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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 書(汪張呂劉問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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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汪尚書 蒙垂喻語錄中可疑處仰見高明擇理之精不勝嘆服如韓富未嘗同朝王韓拜相先後如所考證蓋無疑矣龜山之語或是未嘗深考而所傳聞不能無誤竊謂止以所考歲月注其下以示傳疑如何書解三叚不類記錄答問之言按行狀自有書解恐即解中說也共兠事三經義辨中亦雲若據經所記即驩兠之罪正坐此堯典所記皆為後事起本反復詳考即自見矣典刑兩句絕類王氏殊不可曉細推其端即道不可以在之一語自莊子中來所以尤覺不粹以此知異學決不可與聖學同年而語也明矣龜山答胡廸功問中一叚老子五千言以自然為宗謂之不作可也熹亦疑此語如論語老彭之說只以曾子問中言禮數叚證之即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皆可見蓋老𥅆周之史官掌國之典籍三皇五帝之書故能述古事而信好之如五千言亦或古有是語而老子傳之未可知也蓋列子所引黃帝書即老子穀神不死章也豈所謂三皇五帝之書即龜山之意卻似習於見聞不以荘老為非者深所未喻也帝舜申之之說亦嘗疑之既而考其文則此序乃三篇之序也皋陶矢厥謨即謂皋陶謨篇也禹成厥功即謂大禹謨篇也〈陳九功之事故曰成厥功也〉申重也帝舜因皋陶陳九德而禹俞之因複申命禹曰來禹汝亦昌言而禹遂陳益稷篇中之語此一句序益稷篇也以此讀之文意甚明不煩生意今曰不屈於法度之威意象卻殊淺近信乎其非所以言舜也謝楊二先生事頃見胡明仲家所記侯師聖之言有曰明道先生謂謝子雖少魯直是誠篤理會事有不透其顙有泚其憤悱如此此語卻與羅公所記暗合恐與所謂玩物喪志者有不相害蓋世固有人聰明辨愽而不敏于聞道者矣惟其所趣不謬於道而志之不舍是以卒有所聞而其所聞必皆力行深造之所得所以光明卓越直指本原姑以語錄論語解之屬詳考即可知矣如語解中論子路有聞一章可見其用力處也龜山卻是天質粹美得之平易觀其立言亦可見妄論僭越良犯不韙然欲取正有道不敢自隱其固陋耳乞賜鐫喻可否幸甚幸甚至於不居其聖等說則又有所疑亦不敢嘿並以請教不居其聖若以為謙辭即與得無所得不類今龜山既雲非謂謙而引此為比則其意正合矣上蔡于語解好古敏求章亦雲其言則不居其意則不讓矣亦此意也形色即是天性非離形色別有天性故以色即是空明之龜山又于語解屢空處雲大而化之則形色天性無二致也無物不空矣亦此意也然恐此類皆是借彼以明此非實以為此之理即彼之說也所示王丈雲天民大人不可分如大聖神之不可優劣熹竊意此等向上地位與學者今日立身處大故懸絕故難遙度今且以諸先生之言求之則聖神固不可分〈橫渠曰聖不可知謂神荘生謬妄又謂有神人焉伊川曰神則聖而不可知非聖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也〉大與聖則不可不分〈伊川曰大而化之已與理一也未化者如操尺度量物用之尚不免差已化者已即尺度尺度即已顏子大而未化若化則達於孔子矣橫渠曰大可為也化不可為也在熟之而已易所謂窮神知化乃養盛自致非知力能強也又曰大人未化未能有其大化而後能有其大又曰大幾聖矣化則位乎天德矣〉更以言語氣象揣度則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語正己而物正者亦不得不異且如伊尹曰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哉豈若於吾身親見之哉又曰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非予覺而誰也此可謂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矣其於舜之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如何哉似此恐未可謂不可分也但其分難見如顏子之未達一間處只是顏子自知耳狂妄率爾肆意及此伏惟高明樂與人為善必不罪而終教之區區下情不勝至望 答汪尚書 別紙示及釋氏之說前日正以疑晦未袪故請其說方虞僭越得罪於左右不意貶損高明與之酬酢如此感戢亡已熹於釋氏之說蓋嘗師其人尊其道求之亦切至矣然未能有得其後以先生君子之教校夫先後緩急之序於是暫置其說而從事於吾學其始蓋未嘗一日不往來於心也以為俟卒究吾說而後求之未為甚晚耳非敢遽絀絕之也而一二年來心獨有所自安雖未能即有諸已然欲複求之外學以遂其初心不可得矣然則前輩于釋氏未能忘懷者其心之所安蓋亦必有如此者而或甚焉則豈易以口舌爭哉竊謂但當益進吾學以求所安之是非則彼之所以不安於吾儒之學而必求諸釋氏然後安者必有可得而言者矣所安之是非既判則所謂反易天常殄滅人類者論之亦可不論亦可固不即此以定取捨也上蔡所雲止觀之說恐亦是借彼修行之目以明吾進學之事若曰彼之參請猶吾所謂致知彼之止觀猶吾所謂克己也以其語錄考之其不以止觀於克己同塗共轍明矣後之好佛者遂掇去首尾孤行此句以為已援正如孔子言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豈真慕夷狄明道適僧舍見其方食而曰三代威儀盡在是矣豈真欲入叢林耶胡文定所以取楞嚴圎覺亦恐是謂於其術中猶有可取者非以為吾儒當取之以資已學也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呂博士謂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斯無邪慝今惡邪說之害正而攻之則適所以自敝而已此言誠有味者故熹於釋學雖所未安然未嘗敢公言詆之特以講學所由有在於是故前日略扣其端既蒙垂教複不敢不盡所懷恐未中理乞賜開示不憚改也更願勿以鄙說示人要於有定論而已和戰之說頃嘗蒙面誨及今所示非不明白利害較然矣然愚意終未敢安蓋衛君待夫子而為政夫子以正名為先以子路之賢尚疑其迂然後夫子極言之以為名之不正其禍至於使民無所措其手足聖人之言萬世之法豈茍然哉惟明人倫達天理知其上際下蟠無所不及無所逃於天地之間然後信斯言之果不妄也今欲以講和為名而修自治之實恐非夫子正名為先之意內外心跡判為兩途雖使幸而成功亦儒者之所諱也況先自處於背盟違命之地而使彼得擅其直以責於我內疑上下之心外成讎敵之勢皆非計之得也必以揺動為慮則所謂自治者其惟閉關固圉寇至而戰去不窮追庶可以省息勞費蓄銳待時乎以此自治與夫因機亟決電掃風馳者固不同然猶同歸於是其與講和之計不可同年而語矣不審台意以為如何 答汪尚書 熹茲者累日侍行得以親炙竊惟道德純備固非淺陋所能窺測而于謙虛好問容受盡言之際尤竊有感焉蓋推是心以往將天下之善皆歸之其于任天下之重也何有愚恐他日之事常人所不能任者閣下終不得而辭也是以不勝拳拳每以儒釋邪正之辨為說兾或有助萬分而猶恐其未足於言也請複陳之幸垂聽焉大抵近世言道學者失于太高讀書講義率常以徑易超絕不歴階梯為快而於其間曲折精微正好玩索處例皆忽略厭棄以為卑近瑣屑不足留情以故雖或多聞博識之士其于天下之義理亦不能無所未盡〈蓋以多聞博識自為一事不甚精察其理之所自來卻謂別有向上一著與此兩不相關此尹和靖所以有此三事中一事看破則此患亡矣之說可謂切中其病矣〉理既未盡而胸中不能無疑乃不復反求諸近顧惑於異端之說益推而置諸𡨋漠不可測知之域兀然終日味無義之語以俟其廓然而一悟殊不知物必格而後明倫必察而後盡〈格物只是窮理物格即是理明此乃大學功夫之始潛玩積累各有淺深非有頓悟險絕處也近世儒者語此似亦太高矣呂舍人書別紙錄呈〉彼既自謂廓然而一悟者其於此猶懵然也則亦何以悟為哉〈儒者為此學而自謂有悟者雖不可謂之懵然其察之亦必不詳者矣〉又況俟之而未必可得徒使人抱不決之疑志分氣餒虛度歲月而倀倀耳曷若致一吾宗循下學上達之序口講心思躬行力究甯煩毋略甯下毋高甯淺毋深甯拙毋巧從容潛玩存久漸明眾理洞然次第無隱然後知夫大中至正之極天理人事之全無不在是初無逈然超絕不可及者而幾微之間豪厘畢察酬酢之際體用渾然雖或使之任至重而處所難亦沛然行其所無事而已矣又何疑之不決而氣之不完哉〈縱言至此亦可謂躐等矣然以閣下之明勉而進之恐不足以為難也〉此其與外學所謂廓然而一悟者雖未知其孰為優劣然此一而彼二此實而彼虛則較然矣就使其說有實非吾儒之所及者是乃所以過乎大中至正之矩而與不及者亡以異也〈窮極幽深過也反倫悖理不及也〉蓋大本既立凖則自明此孟子所以知言而詖淫邪遁接於我者皆不能逃其鑒也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可不戒哉可不懼哉愚意如此不識高明以為如何如其可取幸少留意焉既以自任又以是為格非定國之本則斯言之發庶不得罪于君子矣或未中理亦乞明賜誨喻將複思而請益焉固無嫌於聽納之不弘也孤陋寡聞企望之切 中國所恃者德夷狄所恃者力今慮國事者大抵以審彼已較強弱為言是知夷狄相攻之策而未嘗及中國治夷狄之道也蓋以力言之則彼常強我常弱是無時而可勝不得不和也以德言之則振三綱明五常正朝廷勵風俗皆我之所可勉而彼之所不能者是乃中國治夷狄之道而今日所當議也誠能自勵以此則亦何以講和為哉愚之所憂獨恐力既不振德又不修則曰戰曰和俱無上策耳 悅親有道在於誠身誠身有道在乎明善今和戰殊途兩宮異論秋防已迫恐悞大計蓋由誠身未至自治未力無以取信於親而然耳必欲違令行義以圖事功其勢甚逆而難孰若誠身幾諫以冀感悟其理至順而易哉 答汪尚書 熹不揆愚鄙妄陳鄙見伏蒙高明垂賜誨答反復玩味欽佩無忘然有所疑敢不自竭道在六經何必他求誠如台諭亦可謂要言不煩矣然世之君子亦有雖知其為如此而不免於淪胥者何哉以彼之為說者曰子之所求於六經者不過知性知天而已由吾之術無屈首受書之勞而有其效其見解真實有過之者無不及焉世之君子既以是中其好徑欲速之心而不察乎他求之賊道貴仕者又往往有王務家私之累聲色勢利之娯日力亦不足矣是以雖知至道不外六經而不暇求不若一注心於彼而徼幸其萬一也然則何必雲者正矣而熹竊恨其未嚴也若易必以可儻庶幾乎蓋不必雲者無益之辭也不可雲者有害之辭也夫二者之間相去遠矣如鳥喙食之而殺人則世之相戒者必曰不可食而未有謂不必食而已者也妄意如此不審高明以為何如又蒙教諭以兩蘇之學不可與王氏同科此乃淺陋辭不別白指不分明之過請複陳之於後而來教又以歐陽司馬同于蘇氏則熹亦未能不以為疑也蓋司馬歐陽之學其于聖賢之高致固非末學所敢議者然其所存所守皆不失儒者之舊特恐有所未盡耳至於王氏蘇氏則皆以佛老為聖人既不純乎儒者之學矣非惡其如此特於此可驗其於吾儒之學無所得 而王氏支離穿鑿〈闕〉尤無義味至於甚者幾類俳優本不足以惑眾徒以一時取合人主假利勢以行之至於己甚故特為諸老先生之所誹詆〈龜山與胡文定書及答蕭子莊書可見其意矣〉在今日則勢窮禍極故其失人人得見之至若蘇氏之言高者出入有無而曲成義理〈如易說性命陰陽書之人心道心古史之中一性善老子之道器中和〉下者指陳利害而切近人情〈蘇氏此等議論不可殫舉且據論語則東坡之論見陽貨子由之論彼子西皆以利害言之也〉其智識才辨謀為氣概又足以震耀而張皇之使聽者欣然而不知倦非王氏之比也然語道學則迷大本〈如前注中性命諸說多出私意雜佛老而言之性命之說尤可笑熹嘗辨老子說中一段今以拜呈可見其梗概矣〉論事實則尚權謀〈如陽貨子西事乃以此論聖人可見其底藴矣〉衒浮華忘本實貴通達賤名檢此其害天理亂人心妨道術敗風教亦豈盡出王氏之下也哉但其身與其徒皆不甚得志于時無利勢以輔之故其說雖行而不能甚久凡此患害人未盡見故諸老先生得以置而不論使其行於當世亦如王氏之盛則其為禍不但王氏而已主名教者亦不得恝然而無言也〈龜山集中雜說數段為蘇氏發也當時固已慮此矣程氏語錄中論賢良處亦似有所指〉蓋王氏之學雖談空虛而無精彩雖急功利而少機變其極也陋如薛昻之徒而已蔡京雖名推尊王氏然其淫侈縱恣所以敗亂天下者不盡出於金陵也〈龜山所論鳬鷖詩乃其所假以為號耳〉若蘇氏則其律身已不若荊公之嚴其為術要未忘功利而詭秘過之其徒如秦觀李薦之流皆浮誕佻輕士類不齒相與扇縱橫捭闔之辨以持其說而漠然不知禮義亷恥之為何物雖其勢利未能有以動人而世之樂放縱惡拘檢者已紛然向之使其得志則凡蔡京之所為未必不身為之也世徒據其已然者論之是以蘇氏猶得在近世名卿之列而君子樂成人之美者亦不欲逆探未形之禍以加譏貶至於論道學邪正之際則其辨有在毫釐之間者雖欲假借而不能私也今乃欲專貶王氏而曲貸二蘇道術所以不明異端所以益熾實由於此愚恐王氏複生未有以黙其口而厭其心也狂妄僭率極言至此恐閣下未以為然胡不取熹前所陳者數書之說而觀之也以閣下之明秉天理以格人欲據正道以黜異端彼亦將何所遁其情哉熹之愚昧麼麼豈不知其力之不足所以慨然發憤而不能已亦決於此而已矣天下豈有二道哉受學之語見於呂與叔所記二先生語中雲昔受學于周茂叔故據以為說從游蓋所尊敬而不為師弟子之辭故範內翰之于二先生胡文定之于三君子熹皆用此字但二先生于康節誠似太重欲改為與又似太輕不知別下何字為當更乞示誨幸甚程邵之學固不同然二先生所以推尊康節者至矣然以其信道不惑不雜異端班于溫公橫渠之間則亦未可以其道不同而遽貶之也和靖之言恐如孟子言伯夷伊尹之於孔子為不同道之比妄意其然不識台意以為然否抑康節之學抉摘窈微與佛老之言豈無一二相似而卓然自信無所污染此其所見必有端的處比之溫公欲䕶名教而不言者又有間矣因論康節及此並以求教 答汪尚書 別紙諄誨良荷不鄙自頃致書之後方竊悚懼以俟譴訶豈意高明不以為罪而虛受之此真熹所敬服歎慕而不能己者幸甚幸甚然所謂一字之失者若推其所自來究其所終極恐其失不但一字而己更望少留意焉則熹之願也濓溪河南授受之際非末學所敢議然以其跡論之則來教為得其實矣敢不承命而改焉但通書太極圖之屬更望暇日試一研味恐或不能無補萬分然後有以知二先生之于夫子非若孔子之於老𥅆郯子萇弘也惟是蘇學邪正之辨終未能無疑于心蓋熹前日所陳乃論其學儒不至而流於詖淫邪遁之域竊味來教乃病其學佛未精而滯于智慮言語之間此所以多言而愈不合也夫其始之辟禪學也豈能明天人之藴推性命之原以破其荒誕浮虛之說而反之正哉如大悲閣中和院記之屬直掠彼之粗以角其精據彼之外以攻其內是乃率子弟以攻父母信枝葉而疑本根亦安得不為之詘哉近世攻釋氏者如韓歐孫石之正龜山猶以為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況如蘇子以邪攻邪是束縕灌膏而往赴之也直以身為燼而後已耳來教又以為蘇氏乃習氣之弊雖不知道而無邪心非若王氏之穿鑿附會以濟其私邪之學也熹竊謂學以知道為本知道則學純而心正見於行事發於言語亦無往而不得其正焉如王氏者其始學也蓋欲淩跨揚韓掩跡顏孟初亦豈遽有邪心哉特以不能知道故其學不純而設心造事遂流入於邪又自以為是而大為穿鑿附會以文之此其所以重得罪于聖人之門也蘇氏之學雖與王氏若有不同者然其不知道而自以為是則均焉學不知道其心固無所取則以為正又自以為是而肆言之其不為王氏者特天下未被其禍而已其穿鑿附會之巧如來教所稱論成佛說老子之屬蓋非王氏所及而其心之不正至乃謂湯武簒弑而盛稱荀彧以為聖人之徒凡若此類皆逞其私邪無複忌憚不在王氏之下借曰不然而原情以差其罪則亦不過稍從末減之科而已豈可以是為當然而莫之禁乎書曰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此刑法之本意也若天理不明無所凖則而屑屑焉惟原情之為務則無乃狥情廢法而縱惡以啟奸乎楊朱學為義者也而偏於為我墨翟學為仁者也而流於兼愛本其設心豈有邪哉皆以善而為之耳特于本原之際微有毫釐之差是以孟子推言其禍以為無父無君而陷於禽獸辭而辟之不少假借孟子亦豈不原其情而過為是刻核之論哉誠以其賊天理害人心於幾微之間使人陷溺而不自知非若刑名狙詐之術其禍淺切而易見也是以拔本塞源不得不如是之力書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又曰予不順天厥罪惟均孟子之心亦若是而已耳以此論之今日之事王氏僅足為申韓儀衍而蘇氏學不正而言成理又非楊墨之比愚恐孟子複生則其取捨先後必將有在而非如來教之雲也區區僭越辨論不置非敢自謂工訶古人而取必於然諾實以為古人致知格物之學有在於是既以求益而亦意其未必無補于高明也 與汪尚書 去春賜教語及蘇學以為世人讀之止取文章之妙初不於此求道則其失自可置之夫學者之求道固不于蘇氏之文矣然既取其文則文之所述有邪有正有是有非是亦皆有道焉固求道者之所不可不講也講去其非以存其是則道固於此乎在矣而何不可之有若曰惟其文之取而不覆議其理之是非則是道自道文自文也道外有物固不足以為道且文而無理又安足以為文乎蓋道無適而不存者也故即文以講道則文與道兩得而一以貫之否則亦將兩失之矣中無主外無擇其不為浮誇險詖所入而亂其知思也者幾希況彼之所以自任者不但曰文章而已既亡以考其得失則其肆然而談道德於天下夫亦孰能禦之愚見如此累蒙教告終不能移也又蒙喻及二程之於濓溪亦若橫渠之于範文正耳先覺相傳之袐非後學所能窺測誦其詩讀其書則周範之造詣固殊而程張之契悟亦異如曰仲尼顏子所樂吟風弄月以歸皆是當時口傳心受的當親切處後來二先生舉似後學亦不將作第二義看然則行狀所謂反求之六經然後得之者特語夫功用之大全耳至其入處則自濓溪不可誣也若橫渠之于文正則異於是蓋當時粗發其端而已受學乃先生自言此豈自誣者耶大抵近世諸公知濓溪甚淺如呂氏童蒙訓記其嘗著通書而曰用意高遠夫通書太極之說所以明天理之根源究萬物之終始豈用意而為之又何高下遠近之可道哉近林黃中自九江寄其所撰祠堂記文極論濓字邉旁以為害道尤可駭歎而通書之後次序不倫載蒲宗孟碣銘全文為害又甚以書曉之度未易入見謀於此別為敘次而刋之恐卻不難辦也春陵記文亦不可解此道之衰未有甚於今日奈何奈何 答汪尚書 伏蒙垂教以所不及反復再四開發良多此足以見閒居味道所造日深而又謙虛退托不自賢智如此區區下懷尤切欣幸第顧淺陋不足以當誘掖之勤茲為媿懼耳然竊思之東西銘雖同出於一時之作然其詞義之所指氣象之所及淺深廣狹逈然不同是以程門專以西銘開示學者而于東銘則未之嘗言蓋學者誠于西銘之言反復玩味而有以自得之則心廣理明意味自別若東銘則雖分別長傲遂非之失於毫釐之間所以開警後學亦不為不切然意味有窮而於下學功夫蓋猶有未盡者又安得與西銘徹上徹下一以貫之之旨同日而語哉竊意先賢取捨之意或出於此不審高明以為如何至於體用一原顯微無間之語則近嘗思之前此看得大叚鹵莾子細玩味方知此序無一字無下落無一語無次序其曰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原顯微無間蓋自理而言則即體而用在其中所謂一原也自象而言則即顯而微不能外所謂無間也其文理密察有條不紊乃如此若於此看得分明則即西銘之書而所謂一原無間之實巳了然心目之間矣亦何俟於東銘而後足耶若俟東銘而後足則是體用顯微判然二物必各為一書然後可以發明之也先生之意恐不如此不審高明又以為如何太極圖西銘近因朋友啇確嘗竊私記其說見此抄錄欲以請教未畢而明仲之僕來索書不欲留之後便當拜呈也然頃以示伯恭渠至今未能無疑蓋學者含糊覆冐之久一旦遽欲分剖曉析而告語之宜其不能入也又蒙語及前此妄論平易蹉過之言稱許甚過尤切皇恐然竊觀來意似以為先有見處乃能造夫平易此則又似禪家之說熹有所不能無疑也聖門之教下學上達自平易處講究討論積慮潛心優柔饜飫久而漸有得焉則日見其高深遠大而不可窮矣程夫子所謂善學者求言必自近易於近者非知言者也亦謂此耳今曰此事非言語臆度所及必先有見然後有以造夫平易則是欲先上達而後下學譬之是猶先察秋毫而後睹山嶽先舉萬石而後勝匹雛也夫道固有非言語臆度所及者然非顏曾以上幾於化者不能與也今日為學用力之初正當學問思辨而力行之乃可以變化氣質而入于道顧乃先自禁切不學不思以坐待其無故忽然而有見無乃溺心於無用之地玩歲愒日而卒不見其成功乎就使僥倖於恍惚之間亦與天理人心敘秩命討之實了無交涉其所自謂有得者適足為自私自利之資而已此則釋氏之禍橫流稽天而不可遏者有志之士所以隱憂浩歎而欲火其書也舊讀明道行狀記其學行事業累數千言而卒道其言不過力排釋氏以為必辟之而後可以入道後得呂榮公家傳則以為嘗受學于二程而所以推尊稱美之辭甚盛考其實亦誠有以大過人者然至其卒章而誦其言則以為佛之道與聖人合此其師生之間分背矛盾一南一北不審台意平日於此是非之際何以處之天之生物使之一本此是則彼非此非則彼是蓋不容並立而兩存也愚昧無知誤蒙誘進敢竭愚慮庶幾決疑伏望恕其狂易而終教之幸甚幸甚 答汪尚書論家廟 熹伏蒙垂問廟制之說熹昨托陳明仲就借古今諸家祭儀正以孤陋寡聞無以質正因欲講求俟其詳備然後請于高明以定其論耳不謂乃蒙下詢使人茫然不知所對然姑以所示兩條考之竊謂至和之制雖若不合于古而實得其意但有所未盡而巳政和之制則雖稽于古者或得其數而失其意則多矣蓋古者諸侯五廟所謂二昭二穆者高祖以下四世有服之親也所謂太祖者始封之君百世不毀之廟也今世公侯有家而無國則不得有太祖之廟矣故至和四廟特所謂二昭二穆四世有服之親而無太祖之廟其于古制雖若不同而實不害於得其意也又況古者天子之三公八命及其出封然後得用諸侯之禮蓋仕于王朝者其禮反有所厭而不得伸則今之公卿宜亦未得全用諸侯之禮也禮家又言夏四廟至子孫而五則是凡立五廟者亦是五世以後始封之君正東向之位然後得備其數非於今日立廟之初便立太祖之廟也政和之制蓋皆不考乎此故二昭二穆之上通數高祖之父以備五世夫既非始封之君又已親盡而服絕矣乃茍以備夫五世而祀之于義何所當乎至於大夫三廟說者以為天子諸侯之大夫皆同蓋古者天子之大夫與諸侯之大夫品秩之數不甚相遠故其制可以如此若今之世則唯侍從官以上乃可以稱天子之大夫至諸侯之大夫則州鎮之幕職官而巳爾〈橫渠先生止為京官而溫公雲官比諸侯之大夫則已貴〉是安可以拘于古制而使用一等之禮哉故至和之制專以天子之大夫為法亦深得制禮之意但其自東宮三少而上乃得為大夫則疑未盡而適士二廟官師一廟之制亦有所未備焉耳政和之制固未必深考古者天子諸侯之大夫同為一等之說然其意實近之但自大侍從至升朝官並為一法則亦太無隆殺之辨矣蓋官職高下則有古今之不同但以命數凖今品數而論之則禮之等差可得而定矣然此亦論其得失而已若欲行之則政和之禮行於今日未之有改凡仕於今日而得立廟者豈得而不用哉但其所謂廟者制度草略已不能如唐制之盛而況于古乎此好禮之士所以未嘗不歎息於斯也然考諸程子之言則以為高祖有服不可不祭雖七廟五廟亦止于高祖雖三廟一廟以至祭寢亦必及于高祖但有疏數之不同耳疑此最為得祭祀之本意今以祭法考之雖未見祭必及高祖之文然有月祭享嘗之別則古者祭祀以遠近為疏數亦可見矣禮家又言大夫有事省于其君幹袷及其高祖此則可為立三廟而祭及高祖之驗而來教所疑私家合食之文亦因可見矣但幹袷之制它未有可考耳墓祭之禮程氏亦以為古無之但緣習俗然不害義理但簡於四時之祭可也凡此皆直據鄙見與其所聞而論之以求教于門下伏惟高明財擇因風還賜一言以決其是非焉則熹不勝幸甚熹又嘗因程氏之說草其祭寢之儀將以行于私家而連年遭喪未及盡試未敢輙以拜呈少俟其備當即請教也 答汪尚書 前蒙垂諭廟制率易薦聞未知中否不蒙辨詰殊失所望然若果于合意無疑則亦足自安矣別紙下詢尤見謙德之盛愈下而愈光顧熹之愚不足以有所發耳夫宋公以外祖無後而歲時祭之此其意可謂厚矣然非族之祀於理既未安而勢不及其子孫則為慮亦未遠曷若訪其族親為之置後使之以時奉祀之為安便而久長哉但貧賤之士則其力或不足以為此或雖為之而彼為後者無所顧於此則亦不能使之致一於所後若宋公則其力非不足為若為之而割田築室以居之又奏授之官以祿之則彼為後者必將感吾之誼而不敢乏其祀矣此于義理甚明利害亦不難曉竊意宋公特欲親奉嘗之以致吾不忘母家之意而其慮遂不及此耳若果如此則其為後者主其祭而吾特往助其饋奠亦何為而不可伏惟高明試一思之如有可采願早為之使異時史策書之可以為後世法而宋公之事不得專美於前則區區之深願也愚見如此不審台意以為何如 答汪尚書 伏蒙垂諭祭儀之闕此間前日蓋亦有疑之者熹竊以為正廟配食只合用初配一人其再娶及庶母之屬皆各為別廟祠之乃於情義兩盡不審台意如何焚黃近世行之墓次不知于禮何據昨見欽夫謝魏公贈諡文字郤只雲告廟此與近世所行又不知孰為得失也更乞台諭幸甚又見王彥輔麈史記富文忠李文定忌日變服事橫渠理窟亦有變服之說但其制度皆不同如熹前日所定則與士庶吉服相亂恐不可行不知三家之說當從何者為是亦乞批誨當續修正也 與汪尚書 郭子和所辨買宅事元本尚未還納今偶尋不獲別錄一本拜納伏乞視至其所辨論不審台意以為如何如其有征即合刻之程書本卷之後若其尚在疑信之間則亦不必傳也便還乞示一的報幸甚但其所辨侍疾事雲有請問錄像學說及伊川往來書雖已焚蕩想渠尚及記憶欲乞因書試為詢訪或得其大略梗概當有益於學者而亦可以證明其說之不妄也渠說又雲譙天授亦党事後門人熹見胡劉二丈說親見譙公自言識伊川於涪陵約以同居洛中及其至洛則伊川已下世矣問以伊川易學意似不以為然至考其它言行又頗雜於佛老子之學者恐未得以門人稱也以此一事及其所著象學文字推之則恐其于程門亦有未純師者不知其所謂卒業者果何事耶凡此皆熹所疑敢並以請得賜開喻幸甚幸甚 與張欽夫別紙 侯子論語抄畢內上其間誤字顯然者已輙為正之矣但其語時有不瑩豈其不長扵文字而然耶抑別有以也頃在豫章見阜卿所傳語錄有尹和靖所稱伊川語雲侯師正議論只好隔壁聽詳味此言以驗此書竊謂其學大抵明白勁正而無深潛縝密沈浸醲鬱之味故於精微曲折之際不免疎略時有罅縫不得於言而求諸心乃其所見所存有此氣象非但文字之疵也狂妄輙爾輕議前輩可謂不韙然亦講學之一端所不得避不審高明以為如何人回卻望批誨幸甚幸甚 答張欽夫 蒙示及答胡彪二書呂氏中庸辨發明親切警悟多矣然有未諭敢條其所以而請於左右答廣仲書切中學者之病然愚意竊謂此病正坐平時燭理未明涵養未熟以故事物之來無以應之若曰於事物紛至之時精察此心之所起則是似更于應事之外別起一念以察此心以心察心煩擾益甚且又不見事物未至時用力之要此熹所以不能亡疑也儒者之學大要以窮理為先蓋凡一物有一理須先明此然後心之所發輕重長短各有凖則書所謂天敘天秩天命天討孟子所謂物皆然心為甚者皆謂此也若不於此先致其知但見其所以為心者如此識其所以為心者如此泛然而無所凖則則其所存所發亦何自而中於理乎且如釋氏擎拳豎拂運水般柴之說豈不見此心豈不識此心而卒不可與入堯舜之道者正為不見天理而專認此心以為主宰故不免流于自私耳前輩有言聖人本天釋氏本心蓋謂此也來示又謂心無時不虛熹以為心之本體固無時不虛然而人欲己私汨沒久矣安得一旦遽見此境界乎故聖人必曰正其心而正心必先誠意誠意必先致知其用力次第如此然後可以得心之正而複其本體之虛亦非一日之力矣今直曰無時不虛又曰既識此心則用無不利此亦失之太快而流於異學之歸矣若儒者之言則必也精義入神而後用無不利可得而語矣孟子存亡出入之說亦欲學者操而存之耳似不為識此心發也若能常操而存即所謂敬者純矣純則動靜如一而此心無時不存矣今也必曰動處求之則是有意求免乎靜之一偏而不知其反倚乎動之一偏也然能常操而存者亦是顏子地位以上人方可言此今又曰識得便能守得則僕亦恐其言之易也眀道先生曰既能體之而樂則亦不患不能守須如此而言方是攧撲不破絕滲漏無病敗耳高明之意大抵在於施為運用處求之正禪家所謂石火電光底消息也而于優遊涵泳之功似未甚留意是以求之太迫而得之若驚資之不深而發之太露易所謂寬以居之者正為不欲其如此耳愚慮及此不識高明以為如何與張欽夫〈先生自注雲此書非是但存之以見議論本末耳下篇同此〉 人自有生即有知識事物交來應接不暇念念遷革以至於死其間初無頃刻停息舉世皆然也然聖賢之言則有所謂未發之中寂然不動者夫豈以日用流行者為已發而指夫暫而休息不與事接之際為未發時耶嘗試以此求之則泯然無覺之中邪暗鬱塞似非虛明應物之體而幾微之際一有覺焉則又便為己發而非寂然之謂蓋愈求而愈不可見於是退而驗之於日用之間則凡感之而通觸之而覺蓋有渾然全體應物而不窮者是乃天命流行生生不已之機雖一日之間萬起萬滅而其寂然之本體則未嘗不寂然也所謂未發如是而已夫豈別有一物限於一時拘於一處而可以謂之中哉然則天理本真隨處發見不少停息者其體用固如是而豈物欲之私所能壅遏而梏亡之哉故雖汨於物欲流蕩之中而其良心萌蘖亦未嘗不因事而發見學者於是致察而操存之則庶乎可以貫乎大本達道之全體而複其初矣不能致察使梏之反復至於夜氣不足以存而陷於禽獸則誰之罪哉周子曰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其論至誠則曰靜無而動有程子曰未發之前更如何求只平日涵養便是又曰善觀者卻於己發之際觀之二先生之說如此亦足以驗大本之無所不在良心之未嘗不發矣與張欽夫〈先生自注雲此書所論尤乖戾所疑語錄皆非是後自有辨說甚詳〉 前書所扣正恐未得端的所以求正茲辱誨諭乃知尚有認為兩物之蔽深所欲聞幸甚幸甚當時乍見此理言之唯恐不親切分明故有指東畵西張皇走作之態自今觀之只一念間已具此體用發者方往而未發者方來了無間斷隔截處夫豈別有物可指而名之哉然天理無窮而人之所見有遠近深淺之不一不審如此見得又果無差否更望一言垂教幸幸所論龜山中庸可疑處鄙意近亦謂然又如所謂學者于喜怒哀樂未發之際以心驗之則中之體自見亦未為盡善大抵此事渾然無分叚時節先後之可言今著一時字一際字便是病痛當時只雲寂然不動之體又不知如何語錄亦嘗疑一處說存養於未發之時一句及問者謂當中之時耳目無所見聞而答語殊不痛快不知左右所疑是此處否更望指誨也向見所著中論有雲未發之前心妙乎性既發則性行乎心之用矣於此竊亦有疑蓋性無時不行乎心之用但不妨常有未行乎用之性耳今下一前字亦微有前後隔截氣象如何如何熟玩中庸只消著一未字便是活處此豈有一息停住時耶只是來得無窮便常有個未發底耳若無此物則天命有已時生物有盡處氣化斷絕有古無今久矣此所謂天下之大本若不真的見得亦無揣摸處也 與張欽夫 昨見共父家問以為二先生集中誤字老兄以為嘗經文定之手更不可改愚意未曉所謂夫文定固有不可改者如尊君父攘夷狄討亂臣誅賊子之大倫大法雖聖賢複出不能改也若文字之訛安知非當時所傳亦有未盡善者而未得善本以正之歟至所特改數處竊以義理求之恐亦不若先生舊文之善若如老兄所論則是伊川所謂昔所未遑今不得複作前所未安後不得複正者又將起於今日矣已作共父書詳言之複此具稟更望虛心平氣去彼我之嫌而專以義理求之則於取捨從違之間知所處矣道術衰微俗學淺陋極矣振起之任平日深于吾兄望之忽聞此論大以為憂若每事自主張如此則必無好問察言之理將來任事必有不滿人意處而其流風餘弊又將傳於後學非適一時之害也只如近世諸先達聞道固有淺深涵養固有厚薄擴充運用固有廣狹然亦不能不各有偏倚處但公吾心以玩其氣象自見有當矯革處不可以火濟火以水濟水而益其疾也熹聞道雖晚頼老兄提掖之賜今幸略窺彷佛然於此不能無疑不敢自鄙外於明哲故敢控瀝一盡所言不審尊意以為如何其詳則又具于共父書中幸取而並觀之無怪其詞之太直也 與張欽夫 不先天而開人各因時而立政〈胡本天作時欽夫雲作天字大害事〉愚謂此言先天與文言之先天不同文言之雲先天後天乃是左右參贊之意如左傳雲實先後之意思即在中間正合天運不差毫髪所謂啐啄同時也此序所雲先天卻是天時未至而妄以私意先之若耕獲菑畬之類耳兩先天文同而意不同先天先時卻初不異但上言天下言人上言時下言政于文為恊耳 窺聖人之用心〈胡本無心字欽夫雲著心字亦大害事請深思之〉愚謂孟子言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哉言用心莫亦無害於理否 別紙 稱侄固未安稱猶子亦不典按禮有從祖從父之名則亦當有從子從孫之目矣以此為稱似稍穏當慮偶及此因以求教非敢覆議改先生之文也與富公及謝帥書全篇反復無非義理卒章之言止是直言義理之效感應之常如易六十四卦無非言吉凶禍福書四十八篇無非言災祥成敗詩之雅頌極陳福祿壽考之盛以歆動其君而若戒之者尤不為少〈卷阿尤著〉孟子最不言利然對梁王亦曰未有仁義而遺後其君親者答宋牼亦曰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此豈以利害動之哉但人自以私心計之便以為利故不肖者則起貪欲之心賢者則有嫌避之意所趣雖殊然其處心之私則一也若夫聖賢以大公至正之心出大公至正之言原始要終莫非至理又何嫌疑之可避哉若使先生全篇主意專用此說則誠害理矣〈向所見教同行異情之說於此亦可見矣〉春秋序兩處觀其語脈文勢似熹所據之本為是先天二字卷中論之已詳莫無害於理否理既無害文意又恊何為而不可從也聖人之用下著心字語意方足尤見親切主宰處下文所謂得其意者是也不能窺其用心則其用豈易言哉故得其意然後能法其用語序然也其精微曲折蓋有不茍然者矣若謂用心非所以言聖人則孟子易傳中言聖人之用心者多矣蓋人之用處無不是心自聖人至於下愚一也但所以用之者有精粗邪正之不同故有聖賢下愚之別不可謂聖人全不用心又不可謂聖人無心可用但其用也妙異乎常人之用耳然又須知即心即用非有是心而又有用之者也 與張欽夫論程集改字〈二十七日別紙〉 伏蒙垂諭向論程集之誤定性書辭官表兩處已蒙收錄其它亦多見納用此見高明擇善而從初無適莫而小人向者妄發之過也然所謂不必改不當改者反復求之又似未能不惑於心輙複條陳以丐指喻夫所謂不必改者豈以為文句之間小小同異無所繋于義理之得失而不必改耶熹所論出於已意則用此說可也今此乃是集諸本而證之按其舊文然後刋正雖或不能一一盡同亦是類會數說而求其文勢語脈所趨之便除所謂疑當作某一例之外未嘗敢妄以意更定一點畫也此其合于先生當日本文無疑今若有尊敬重正而不敢忽易之心則當一循其舊不容複有毫髪茍且遷就於其間乃為盡善惟其不爾故字義迃晦者必承誤強說而後通〈如遵誤作尊今便強說為尊其所聞之類是也〉語句刓闕者須以意屬讀然後備〈如嘗食絮羮叱止之無皆字則不成文之類是也〉此等不惟於文字有害反求諸心則隱微之間得無未免於自欺耶且如吾輩秉筆書事唯務明白其肯故舍所宜用之字而更用它字使人強說而後通耶其肯故為刓闕之句使人屬讀而後備耶人情不大相遠有以知其必不然矣改之不過印本字數稀密不勻不為美觀而它無所害然則胡為而不改也卷子內如此處已悉用朱圈其上複以上呈然所未圈者似亦不無可取方執筆時不能不小有嫌避之私故不能盡此心今人又來督書不容再閱矣更乞詳之可也所謂不當改者豈謂富謝書春秋序之屬而書中所喻沿泝猶子二說又不當改之尤者耶以熹觀之所謂尤不當改者乃所以為尤當改也大抵熹之愚意止是不欲專輙改易前賢文字稍存謙退敬讓之心耳若聖賢成書稍有不愜己意處便率情奮筆恣行塗改恐此氣象亦自不佳蓋雖所改盡善猶啟末流輕肆自大之弊況未必盡善乎伊川先生嘗語學者病其于已之言有所不合則置不復思所以終不能合〈答楊廸及門人二書見集〉今熹觀此等改字處竊恐先生之意尚有不可不思者而改者未之思也蓋非特已不之思又使後人不復得見先生手筆之本文雖欲思之以達于先生之意亦不可得此其為害豈不甚哉夫以言乎已則失其恭敬退讓之心以言乎人則啟其輕肆妄作之弊以言乎先生之意則恐猶有未盡者而絕人之思姑無問其所改之得失而以是三者論之其不可已曉然矣老兄試思前聖入太廟每事問存餼羊謹闕文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深戒不知而作教人多聞闕疑之心為如何而視今日紛更專輙之意象又為如何審此則於此宜亦無待乎熹之言而決且知熹之所以再三冐瀆貢其所不樂聞者豈好已之說勝得已而不已者哉熹請複論沿泝猶子之說以實前議夫改沿為泝之說熹亦竊聞之矣如此曉破不為無力然所以不可改者蓋先生之言垂世已久此字又無大害義理若不以文辭害其指意則只為沿字而以因字尋字循字之屬訓之于文似無所害而意亦頗寬舒必欲改為泝字雖不無一至之得然其氣象卻殊迫急似有強探力取之弊疑先生所以不用此字之意或出於此不然夫豈不知沿泝之別而有此謬哉蓋古書沿字亦不皆為順流而下之字也〈荀子雲反鈆察之注雲鈆與沿同循也〉惜乎當時莫或疑而扣之以袪後人之惑後之疑者又不能闕而遽改之是以先生之意終已不明而舉世之人亦莫之思也大抵古書有未安處隨事論著使人知之可矣若遽改之以沒其實則安知其果無未盡之意耶漢儒釋經有欲改易處但雲某當作某後世猶或非之況遽改乎且非特漢儒而已孔子刪書血流標杵之文因而不改孟子繼之亦曰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終不刋去此文以從己意之便也然熹又竊料改此字者當時之意亦但欲使人知有此意未必不若孟子之于武成但後人崇信太過便憑此語塗改舊文自為失耳愚竊以為此字決當從舊尤所當改若老兄必欲存之以見泝字之有力則請正文只作沿字而注其下雲〈某人雲沿當作泝〉不則雲〈胡本沿作泝〉不則但雲或人可也如此兩存使讀者知用力之方改者無專輙之咎而先生之微音餘韻後世尚有黙而識之者豈不兩全其適而無所傷乎猶子之稱謂不當改亦所未喻蓋來教但雲侄止是相沿稱之而未見其害義不可稱之意雲稱猶子尚庶幾焉亦未見其所以庶幾之說是以愚瞢未能卒曉然以書傳考之則亦有所自來蓋爾雅雲女子謂兄弟之子為侄注引左氏侄其從姑以釋之而反復考尋終不言男子為兄弟之子為何也以漢書考之二疏乃今世所謂叔侄而傳以父子稱之則是古人直謂之子雖漢人猶然也蓋古人淳質不以為嫌故如是稱之自以為安降及後世則心有以為不可不辨者於是假其所以自名于姑者而稱焉雖以古制然亦得別嫌明微之意而伯父叔父與夫所謂姑者又皆吾父之同氣也亦何害於親親之義哉今若欲從古則直稱子而已若且從俗則伊川橫渠二先生者皆嘗稱之伊川嘗言禮從宜使從俗有大害義理處則須改之夫以其言如此而猶稱侄雲者是必以為無大害于義理故也故其遺文出於其家而其子序之以行於世舉無所謂猶子雲者而胡本特然稱之是必出於家庭之所筆削無疑也〈若曰何故它處不改蓋有不可改者如祭文則有對偶之類是也〉若以稱侄為非而改之為是亦當存其舊文而附以新意況本無害理而可遽改之乎今所改者出於檀弓之文而彼文止為喪服兄弟之子與己子同故曰兄弟之子猶子也與下文嫂叔之無服也姑姊妹之薄也之文同耳豈以為親屬之定名哉猶即如也其義系于上文不可殊絕明矣若單稱之即與世俗歇後之語無異若平居假借稱之猶之可也豈可指為親屬之定名乎若必以為是則自我作古別為一家之俗夫亦孰能止之似不必強挽前達使之同已以起後世之惑也故愚於此亦以為尤所當改以從其舊者若必欲之則請亦用前例正文作侄注雲〈胡本作猶子〉則亦可矣春秋序富謝書其說略具卷中不知是否更欲細論以求可否此人行速屢來督書不暇及矣若猶以為疑則亦且注其下雲〈元本有某某若干字〉庶幾讀者既見當時言意之實又不揜後賢刪削之功其它亦多類此幸賜詳觀即見區區非有偏主必勝之私但欲此集早成完書不悞後學耳計老兄之意豈異於此但恐見理太明故于文意瑣細之間不無闊略之處用心太剛故于一時意見所安必欲主張到底所以紛紛未能卒定如熹則淺暗遲鈍一生在文義上做窠窟茍所見未明實不敢妄為主宰農馬智專所以於此等處不敢便承誨諭而不自知其僭易也伏惟少賜寬假使得盡愚將來改定新本便中幸白共父寄兩本來容更參定箋注求教〈所以欲兩本者蓋欲留得一本作底以備後複有所稽考也〉儻蒙矜恕不錄其過而留聽焉不勝幸甚幸甚 答張欽夫 祭說辨訂精審尤荷警發然此二事初亦致疑但見二先生皆有隨俗墓祭不害義理之說故不敢輕廢至於節祠則又有說蓋今之俗節古所無有故古人雖不祭而情亦自安今人既以此為重至於是日必具殽羞相宴樂而其節物亦各有宜故世俗之情至於是日不能不思其祖考而複以其物享之雖非禮之正然亦人情之不能已者但不當專用此而廢四時之正禮耳故前日之意以為既有正祭則存此似亦無害今承誨諭以為黷而不敬此誠中其病然欲遂廢之則恐感時觸物思慕之心又無以自止殊覺不易處且古人不祭則不敢以燕況今於此俗節既已據經而廢祭而生者則飲食宴樂隨俗自如殆非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之意也必盡廢之然後可又恐初無害于義理而特然廢之不惟徒駭俗聽亦恐不能行遠則是已廢之祭拘於定制不復能舉而燕飲節物漸於流俗有時而自如也此于天理亦豈得為安乎夫三王制禮因革不同皆合乎風氣之宜而不違乎義理之正正使聖人複起其於今日之議亦必有所處矣愚意時祭之外各因鄉俗之舊以其所尚之時所用之物奉以大盤陳於廟中而以告朔之禮奠焉則庶幾合乎隆殺之節而盡乎委曲之情可行於久遠而無疑矣至於元日履端之祭禮亦無文今亦只用此例又初定儀時祭用分至則冬至二祭相仍亦近煩瀆今改用蔔日之制尤見聽命於神不敢自專之意其它如此修定處甚多大扺多本程氏而參以諸家故特取二先生說今所承用者為祭說一篇而祭儀祝文又各為一篇比之昨本稍複精密繕寫上呈乞賜審訂示及幸甚 答張欽夫 所示彪丈書論天命未契處想尊兄已詳語之然彪丈之意似欲更令下語雖自度無出尊兄之意外者然不敢不自竭以求敎也蓋熹昨聞彪丈謂天命惟人得之而物無所與鄙意固已不能無疑今觀所論則似又指稟生賦形以前為天命之全體而人物所受皆不得而與焉此則熹之所尤不曉也夫天命不已固人物之所同得以生者也然豈離乎人物之所受而別有全體哉觀人物之生生無窮則天命之流行不已可見乎但其所乘之氣有偏正純駁之異是以稟而生者有人物賢否之不一物固隔於氣而不能知眾人亦蔽於欲而不能存是皆有以自絕於天而天命之不已者初亦未嘗已也人能反身自求於日用之間存養體察以去其物欲之蔽則求仁得仁本心昭著天命流行之全體固不外乎此身矣故自昔聖賢不過使人盡其所以正心修身之道則仁在其中而性命之理得伊川先生所謂盡性至命必本于孝弟正謂此耳〈遺書第十八卷一叚論此甚詳〉夫豈以天命全體置諸被命受生之前四端五典之外而別為一術以求至乎彼哉蓋仁也者心之道而人之所以盡性至命之樞要也今乃言聖人雖教人以仁而未嘗不本性命以發之則是以仁為未足而又假性命之雲以助之也且謂之大本則天下之理無出於此但自人而言非仁則無自而立故聖門之學以求仁為要者正所以立大本也今乃謂聖人言仁未嘗不兼大本而言則是仁與大本各為一物以此兼彼而後可得而言也凡此皆深所未喻不知彪丈之意竟何如耳知言首章即是說破此事其後提掇仁字最為𦂳切正恐學者作二本三本看了但其間亦有急於曉人而剖析太過略於下學而推說太高者此所以或啟今日之弊序文之作推明本意以救末流可謂有功於此書而為幸于學者矣尚何疑之有哉釋氏雖自謂惟明一心然實不識心體雖雲心生萬法而實心外有法故無以立天下之大本而內外之道不備然為其說者猶知左右迷藏曲為隱諱終不肯言一心之外別有大本也若聖門所謂心則天序天秩天命天討惻隱羞惡是非辭讓莫不該備而無心外之法故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是則天人性命豈有二理哉而今之為此道者反謂此心之外別有大本為仁之外別有盡性至命之方竊恐非惟孤負聖賢立言垂後之意平生承師問道之心竊恐此說流行反為異學所攻重為吾道之累故因來示得效其愚幸為審其是否而複以求教於彪丈幸甚幸甚 考異 與汪尚書論蘇氏學紛然〈一作歙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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