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城逆黨兩次撲營均經擊敗折|曾國藩

潯城逆黨兩次撲營均經擊敗折

　　（咸豐四年十二月十四日）

　　奏為潯城逆黨兩次撲營，均經擊敗；官軍分剿湖口，兩戰皆捷；水師夾擊焚賊排船；現仍並力攻剿，恭折奏祈聖鑒事。

　　竊湖口水師破賊大船，陸軍圍逼潯城，焚踏賊壘，業經馳奏在案。潯城北枕大江，東北有老鸛塘、白水港，西南有甘棠湖，西有龍開河。獨東南多山，為姑塘入城要路。臣塔齊布率各營扼駐其上。該逆亦嚴防東南，其瀕水之處，率將各路挖斷。其西門一路，雖未挖斷，而城外新壩築有大營一座，木城數丈，列炮三層，倚龍開河以自固。二十六日，臣塔齊布親督兵勇及胡林翼之黔勇進攻西門，逼近賊壘。該逆設卡過堅，大炮數十，同時併發。我軍殊死戰，傷亡甚多，三進三卻，相持四時，不能攻入，遂行收隊。定議於本月初一日四面合攻。臣塔齊布由新壩進攻西城，羅澤南等攻東門，胡林翼等攻南門，別遣副將王國才帶奮勇七百人，由舟次登岸，擬由九華門掩人。部署已定，卯刻，臣塔齊布師抵城西。

　　該逆連日夜加挖濠溝，寬深各三丈有餘。溝外樹立木柵；眾炮齊放，子若飛蝗。我軍毫不畏懼，三次撲柵欄，斃賊十餘人。奈地險而路曲，難以仰攻，參將童添雲攀堞而登，被炮擊穿胸膛倒地，各勇搶抬而出。該參將自湘潭以來，身經百戰，每次單刀陷陣，千人辟易，諸將皆服其驍悍。至是受傷過重，合營氣阻。延至初八日殞命。遊擊阿達春頸脖亦受槍傷。各營過於勇猛，陣亡十餘人，帶傷至百餘人。胡林翼、羅澤南等之分攻各門者，因城上槍炮、木石交施，屢次搶登，不能得手，傷亡亦百餘人。此二十六、初一等日陸軍血戰、攻搗潯城未破之實在情形也。

　　臣等以江城窮寇死守，我軍攻具未備，不若舍堅而攻瑕。因商派胡林翼、羅澤南及永州府知府張丞實、候選知府李續賓等，先攻湖口對岸梅洲賊營，而調王國才及參將恒泰等由小池口渡江，與南軍合營。初五日，胡林翼、羅澤南等拔營前進；王國才移紮臣塔齊布大營之旁；恒泰及參將劄拉罕分帶兵勇七百人，尚在官牌夾江邊，未移近大營也。

　　逆黨探知恒泰等人數單薄，初六日寅刻，突出二千人來撲孤營。官牌夾舊搭浮橋，為我軍移營之用，賊眾過橋而西，恒泰麾兵力抵，斬大旗賊三人，自放火箭落橋東賊隊之中，賊陣亂反奔。恒泰過橋力追，追及二裡許，賊見人數過少，複挾大隊回撲我軍，火包亂擲。恒泰身面俱被燒傷，猶負痛力戰，且戰且退，仍回橋西，凡殺賊四十餘人。是日，移營城之東南，與臣塔齊布等營相聯絡。初七日，逆黨四五千人分數股出撲王國才之營。經王國才等擊退一股，而賊來愈眾，勢將不支。臣塔齊布整隊往援，陣斬約近百名，賊遂分向城邊奔竄。我軍鼓勇跟追，直逼小東門，城上槍子雨集，兵勇被傷數十人。

　　臣塔齊布坐馬受傷，遂徒步督戰。諸軍愈擊愈奮，其進城不及之賊約百餘人，盡為我軍所殪。其尤驍勇者，從濃煙密子之中，大呼躍入月城，手曳一賊而出，揮刀斬之，賊遂閉門堅拒。時東北城隅尚有一股敗歸，我軍從老鸛塘突出截尾，沿城趕殺約二三百名。追至江邊，臣國藩複飭戰船向岸指擊，斃逃賊百名，屍橫遍地。其自西城出者，另有千餘賊，攻撲居隆阿、江西營盤，相持良久，臣塔齊布飛飭副將周鳳山等帶勇往援，一律擊退，斃賊二十餘名。此賊匪兩次出城撲營，初六小勝，初七大勝之實在情形也。

　　胡林翼、羅澤南分搗湖口之軍，於初六日巳刻行抵盔山，距梅家洲八裡許。梅家洲之尾為攔湖嘴，江省內河出口之西岸也，偽丞相羅大綱踞焉。湖口縣在其東岸，偽翼王石達開自安慶統眾來援者踞焉。該逆懼我舟師進擊內河之船、搜剿鄱湖之賊，於口內紮大木排一座，小木排一座；東岸縣外厚築土城，多安炮位；西岸立木城二座，高與城等，炮眼三層，周圍密排，營外木樁、竹簽廣布十餘丈。較之武昌、田鎮，更為嚴密。掘濠數重，內安地雷，上用大木橫斜搭架，釘鐵蒺藜其上。我盔山之軍駐營甫定，派隊前進，胡林翼帶黔勇、平江勇由洲東入，羅澤南帶湘勇及唐訓方、鄒壽璋等由中路入，李續賓、張丞實同蔣益澧等帶湘勇左右營從洲西入。賊眾負固不出，憑牆施放槍炮，子如驟雨。我勇伏地以進，逼近壘前，去其竹木，以水潑其地雷；湘勇哨長葉楚南、楊玉芳，黔勇哨長姜淩浩，從竹簽、木樁中逾溝而前，直入賊營。以路窄人少，葉楚南、楊玉芳、姜淩浩俱為賊刃。諸勇抱憤，攻之愈力，日暮不願摘隊，終以地險不能入。

　　初七日，方欲進攻，忽見梅家洲賊七八千人，分三路而進。兩路列洲之柳林中，一路由江邊繞出盔山、石嘴，以攻我營之左腋，而大姑塘之賊，又以四千餘人撲我盔山大營之背。蓋欲誘我師進攻洲上，而姑塘之賊得以乘其後也。胡林翼、羅澤南等酌定，以湘勇右營、左營禦山後之賊，湘勇中營、黔勇營禦洲上之賊。賊之自獅子山來者，勢甚兇猛，蔣益澧自執大旗，向前抵禦，以各勇未齊，陣勢稍卻。李續賓率右營以進，短兵截殺。張丞實從後督之，斬悍賊十餘名，山後之賊大敗。追至兜口湖，賊複列陣以拒，相持一時。兩營分路圍剿，斃賊三百餘名，賊乃大潰。追奔十餘裡，沿途殺賊近百名，至小湖而止，賊眾悉由湖汊淺處涉水而過，諸勇有逾汊奪賊旗幟者。

　　洲上三路之賊，因見山後賊敗，不敢前進。羅澤南帶數百人直逼壘前誘敵，佯退數次，而賊終不進。未刻收隊。此胡林翼等分剿湖口，兩次獲勝之實在情形也。

　　水師之在湖口者，以內河狹窄，賊排數十丈橫亙江心，排側有炮船，排外有鐵鎖、篾纜，層層固護，兩岸營牆，百炮轟擊，皆以堅守此排，百計攻之，終不能沖入排內。傷亡愈多，軍心愈憤。初六聞陸軍一至，即出隊夾攻。彭玉麟、劉培元、孫昌國之紮口內者，先抵木排之下，前營李孟群，後營蕭捷三及秦國祿、俞晟、段瑩器、洪定升等，均從外江進口，攢炮環攻。賊排環以木城，中立望樓，亦設槍炮，計排上與船中望樓與兩岸賊炮四發，群子噴落。我軍每傷一人，則拖入船艙，進擊如故。又傷，則又入艙，又進如故。終無一船退縮者。將其鐵鎖、蔑纜立時斫斷。哨官劉國斌一炮轟中排上藥箱，巨煙轟發，響若山頹，排已燒燃討半。而未燒之一面，賊仍開炮不絕。尤可異者，望樓之賊，屹立不動，直待全排火滿，望樓傾倒，始自投烈焰，或沒身以緣排底，良久乃自他處旋波以出，其狠忍如此。

　　我軍四旁長圍，人持一矛，專刺鳧逃之賊。排上二百五六十名，同歸一燼，無漏網者。排後賊船，時猶負固轟拒，我軍分一枝抄出，立燒大戰船六隻，民船二十餘隻。賊之登岸者，被李孟群親兵截殺十餘名。羅澤南之陸勇擊殺亦眾，且放火助燒排船，水陸相輔。是日，血戰四時之久，燒斃、溺斃、殲斃之賊四百餘名，奪獲大炮十餘位，生擒一百一十三名。內有偽將軍梁國安，偽總制熊長易，偽司馬許學受，偽總制熊廷詔、陳經綸，皆排上賊目。兇悍聚殲，全軍為之一快。此初六日水師攻破木排賊卡之實在情形也。

　　伏查該逆上踞江城，下踞湖口，複分股盤踞大姑塘，疊擾南康府城，原圖牽制我師，使江西與湖口不能聯合一氣。

　　臣等定議，先攻湖口，搜剿內河，使鄱湖之賊舟悉滅，則潯城之外援益斷。今幸攻破木排，去此大害以後，水師進攻，或易得手。此次陸軍攻城攻壘，水師攻排攻卡，冒險摧堅，受子傷至四百餘名之多，而氣不少餒。藍翎守備劉國斌，攻剿田鎮，首先衝開鐵鎖，擬保都司，尚未出奏。此次焚排，又系首先沖入，身受子傷。藍翎守備孫昌國，隨同彭玉麟進紮口內，第一幫辦，屢次進攻，身先士卒，月餘不眠。劉國斌、孫昌國均請以都司即補，並賞換花翎。其餘出力將弁兵勇，籲懇天恩容臣等匯案保獎，以固士心。

　　升用參將童添雲，自隨臣塔齊布出征以來，轉戰二千里，無戰不隻身陷陣。其胞弟在湘潭陣亡，該將又因傷重殞命，合營皆為痛哭。應請飭部照參將陣亡例從優議恤，以慰忠魂。把總葉楚南，田鎮案內擬保守備。外委楊玉芳、六品軍功黃韻南、武生陳烈，田鎮案內擬保把總。姜淩浩，崇陽捕剿案內擬保把總，均未出奏。合無仰懇皇上天恩，葉楚南准照守備例議恤，楊玉芳、黃韻南、陳烈、姜淩浩均照把總例議恤，以昭激勸。其餘陣亡兵勇，查明照例辦理。所有兩次擊敗潯城之賊，並湖口水陸夾擊，焚賊船排，連日獲勝各緣由，謹會同湖廣督臣楊霈，恭折由驛六百里馳奏，伏乞皇上聖鑒，訓示施行。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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