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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珊先生六十壽序


  往余讀韓退之《符讀書城南》詩,私怪彼不以聖賢之道教子,而誘之以公卿祿位,何其陋也!既伏思之,古今之所以設科取士,何為也哉?豈不欲得明先王忠孝之道而力行之者,與之共天位乎?道莫備於群經,故漢唐重明經之選。而明及我朝,皆以經義試士,操其文以券其行,庶幾忠孝之彥之或出乎此。是上之人法固未嘗不良,而意固未嘗不美。即為人父母者,冀其子以文行上達於朝廷,斯亦天理人情之至。然則退之之志,其亦未可深譏矣。

  世衰而俗敝,應舉者不揆君公求士之本義,苟以獵取浮榮。少壯而違父母之養,窮老而不歸,眈耽于王畿勢要之場。未仕則發憤忘家,既仕則迎妻子與共安樂,而父母以衰晚之年與子婦幼孫曠隔,音書闊疏,享封誥之虛名,受枯寂寒饑之實禍,雖疾病厄苦,不忍告聞,以恐其子。而為子者冥然不以介懷,方藉口于趙苞賊母、溫嶠絕裾之義。夫彼既恝棄其親,尚何有于君國?本先撥矣,國家亦安貴此喪失良知之人,而歲舉數千百輩以靡無窮之祿糈哉?故吾嘗曰:「朝廷以忠孝求士未為失,而士之應之大相悖也。父母以仕宦望子未為失,而子之於親大相悖也。噫!此豈細故也哉!」

  吾鄉金殿珊先生官翰林十載,宦況絕迫隘,力貧節用,歲寄少資以佐甘旨。既奉父諱,哀毀滅性。服闋矣,依母徐太恭人,不復欲仕。久之,嗣君可亭侍講舉于鄉,徐太恭人強先生攜子北上,乃襆被獨行,留賢配楊恭人養姑維謹。道光戊戌,可亭以第二人及第。先生曰:「兒輩幸有立,吾親老矣。」

  即告養歸,與其弟承歡左右,晷刻不離。於戲!先生其可謂無負朝廷之求,無忝父母之所期者矣。歲丁未,為先生六十壽辰。先歲,可亭以陝甘學使任滿受代,乃書告國藩曰;「僕將以瓜代之際,乞假省親,幸蒙天子錫類之恩,得捧誥軸歸獻堂上。吾父母誕辰洗爵上壽,子若敘述吾意,使吾親歡娛而盡釂,貺莫大焉。」

  又別紙述先生官侍禦,直聲震世。家居訓課生徒,周恤族黨。恭人歉歲購婢賑窮,豐歲擇配遣之諸善行甚悉。餘都不具論,獨著其拳拳愛親之意,俾可亭守此而不失;使吾鄉後進應舉之士,知舍此則悖乎朝廷之本義,雖得之不足為榮,庶以救末俗之偷。而國藩守官八年,不克歸侍晨昏,又以志餘之抱慚,而不能自克也。先生及恭人聞之,倘肯為盡一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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