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曾國藩 > 曾國藩文集二 | 上頁 下頁


  凡用兵,主客奇正,夫人而能言之,未必果能知之也。守城者為主,攻者為客;守營壘者為主,攻者為客;中途相遇,先至戰地者為主,後至者為客;兩軍相持,先呐喊放槍者為客,後呐喊放槍者為主;兩人持矛相格鬥,先動手戳第一下者為客,後動手即格開而即戳者為主。中間排隊迎敵為正兵,左右兩旁抄出為奇兵;屯宿重兵堅紮老營與賊相持者為正兵,分出遊兵飄忽無常伺隙狙擊者為奇兵;意有專向吾所恃以禦寇者為正兵,多張疑陣示人以不可測者為奇兵;旌旗鮮明使敵不敢犯者為正兵,贏馬疲卒偃旗息鼓本強而故示以弱者為奇兵;建旗鳴鼓屹然不輕動者為正兵,佯敗佯退設伏而誘敵者為奇兵。忽主忽客,忽正忽奇,變動無定時,轉移無定勢,能一一區而別之,則於用兵之道思過半矣。

  兵者,陰事也。哀戚之意如臨親喪,肅敬之心如承大祭,庶為近之。今以牛羊犬豕而就屠烹,見其悲啼於割剝之頃,宛轉於刀俎之間,仁者將有所不忍,況以人命為浪博輕擲之物,無論其敗喪也,即使幸勝,而死傷相望,斷頭洞胸,折臂失足,血肉狼藉,日陳吾前,哀矜之不遑,喜於何有?故軍中不宜有歡欣之象。有歡欣之象者,無論或為和悅,或為驕盈,終歸於敗而已矣。田單之在即墨,將軍有死之心,士卒無生之氣,此所以破燕也。及其攻狄也,黃金橫帶而騁乎淄澠之間,有生之樂,無死之心,魯仲連策其必不勝。兵事之宜慘戚,不宜歡欣,亦明矣。

  嘉慶季年,名將楊遇春屢立戰功,嘗語人曰:「吾每臨陣,行間覺有熱風吹拂面上者,是日必敗;行間若有冷風,身體似不禁寒者,是日必勝。」斯亦肅殺之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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