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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王璞山 咸豐三年八月二十日


  僕於十六日到家,身染小恙,比已全愈。每念天下大局,極可傷痛。桂東之役,三廳兵尋殺湘勇於市,足下所親見也。江西之行,鎮筸兵殺湘勇於三江口,傷重者十餘人。七月十三、八月初六省城兩次兵噪,執旗吹號,出隊開仗,皆以兵勇不和之故。七月二十四,臨莊諸君遇難,亦以鎮簞、雲貴兵見賊逃潰,危敗不救,遂致斯痛。蓋近世之兵,孱怯極矣,而偏善妒功忌能,懦於禦賊,而勇於擾民,仁心以媚殺己之逆賊,而很心以仇勝己之兵勇。其仇勇也,又更勝於仇兵。

  曩者己酉,新甯李沅發之變,鄉勇一躍登城,將攻破矣!諸兵以鳥槍擊勇墜死,遂不能入。近者兵丁殺害壯勇之案,尤層見疊出,且無論其公相仇殺,即各勇與賊事殷之際,而各兵一不相救,此區區之勇,欲求成功,其可得耶?不特勇也,即兵與兵相遇,豈聞有此營已敗,而彼營冒險往救者乎?豈聞有此軍餓死,而彼軍肯分一粒往哺者乎?僕之愚見,以為今日將欲滅賊,必先諸將一心,萬眾一氣,而後可以言戰。而以今日營伍之習氣,與今日調遣之成法,雖聖者不能使之一心一氣,自非別樹一幟,改弦更張,斷不能辦此賊也。

  鄙意欲練鄉勇萬人,概求吾黨質直而曉軍事之君子,將之以忠義之氣為主,而輔之以訓練之勤,相激相劘,以庶幾于所謂諸將一心,萬眾一氣者,或可馳驅中原,漸望澄清。目今江西已有楚勇二千,湘勇一千,頗有和翕相衛之象,而自臨莊諸君殉難以來,僕日夜憂慮,深恐吾岷、石、羅、筠諸兄無以取勝而立於萬全之地,且以賊氛數萬之眾,而吾勇僅有四千,亦無以壯其魄而樹厥威。擬請再練勇六千,合成一萬之數,概歸岷樵、石樵二君子統領,其經費一面勸捐,一面由藩庫提取數萬金應用,以此入奏,宜蒙俞允,不識足下以為然否?

  前者石樵刺史臨發之時,曾為一書致足下,請提左營之師,同為援江之行。僕以郴、桂之民,方喁喁焉望湘勇駐彼,如嬰兒之依倚慈母,是以留足下防郴,而沉石兄之書,不以達諸左右。今聞臨莊、春池諸君之難,又甚悔僕之淺慮,不早致足下之師於江西也。然湘勇十九始抵江省,去二十四之役僅五日耳。假使足下果得石兄之信,亦不能飛越而遽達也。

  儲石友之為人,僕取其誠樸而有忠義之氣,與足下宜相針芥。又有守備周鳳山者,聞膽勇過人,亦知大義。昨令其由永州帶勇三百餘赴足下新寧之援,比想二處之勇皆已到矣。足下為我細細究察周守備,果可引為吾黨之助否?儲君縱才或稍不恢閎,然自是忠節之人,僕已深信之矣。惟周守備則未深知,如其可倚為心腹,則望足下與之深相結納,或以渠所帶三百之勇,令其添為三百六十,合僕所定之營制。儲石友所帶之二百六十,亦令再添湘人一百,合僕營制。而足下與儲君陰為物色豪傑可共大義者,儲以為各營之將。

  若尊處果成三營,合之塔參將守醴陵之二營,鄒嶽屏守瀏陽之一營有奇,及舍弟衡州之營,則已將近三千矣。漸充漸廣,足成六千,殆亦非難。斯議果行,則今冬訓練可成。如江西賊尚未退,則全赴江西,陸續前往與之血戰;若其悉退,則徑赴江南,馳逐河北,誓不與此賊俱食息於天地之間耳。鄙見如此,一以為岷、石,羅、筠諸君謀萬全,一以為國家大局。反復思維,非此殆無一二千人可聯為一氣者也。茲特專函與足下熟商,足下如不以為然,則求即賜複示;如以為可,則求一面專使至江西商辦,一面陰籌一切,或軍事稍暇,能來衡州與僕面議曲折,尤所企望。如不得隙,不宜輕動,惟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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