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陳金陵壽州軍情折|曾國藩

複陳金陵壽州軍情折

　　（同治二年六月十二日）

　　奏為欽奉諭旨，恭折複陳，仰祈聖鑒事。

　　同治二年六月初四日，承准議政王軍機大臣字寄五月二十七日奉上諭：

　　曾國藩前奏鮑超等軍追賊已至江浦，飭令攻克二浦後，即進攻九洑洲。茲據都興阿等所奏，江浦、浦口已於本月初九日攻破，七裡洲於十二日攻破，九洑洲於十五日攻破。九洑洲為江中要地，賊踞堅壘數年之久。官軍此次攻克，競能敏速如此，都興阿等所奏諒系實情。曾國藩奏報是否業已在途？著即將詳細情形迅即馳奏。都興阿等折內所稱忠逆帶隊渡江援浦，為梁正源截擊于寶塔根，賊遂敗竄。現在竄往何處？下關、七裡洲之賊向中關回遁，其九洑洲踞賊斃溺而外，是否尚有餘匪紛竄？均須確切查明，妥籌堵剿。曾國荃業將雨花臺賊壘攻克，茲九洑洲又為鮑超等乘勢掃除，金陵勢成檻阱，其機大為可乘，應即如何相機進搗及會商左宗棠、李鴻章進攻蘇、杭，使賊應接不暇，以圖進取之處，曾國藩諒必成竹在胸。惟窮寇必思鋌走，江路水陸寬廣，備禦宜嚴，裡下河一帶尤應嚴密設防等因。欽此。

　　又于初八日續奉六月初一日上諭：

　　二浦、九洑等洲克復情形，迄今尚未據曾國藩奏報。前據都興阿等奏到，當經寄諭該大臣，迅將詳細情形及水陸進取機宜迅速馳奏，此時諒已奏報在途。其馮子材等規複丹陽進兵機宜，並著該大臣妥籌指示，策應調度，以期互相犄角，毋誤戎機。唐訓方前奏為苗練所困情形甚為急迫，連日總未得其奏報，廑系殊深；疊經諭令曾國藩設法撥兵馳援，現在臨淮、壽州、蒙城等處，該大臣曾否派兵前往救應？如何佈置？及各該處現在情形如何？著曾國藩迅速馳奏等因。欽此。

　　仰見我皇上軫懷南服，須臾不忘。竊二浦、九洑洲等處，距揚州較近，而去安慶甚遠。揚州距京較近，而安慶又稍遠。臣于二十一日聞九洑洲克復之信，二十五日始接各營公牘，即於二十七日馳奏。郵路阻長，不得與都興阿同時奏到，早慰宸廑，致朝廷殷殷眷念，無任慚悚。各軍戰狀，臣已詳細馳報。其金陵近日佈置，與苗逆近日情形，理合縷晰複陳：

　　諭旨垂詢餘匪紛竄，妥籌堵剿，及嚴防裡下河一節。臣查三月之抄，偽忠王銳意犯鄂，自攻撲石澗埠、廬、舒、六安等城，連不得逞，折而東趨。又聞其銳意以犯揚州，並犯裡下河。厥後李鴻章之兵攻破昆山，進逼蘇州，曾國荃之兵攻破雨花臺各石壘，而巢縣和、含次第克復，於是逆謀大亂，紛紛南渡，遠救蘇州，近救金陵；天、六、來安、瓜洲之賊，不擊而自退；江浦、橋林、浦口之賊，不攻而自破。在忠酋之意，收回江北群賊，以全力保守江南，僅留精銳分守九洑洲、七裡洲等壘，與金陵相犄角，為堅拒不拔之基。不料我軍大舉進攻，正值群賊甫渡中洲，未達南岸之際。凡競渡之賊與守壘之賊，蟻聚於濠汊蘆葦之中，各炮船繞洲圍攻，登岸搏戰，數萬悍寇，悉數聚殲。縱偶有幸脫者，亦不過逃歸金陵老巢，實未嘗紛竄江北，致貽裡下河之患。此臣自去冬以來所深慮，至是始稍釋隱憂者也。

　　諭旨垂詢如何相機進搗，會商滬、浙攻取蘇、杭一節。九洑洲甫克以後，臣即檄鮑超南渡，檄蕭慶衍防守二浦。旋接楊岳斌、曾國荃來函，請調蕭慶衍同渡南岸，紮駐神策門一帶；而以鮑超一軍繞過鐘山，直達孝陵衛，漸圖合圍。為持重之謀者，則以城垣太廣，兵力尚單，不宜遽求合圍，恐大股援賊齊至，一隙可乘，全域俱震；為制敵之謀者，則以浙攻富陽，滬攻蘇州，金陵亦宜迅速合圍，使該逆備多力分，不遑兼顧；或者致力於金陵，收效于蘇、杭，三處有一得手，兩處可期並下。臣亦主合圍制敵之說，與諭旨所示使賊應接不暇者，暗相符合。特勁旅無多，不足以斃深根之寇。擬俟江西邊境蕩平，再調江忠義、李榕、席寶田等軍由皖南漸趨東壩，會剿金陵；一面諮請揚州、鎮江防兵前來協剿、亦非旦夕所能集事。此籌剿金陵老巢之大略也。

　　諭旨垂詢壽州、蒙城近日情形一節。苗逆複叛以後，臣先後飭派蔣凝學、毛有銘、周寬世、成大吉等援救壽州。壽州三面環水，僅南門一面可通。又以賊寨林立，與水際炮劃相為倚護。四月二十八日之戰，毀牛尾岡三壘。五月十二日之戰，毀東皋峰數壘。二十六日猛攻城外賊壘未下。而我軍三次苦戰，已損精銳二千餘人之多。據署知州毛維翼遣死士鳧水出城，稱城中野草雜蔬，摘食俱盡，道瑾相望，勢將不支。蔣凝學、毛有銘以重金啖苗圩潛運米麥進城，冀再堅持數日，成大吉趕至，必可合解重圍。不謂六月初二日，運米者甫入，而下蔡外委邱維城旋於初四日四更舉城獻賊，毛維翼力戰死之。臣以壽州既陷，皖北與豫、鄂三省震動，乃檄蔣凝學暫駐三河尖，辦足米糧，移紮潁州，以保要郡而衛豫境。檄成大吉仍紮三河尖，以蔽鄂疆。檄周寬世退紮六安州，以固皖省。毛有銘暫駐六安，為諸路遊擊之師。亦因傷亡過多，難遽進剿也。苗沛霖既得壽州，兇焰彌熾，勢必窺伺臨淮。臣現飛調何紹彩四營由甯國北渡，馳赴臨淮，歸唐訓方調遣。前調之黃翼升淮揚師船，須俟李朝斌抵滬後，始得交替防務，上駛入淮，輾轉需時，向恐緩不濟急。又飛諮彭玉麟、楊嶽斌選派舢板八十號，星赴臨淮援剿苗逆，待黃翼升到淮，仍令各回本汛。臨淮能否保全，尚不可知。其蒙城一軍，則更無兵撥。鞭長莫及，憂愧徒深。此壽州失陷後，力圖補救之情形也。

　　伏查去冬今春，危險疊生。自巢、含、二浦、九洑洲次第克復，長江數千里盡為我有，江北發逆一律肅清，方幸大局旋轉，澄清有日。不謂苗逆煽亂，壽州被陷，是皆微臣治軍無狀，調度多乖，愧憤曷已。運同銜署安徽壽州知州毛維翼，忍饑撫士，扶病登陴，以練丁五百人，苦守七十六日，民皆效死弗去，卒至食盡力竭，城陷同殉。亮節孤忠，一時憂絕。惟有籲懇破格恩施，準將毛維翼追贈道員，照道員陣亡例從優賜恤，仍於原籍及死事處所建立專祠，以彰忠藎。其餘在城文武員弁，俟查明另行辦理。

　　自李續宜丁憂回籍，臣即統其部下四軍。去歲賊竄江北，驟失三城，臣調蕭慶衍，毛有銘兩軍南援，遂將防守壽州之三營移駐六安等處。今歲苗逆既叛，又不能以全力撲滅苗黨，仍留蕭慶衍會剿巢縣，調成大吉回援鄂省，實有顧此失彼之咎，應請旨將臣交部嚴加議處。至各軍救援不力，均有應得之咎。布政使銜安肅道蔣凝學，首先調援，初到壽城，稟請破苗解圍確有把握，厥後一戰失利，自悔輕敵，貽誤匪淺，應請旨革去布政使銜。

　　記名提督成大吉，在湖北接到飛檄，久不成行，五月十四日在麻城之宋埠拔隊，遲至二十四日始抵固始，又複逗留數日，競未趕至壽州，實屬遲延玩誤，請旨將成大吉撤銷勇號，以參將降補，稍示懲做，仍各留營帶隊，以觀後效。按察使銜記名道毛有銘，同辦一事，厥咎維均，惟該員前在石澗埠苦守半月，終解重圍，克復東關之後，馳驅數百里，赴援六、壽，瀕行之時，其缺餉與成大吉相同，而拔隊迅速，不敢稍誤師期，功過尚足相抵，應請免其置議。所有遵旨複奏緣由，恭折由六百里馳陳，伏乞皇太后、皇上聖鑒訓示。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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