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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潁生侍禦之繼母七十壽序


  往餘讀《後漢書·列女傳》,竊怪範氏自誇體大思精,而不達于修史之義。蓋司馬氏創立紀傳,以為天地之所以不敝者,獨賴有偉人焉以經緯之。故備載聖君賢相、瑰智瑋材。謂若而人者,皆以倫次乾坤,法戒來葉。而範氏乃取數女子廁其間,於經世之旨何與焉?且其所載,如桓孟之流,皆門內庸行,無絕特可驚之跡,抑又不足述。私蓄此疑久矣。既而思之,天下者,合億萬家以成天下者也。一家之中,男職外,女職內,其輕重略相等。而女子所處,往往有艱難迫隘。處之曲當,即日用飲食之恒,雖神聖當之,不能越乎其軌。然則婦女有可稱述,固不能聽其幽隱而不彰。則範氏立篇之意,誠亦不為無見也。

  同年友曹潁生侍禦之繼母李太恭人,未笄而歸贈公禹川先生。歸五年而寡處。贈公之仕江西,旅橐如灑。其歿也,責負如山。太恭人盡徼服禦,壹償宿逋。既歸櫬,堂上老姑年八十矣。欲以夫喪入告,則重傷姑心,乃詭稱遷官遠郡。外則箴悅事姑,內則椎胸茹痛。其視侍禦兄弟,戒敕而違嚴,逾所生者倍焉;願望而慰喜,逾自得者倍焉。侍禦為詞臣,無日不厲以本原之學。官諫垣,巡視輦轂,無日不申儆之以君恩之不易,案牘之不可以漫慮。國藩嘗即是求之,豈所謂門內庸行無絕特可驚者耶?抑艱難迫隘,處之曲當,神聖不能越其軌者耶?今年春,為太恭人六十生日。鄉之後進、年家之子,相與作為祝詩以致祈禱,而命國藩序其端。

  末世稱誦女史,好道其奇特者,或有刲臂徇身之事駭人聽睹。而苦節之婦,貞持數十年,冰蘖百端,兢兢細務,反不得與彼激烈者速一日之聲譽。參觀並論,久暫難易,較然可辨。自范氏創立女傳,厥後,晉魏諸史皆踵為之,率以奇特相勝。苟以新耳目而止,而門內庸行,恭儉劬苦,反或置而不道。使高者慕義而過激,常者無稱而不知勸,而後知範氏之識猶有見於古聖人正家之大原,而未可深為譏議也。余既承同人之屬,為敘述其崖略,而因以明夫至庸至難之道,不事畸異,為修史傳列女者訓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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