕之下。帝召稀問之,曰:「蒼若是,奚為之?」曰:「臣聞神農氏有奸臣,乖于群職,是致政衰。」曰:「奚不治?」稀對曰:「臣亦聞之,海濱之醢鮮者,鼻不知臭,其故在何?其在日處之而已。夫人君之不知其奸者,如醢鮮是也。固枉直直枉,非忠忠非也。」帝曰:「若稀之所言,其莽蕩者,與蒼孰是非耶?」稀曰:「帝其信疑乎?服斧乎?」曰:「言是非,則斧之。」稀曰:「罪莽蕩,釋臧蒼,明之矣。」帝曰:「斯是非乎?」曰:「至公私。」於是戮莽蕩於社右。 晨朝,帝曰:「嗚呼!七曜昭昭,經緯之度不失,寡人之幸也。」稀知帝憂乾象有變。時水星出東,並司者聞之矣。時蒼概聞命,歸無所為。稀謂蒼曰:斯人世初世也,鳥獸多而逼人,洪水汗漫而艱民生理,堤防之。蒼如之,工乃就。帝心悅。 明年,值歲歉,無民食。帝未旨,稀先之,謂蒼曰:「民病矣,上相樂,無憂乎?」曰:「非無也,憂何為?」曰:「生民之道何難?以民持杖而從事於山,則火獵之;牽罟而從事于水,則涸漁之。其鳥獸魚鱉,奚不為生民之立命者也!」蒼從其所以,利若豐年。 俱朝,蒼之行也,巨步舞袖,由內戶中道而進。稀見,牽蒼袂,斂蒼背,蹴蒼足,謂之曰:「君門也。」蒼曰:「下戶卑道,臣民必由之所。」稀曰:「然則然矣,奈何君之內行門無大小,皆由之,此皆君門也。雖在下卑,臣者罔敢肆步,故有入恭出慎,所以施於規矩,則契、陶於模範則合,然後禮天下則民從。期在何?期在先式也。未聞已非禮而令禮天下,未之有也。」蒼聞稀之言,色惶心佳,自謂甚得其助者。 朝之日,帝嘉蒼善用稀,國事貞,重賞之。蒼聞命,拜而謝。賜未及,蒼弗辭。稀曰:「上相,帝嘉善矣。」蒼曰:「然。」稀謂曰:「毋色嘉,毋色善。稀聞之德在葆光,不知光由何而耀?」時蒼噱噱而然之,謂稀曰:「帝若是,稀繁至此,孰可孰不可?」曰:「上相之祿萬鐘,理分也。當為而為,職當也。君以敇勞之,知也。上相感而謝之,能驪龍之抱珠兮,奚不二而一者歟?今之賜也過喜,受也過分,非明非賢,彰之。」蒼曰:「如之何?」稀曰:「且匿他,若此而匡之。」 朝之日,帝賜善成者百金。蒼前而奏曰:「善成祿千鐘,工雖善,職當也。宜勞以敕,不勞以祿。」帝曰:「是還有說乎?」蒼曰:臣欽覆命。臣聞君之道,善不加賞,怒不行刑,二儀之道也。所以喜賞則過之,怒刑則甚之。惟君謹之,惟臣戒之。」帝曰:「善哉!蒼之至言也。」蒼歸,稀從之。蒼謂稀曰:「昔帝命稀來,吾與首期之事若干,今也曾無盡施乎?」稀曰:「已而矣。」曰:「民治乎?」曰:「常行化,守永治,此道不二,二儀也。」 帝聽生民日安,世道日治,斯由蒼之賢,稀之智,於是命稀弼五教。帝暇日,召稀,謂曰:「前以卿從事於蒼,凡四覆命。寡人以卿為至道,略不有校。今請陳之:一何『至公』?一何『至正』?一何『至私公』?一何『至公私』?」曰:「一『至公』之說,為帝齊,大臣之不齊.二『至正』,為帝齊大臣之家.三『私公』,本臣下之私家也,必以王綱而整鎮之,是私公也.四『公私』者,稀,蒼門人也.蒼得罪,帝命稀實之,稀之所實,從實不從偽.是公于朝,明於蒼,是公於私也,是私公也,公私也.百無不道哉!」帝善之。 一日,帝憂蒼無禆者,以碣後從之。後往,蒼逆而論之,曰:「後來,如帝命乎?一蒼志乎?益蒼志乎?此傾之矣。吾不知祥貞之所歸耶!」曰:「帝命如之。上相之遺則拾之,闕則補之。」蒼曰:「確之,確之。」蒼出,後從游於野。 時蒼有牧豕者在邇,其牧者晝寢,豕四散。後見之。及蒼歸,後後留為牧者代其司。良久,牧者醒,後方歸。蒼審之,曰:「後何後我而至?」後曰:「上相,牧者晝寢,豚彘無屬,暫代時刻,故後之也。」蒼於是仰天而噓:「甚哉勞乎!精誠之篤,有若是耶?」命家人陳水陸,盛殽羞以慰後。待後既畢,後再拜而去。是後,蒼家事之巨微,莫不求而理之,說閽者以合之。其閽者無納無不納。 一日,蒼家人盜內財非用,閽者隘門而捕之,欲獻之於蒼。後見之,乃曰:「彼爾,同道也。以同道而不睦者危也。小過不張,其得在後。」閽者諾,曰:「物隨往而可乎?」曰:「不可。縱人止物,其為善也。」亦諾之。 明日朝,帝曰:「靡德靡貞,寡人之不幸也。」帝之斯言,為緱山氏有將,因若是罷朝歸。蒼概聞帝命,後尤概之。及蒼越門而入,閽者謂他從朝者,曰:「聞帝命乎?」曰:「有之。」曰:「事之巨微?」曰:「甚。」閽者觀蒼,引觴以酌後。閽者入謂蒼曰:「閽請代禆,請禆易閽,不亦兩能乎?」時蒼大笑而奏,罷後禆之職。 明日,閽者指視碣後,唧唧撼首,謂曰:「餘士求不朽之名,非白首不能期之。今爾不數旬,而永其不朽者,志哉乎!」 ◇萌賢篇下 顓頊治臣喬松,博納士而家役之,及久也,不才者去之,才能者留之。其才能之眾中中,有人彎環者,半智半不智。松惜半智,特不去,留教半不智。 一日,松誤失政事一,間日省,將奏明其所失。環者謂曰:「事既失矣,法既往矣,君既無知,雖不奏,何患之?」松曰:「不然。臣之道其在竭忠,若是非而隱,是欺也。若明而不盡者,是瞞也。使君之非,而臣又飾其辭而辯,是謂頑惡也。如臣非非,君誤聽非而將非之,其黙然不辯,束手陷非,是罪君者也。所以過失則明之,非過失則辯之,是仁君者也。」 環與童人者出遊,抵供御用者家,目其人所玩者皆御用,非彼所有。人曰:「斯非所有而有,何之?」其人卒難隱晦,以實告之,曰:「盜得。」時環、人為松為家理而歸,環先至,不言盜故。人余半日方複舍。松請環、人共話,松曰:「嗚呼!貞士吉我而吉君,致吾兩憂兩不憂,孰知其端?」環曰:「冡宰之為何患乎!君之不利,如環等私徙,冡宰何憂家理不備?」其人者謂冡宰曰:「人聞先公而後私,善之善者也。」邇有供禦者,盜御用而玩之,當罪之不臣。」松驚謂曰:「獨見也,他同之?」曰:「環者共驗之矣。」松審環曰:「驗之?」曰:「然。」曰:何先歸而弗先?是非至誠及我。」環曰:「斯非環預也。」松黙然。複與人語曰:環曰非預也,彼所從事,如環非預也,如之何?的明之,是有說乎?」人曰:「冡宰及人,皆帝臣民也。更且帝專歿活兼,執與奪,然數事亦冡宰贊益之矣。人與之理私而更理公,是成宰之賢,就帝之仁也。安有冡宰理天下,門人無知,是豢犬羊也。」松聽之,籲環生之所以,不過世俗之一理財耳,終無補於我,去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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