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陸屢勝圍逼潯城折|曾國藩

水陸屢勝圍逼潯城折

　　（咸豐四年十二月初三日）

　　奏為湖口水師屢勝，破賊火船，陸軍圍逼潯城，焚蹋賊壘，並現籌攻剿情形，恭折奏祈聖鑒事。

　　竊陸軍在濯港、孔壟連捷，遂破小池口賊營，水師肅清潯江，進扼湖口，業經馳奏在案。逆黨被剿後，偽丞相羅大綱奔踞湖口，與現踞九江之偽丞相林鳳祥、偽檢點林啟容等遙相犄角，牽制我軍。其小池口敗賊，由彭澤渡江繞道赴潯者約近萬人，增壘浚濠，為死守計。湖口之賊，自搶得江西戰船後，聯檣結筏，攔截內河；東岸為湖口縣城，依據獅子山連紮數營；西岸為梅家洲，連紮二營，木城、炮臺，緊相依護。我水師左營彭玉麟、嚮導營孫昌國等直紮湖口以內；前營李孟群，後營蕭捷三，中營及各營戰船，分扼由湖出江之口扁擔夾、梅家洲及北岸之八裡江一帶，層層關鎖，如犬牙之交錯。自十五接仗後，十六日李孟群等複燒沿途未盡之船十餘隻，各營均派三板進攻內河，逆黨水陸開炮抵禦，鏖戰逾時之久，焚其小劃三十餘隻，轟斃岸賊數名。十七日，各營番休出隊，岸賊轟拒如故。我戰船衝鋒直入，擊斃多名，燒毀賊踞民房十餘間，收隊後仍泊原處。是夜，賊於老岸添築土城二座，洲尾添築一座，又挖地窯藏人放炮，冀圖兩岸驚逼水軍。十八日，各營入口，溯流攻擊。

　　李孟群率二百人，循大江南岸攻其新營。其內河賊船泊於湖口城下者擱淺不動，惟岸賊開炮抵禦。各戰船駛近岸左，轟斃黃旗賊目一名，一面排舟江邊，開炮指擊；一面派勇登岸，助攻賊巢，數伏數起，爭先搶近，遂焚燒其新營二座。賊從地窖開槍失火，又燒傷數人。時洲上一營之賊，已經退走，見我軍由後攻來，複分途抵拒。前營開放鳥槍，斃賊十數名，賊遂大潰，洲尾之營亦毀。忽有數賊跪地乞降，我軍恐系詭計，不令迎前。日暮收隊，各營受傷者共十九人。此十六、十七、十八等日水師屢捷，焚毀賊營之實在情形也。

　　十九日卯刻，河口左右兩小營賊忽撤退，李孟群派勇立將空營燒盡。探系羅大綱查知該二營賊欲投誠，故撤移城外賊營之後。然賊黨中竟有棄械直奔軍船求救者，概予免死。二十日夜二更後，風順水流，忽見上游火光沖天，炮聲雷動。該逆用小船百餘號，或二、三隻一聯，或五隻一聯，堆積柴草，實以硝藥，灌以膏油，分十餘起縱火下放，炮船隨之；兩岸出隊千餘人，呼聲鼎沸，兼放火箭、火球。時彭玉麟、孫昌國兩營之泊內河者，早經準備，屹然不動。

　　李孟群、蕭捷三、劉培元、俞晟等各駕三板迎擊。秦國祿、段瑩器、洪定升等繼進，撥開火路，將已然之船用篙杆撐人中流，向空溜下。我戰船反迎火光而上，向岸賊開炮、放箭之處，並力攢擊，斃賊無數。且攻且追，追至木排之側，忽又擁出火船數起，火藥不時轟發。我軍不為驚擾，反疾移而進，燒賊炮船十五、六號，賊党紛紛墮水，隨火船同付東流。當賊放火舟之時，天陰月黑。三更後，月明如晝，該逆油葦之船與我軍焚賊之船，火光照耀，秋豪畢現。賊党計窮，四更收隊。我軍一無所傷。此二十夜破賊火船百餘號之實在情形也。

　　陸路官軍自十五日與水師會于小池口，十八日臣塔齊布從上游琵琶亭渡江。次日移營南門外。適湖北按察使胡林翼帶勇二千人馳至，分紮要隘。二十一日，羅澤南從下游白水渡江，以期上下夾擊。是日辰刻，該逆趁我軍尚未渡完，突出數千人，由北門及小東門分路來撲。羅澤南一面派夫守護營帳；一面列隊迎擊。該逆揮旗搦戰，分三起埋伏。羅澤南督同候選知府李續賓、從九蔣益澧等分途迎剿。時賊眾我寡，官軍殊死戰，殪其前鋒，賊遂敗退。伏賊繼進，移時又敗。羅澤南從寶塔灣進追，沿途趕殺百餘名，逼溺老鸛塘內者約二百餘名，追奔十裡之遙。其接渡之戰船，亦遂溯江而上，向岸轟炮，斃賊甚多。

　　軍功蔣菖梧，系督臣楊霈從漢川招撫者也，久在賊中，驍勇敢戰。臣等諮調來營，自帶精勇百人，矢志殺賊自效。是日追賊尤奮，匹馬衝突，行在羅澤南之前，焚毀城外賊營二座。追及九華門外，賊營一座尤為堅固，各勇大呼撲入，拋擲火彈、火球，斃賊無數，逆黨奔竄，聲若潰堤。殊該逆暗埋地雷于營內，延燒所及，烈焰轟騰，我軍之撲營者，猝被燒傷十餘人。敗賊之奔入北門者，城內賊目持刀督截，賊黨沖出。各勇見我軍前隊被燒，而賊眾回頭來撲，遂相率退奔。蔣菖梧率精勇十餘，急登小劃，被賊追擊落水；各營驍將追賊最猛者，陣亡三十餘人。羅澤南見大勝之後有此小挫，即勒馬小駐，揮令在後者無許續追，在前者無許再退。且駐且戰，回至岳師門外。我軍退，則賊複尾追；我軍住，則賊仍卻，顧如是者數次。

　　羅澤南右臂及手指再受石傷，力麾諸勇沖進，殲賊十數名，賊眾盡靡。乃從容收隊，紮營白水港。各勇忍饑鏖戰，帳房均未渡畢，夜間雨雪交加，多露立於風寒泥淖之中。此二十一日湘勇渡河未畢、開仗獲勝，焚蹋賊營二座之實在情形也。

　　二十七日，水師各營會合出隊，舟抵湖口城邊，見該逆於城下沙洲密排巨木，橫系筏纜數道，聯絡于對岸賊營之下；戰船數十隻排列纜邊，開炮抵禦，子如雨密。各三板回柁收泊，示之以弱。別遣奮勇數舟沖入賊隊，誘令出巢。

　　該逆開船迎敵，各營遂揚帆疾進，攢炮聚攻。前隊三板沖過賊排之前，斫斷巨纜，乘勢轟擊，斃賊無數。該逆力不能支，紛紛鳧水上岸。各船追逼，直抵南岸洲尾，轟斃岸賊尤多，賊遂棄營內奔。惜陸兵未到，未蹋其營。時上游忽有賊船救應，依附營檣之下，木排之旁，槍炮更密。我軍從煙焰之中搶入迎擊，斃賊約百名，燒其戰船二隻，賊始全數敗回。傍晚收隊。各營陣亡十餘名，帶傷四十餘名。二十八日，各營仍複出隊，岸賊見船至即走，追擊多名，逆船堅匿不出。自此賊以舟師不敢拒敵，夜夜以陸師于餘，火箭、火球，大呼驚營。我軍徹夜戒嚴，不敢安枕。此又二十七、八等日水師鏖戰之實在情形也。

　　伏查官軍自大破田鎮之後，私擬九江一郡，指日可破。不料陸軍北渡，掃蕩廣濟、黃梅、濯港、孔壟一帶，轉戰六百餘裡，奔馳二十餘日。而九江、湖口兩處之賊，守備日固，人數亦日增。迨十四日水軍將潯城河下之船隻、木排盡數焚毀，二十以後陸軍南渡，四面攻圍，而該逆尚能負固死守。其堅悍凶頑，實出意計之外。

　　連日陸軍攻城，傷亡甚眾，因攻具未備，擬即先剿湖口、孤塘之賊，翦其羽翼。水軍在湖口與賊相持，李孟群之意，欲縱令賊船放出大江下游，免其內竄江西，分我兵力。彭玉麟之意，以為賊奪江西船炮，縱之出江，其禍愈烈，必欲嚴扼此關，聚而殲諸鄱湖之內。俟陸軍到時，再行相機辦理。此次水陸兵勇冒險深入，奮不顧身，籲懇天恩，由臣等擇尤保敘以固士氣。藍翎千總曾獻成、藍翎把總周福友、藍翎外委羅嘉典，追賊過猛，力戰捐軀，深堪憫側。應請飭部從優議恤，以昭激勸而慰忠魂。傷亡兵勇，查明照例辦理。所有水師屢勝、破賊火船，陸軍圍逼潯城、焚蹋賊營各緣由，謹會同湖廣督臣楊霈恭折由驛具奏，伏乞聖鑒，訓示施行。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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