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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正公書劄卷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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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英西林中丞 同治七年正月二十三日 接初六日惠書,伏審孝思肫篤,於軍務稍息,即行請旨扶柩北還。朝廷眷念藎臣,不忍重違所請,俾得及時回京。忠孝兼盡,深為敬仰。 竹莊奉旨暫署,想亦必出省駐紮潁、壽等處,必能循守蕭規,顜若劃一。 承示皖營餉需不足,欲將長淮鹽厘全提歸皖。弟忝在兼轄,必須通盤籌畫。查此項鹽厘向系專供劉壽卿入秦之餉,若一改提,則此軍立成饑潰,礙難照辦。查皖南厘局兼收茶厘,向來收數頗旺。茲議自七年正月凡南局所收各款,尊處占半,以供皖軍,敝處占半,以供淮軍。李少帥現統各軍赴援畿輔,又有應撤各軍遣費,為數甚巨。計蘇省入款,刻下實難騰挪。少帥擬借洋商之款,秋冬籌還。弟擬照所議辦理,南局分半之款,每月約可得二萬,於貴部不無小補。弟即日當檄飭遵照。 複李宮保 同治七年正月二十八日 藎勞未艾,遽賦征,乃忠未見信,而謗已交騰。溫嶠方興入援之師,曾參遽投慈母之杼。功名之際,古今所難。閣下于雷霆雨露惶遽未定之際,處之怡然,德量宏達,賢者固不可及也。 畿輔荒旱之後,薪桂米珠,軍餉自宜寬為籌畫。尊意欲以滬解二十萬金不作正餉內算,此項雖分派滬關厘局三處湊解,而厘局正月閑冷,未知果能湊足否?縱能湊足,兩局一關各有按月應解之額,勢難於額外令其供此羨餘。奏留二成洋稅項下之五萬不作正餉扣算,或作通融辦理。容與雨生議定,再行奉聞。 竹莊暫署皖撫。其臬篆一席,西林擬以劉毓楠署理。所遺道篆擬于陳烺、胡玉坦兩員中揀署。僕已復函,請其主政,想渠處接到覆信,即分檄飭遵矣。 複劉韞齋中丞 同治七年二月二十六日 謀黔之師攻克荊、巢。湘軍援黔數載,至是大有轉機,不獨湘省藩籬永固,即黔民亦將漸出水火。惟次青一病半年,荊、巢蕆事,求卸仔肩。本擬懇請閣下將平江軍酌量歸併,俾得還家奉母,稍全令名。展讀大疏,已飭次青駐紮思南,留辦河西善後,又似已成之局,難遂更改,渠如有乞退之文,請閣下酌核而善全之。 申夫蒞湘以後,譽望日隆,誠所謂附驥尾而益彰,賢哲在上,桑梓蒙福。劉印渠制軍頃過金陵小住三日,聞其帶勇回籍,系官相密片所請。有富副都統陞者,去年轉戰直隸,在穆將軍麾下。頃來此間,極稱印帥為穆所陵侮,人所難堪,而直隸之文武軍民無人不服其忠而憐其枉屈。渠過湘陰,恐將入臨資口以達寶慶,不願晉省以避應酬。其帶勇安插一節,似應由尊處附片一奏。敝處派楊順興護送,可否即據楊稟入奏,伏候卓裁。 複許仙屏太史 同治七年二月二十七日 疊接惠書,猥以晉位端揆,過承獎飾,感泐曷任!即審西清多暇,纂述日新。以淡定之襟期,養宏深之器識,雖久潛而養晦,將一鳴而驚人,企念曷極! 國藩德薄位高,久已不稱其服。乃於時事艱難之際,孱躬衰弱之餘,忝竊殊恩,躐躋峻秩。撫躬內省,只益悚慚。 承示購書一法,借本于書賈,令其廣收,棄糟粕而取精華,在彼既無奇可居,而複有微利可獲,人己兩裨,用意極為精到。惟僕近年精力衰頹,看書極少,因之買書之興亦減,不欲以汗牛之巨冊徒作貴人之豪舉。《二十四史》一項,前何廉昉曾代買殿板一分,雖有攙配之種,尚不失為中等之貨。後又得毛寄雲贈送新會陳家新刻全史一分,此後可不再買。欽定《七經》一項,惟《周易折中》有初印最精者。其《詩》、《書》、《春秋》之匯纂,《三禮》之義疏,聞從無初印絕精之本,似亦可存而不論。至殿板初印「注疏」一項,殿版初印《九通》一項,僕于前托閣下外,又于去年續托薛撫屏於京中購買,托莫子偲于蘇浙購買。其《皇清經解》中之單行本,亦托子偲代買。計敝處所需者除注疏《九通》外,別無巨冊。似不必借本于書賈,為此大加網羅之。計其零種可收者,請閣下與撫屏一商,免致重複。殿板《史記》亦在可收之列。茲寄去百金,請便中留意購辦。承囑索拙書三種,俟三月折弁到京,再行奉寄。 複劉峴莊中丞 同治七年三月初七日 今年沙船甚少,浙江及江北之漕恐竟無船可裝。尊疏擬于將來起解本色酌量增收,湖北亦將增收,不獨江西為然。製錢能解十五萬串,尚不甚少。然江蘇解三十萬串,湖北解二十萬串,江西如能再增,更不致被戶部指摘。 西撚遊弋畿南,賊騎逾萬,瞬息百里,從不戀戰。官軍麇集畿甸將近十萬,米糧、柴薪、草料三者均難久支,殊深焦慮。 敝處派員護送西上,已有專函奉告。李忠武不附張、江二公,而與塔、羅、江、王、蕭、李諸公合建一祠,同堂異室,其說甚妥。李忠壯是何名、字,何年殉節,弟偶忘之。如能籌出經費,即可興建。張、江二公保城之功甚大,七公之祠規制較遜,可也。 糧捐不無流弊,紳事之議或謂戶捐不若糧捐之公溥,不知戶捐取之富戶,糧捐則並取之貧民,實與加賦無異。敝處於蘇、皖按畝派捐之案,皆經批駁,附告以備參考。 複杜筱舫方伯 同治七年三月初九日 前接惠書,並寄《金陵揚州大營紀事本末》,俗冗叢集,稍稽裁複。 營制事宜,均已粗閱。惟鄙人原批並各檄系合外海內河而兼議之,而陸營之應裁者亦宜議及。今來件專議內河,未經議及外海,則于蘇松、狼、福三鎮所轄之營,何者應仍其舊,何者應改新制,猶是全未究心。而內河設營太密,論者謂運河極窄,不可多駐炮船,使商旅視為畏途。是除外海以外,只有太湖宜設一二營。其餘運河及各小港,可駐營之處甚少。昨丁雨生在此,已面請其考核外海水師事宜,頃又將複總署信稿抄寄。茲再抄送閣下一閱,望稟商兩帥,另草《事宜》一冊。大約以外海為最重,太湖次之,以考核外海造船等事異于長江者為最難,而斟酌於新舊之因革、水陸之增減者次之。 閣下署事一片,已於初一日由驛附奏。俟奉批旨後,即可具折謝恩也。 複陳舫仙廉訪 同治七年三月二十八日 晉防以備多而單以苦戰而敗,迥非上年東省運河之失可比。朝廷前以汛地太長,特予寬政,不料事定之後,複遭嚴劾。宦海風波,彌增感喟。現在河防既奉飭下左、鄭二帥另委妥員,又經尊處稟求交卸,必能鑒及苦衷,早派替人。當不俟敝處寄書始行委員接辦。 張撚竄入近畿,各路防剿之兵數近十萬,未能大加懲創,仍被沖過滹沱河以南,現尚遊弋相、魏之間。接壽卿稟件,馳逐數月,似已精疲力竭,而無糧可購,尤覺束手無策。能在四月中將此股殲誅,誠為大幸。否則官兵太多,糧草、柴薪無處取辦,恐有內潰之變,憂灼何已! 此間春雨太多,麥稼業已失望,不知稻穀可資補救否?九舍弟連生二孫,心境寬泰,身體康復,足慰遠念。 複彭宮保 同治七年四月十五日 前接惠書,兼貽鄉味,久未函謝。賤眷過裕溪時又蒙加意照拂,紉感無既。 前訂同赴上海、蘇州一行,茲訂二十日前後起程,請閣下即日來金陵,以便聯舟同行。其龍驤船亦請帶來,並帶長龍二三號,從行者多,或可分坐。 張錦芳等參案已於初七日出奏。展轉思維,立法之初,不得不照奏定章程。初次不嚴,後此更難期令行禁止也。 內人來此,述及家事,舍溫弟與常聽濤結姻,儀庵之意,諸子侄當順齒之長幼以次成婚,而舍弟婦以憂鬱多病,常恐年壽難永,急欲將此女嫁出,以了此心事。請敝處函商儀庵。僕思姻事例由男家主持,未便催促。惟閣下與儀庵誼同手足,敬求便中寄函,請儀庵即於今年先辦寒門姻事,免舍弟婦懸念未了之事,更增鬱抑。至感,至禱。 魏、李等四員保案尚未出奏,緣部中屢次申明新章,凡各省保舉人員除克城殺敵仍准優保外,其尋常勞績概不准越級保升,及留省補用僅能保至「補缺、選缺後升用」字樣。糧台保案,部中挑剔尤甚。尊處諮送擬保糧台各員如李嘉瑞以候選同知保知府留省加銜,楊尚履保留省加銜,未免過優,必幹部駁。愈駁則痕跡愈重,難於挽回。應請酌為核改,庶各員得沾實惠,亦不致再費筆墨矣。 複何小宋護撫 同治七年四月二十三日 鄂中雨暘時若,二麥有秋,至以為慰。 兵餉積欠巨萬,除卻裁營,別無疏通之法。婁軍紛起議遣,先將副五營於本月底截餉,次將霆、峻各營於端午前後以補餉之遲速定截餉之日期。業於初八日另具公牘,諮達冰案。鄂中可靠之營太少,鄧軍當緩議裁。水師積弊已深,于江面劫盜橫行,毫無覺察,敝處早有所聞。頃得李申夫方伯稟牘,言之尤為沉痛。應求閣下與遠帥力求整頓,擇其尤泄遝者立即裁遣。俟部議長江補缺一案核定後,鄙人當令各營哨歸各派之汛地,再行諮商整理之法。 張撚渡運竄至東昌,北犯天津,旋由津門折回竄山東之武、定、青、滄等處。梟匪複起,逆焰方張,實堪焦慮。 潘令先行到省,礙難委署。不若給諮赴都一行,方成仕宦正軌。 前承派伏波輪船護送敝眷。頃聞舍弟澄侯亦將來金陵一敘。如其果來,過鄂時望再派輪船一送,不勝感荷。 複蔣蓴卿觀察 同治七年六月初八日 大通王牧,敝處所閱者僅賣票行鹽一事。因言者系屬端士,故不能不一查詢。而又因王牧久著廉幹之名,是以不用公牘而用私函。今來示縷敘數事,耳目既密而且確,剖斷亦明而且恕,尚複何疑?惟其幕友頗多,如王、呂、甯、蔡、孫輩似當由尊處密函告之王牧,囑其擇尤謝黜一二人。不可畏其造謠報復,曲為瞻徇,庶足以肅局政而保聲名。 荻港分卡吳中英即由尊處撤委,揀員接辦。江中差船、考船倚勢包厘,有非卡員所能詰問,各卡司事或緣以為弊,殊屬不成事體。閣下飭令各卡於商船尾照捐數不符者,一經查出,除由本卡照數完厘外,仍令將上、下卡短數一律補完;並將藉差藉考完不足數之船查取職名,附案備核。用意周密,立法嚴整,庶該船知所儆懼,而包漏之風亦可少息。閣下去歲春秋間既不為浮議所搖撼,此後即偶爾嚴峻,當無它虞。 裁減厘稅一案,鄙意重在裁卡,不在減則,業於公牘詳細批答,尚祈悉心斟酌,歸於至當。 複李宮保 同治七年六月初九日 黃、運兩防,我軍分段防守,雖不能如上年幼、良之同心,而地段較短,局勢較緊,比之上年,似更有把握。所率健飛諸軍,不知近日已由張秋北上,直抵德州否? 伏汛盛漲,黃水當無不漾至臨清之理。某昔年六、七月間經過德州,至東平一帶,見滄州、減河以南如德州、臨清、東昌等,均有滾水壩。在古昔為九河故道,在今為運河。所滾出之水直流人海,亦有寬至數丈深至丈餘者,盡足限隔戎馬。不知今日滄州、減河以南,黃河以北,尚有此數道滾壩之河限隔賊騎否?若此數道水勢果深,則張撚自投絕地,斷無不滅之理。即此數道涸深,而圈內究不甚廣也。 都公臨事而懼,當不至大有異同。惟所撥陳、宋諸軍,未必果服其控馭而得其死力。省三於十六日起行,在清江小住三日,計刻下已過濟寧。聞渠于閣下不滿處在「權術」二字。昔年希庵不滿於胡文忠,亦在此二字。僕嘗告人曰:「文忠非全無權術者,而待迪、希兄弟則一片至誠,實無絲毫權術。」惜無人以此言轉告省三也。 此間前苦雨多,低田被淹,國藩與雨生兩處求晴。頃自二十二至今,晴霽已十八日,歲事或可無虞。 複郭遠堂制軍 同治七年六月十八日 會匪蕭朝翥乘霆軍撤營脅勇起事,幾致釀成大變。乃自陸家嘴擊敗後,至麻城戮其渠魁,去此巨患,可見凶酋逆豎必無善終之理,亦無久稽之誅。苟非天降大劫,即多方謀叛,亦卒不能成大亂,此冥冥中實有主之者。而非閣下與小宋中丞沉機密運,亦難遽銷亂萌,又不獨鄂人受其賜也。 邵軍門九營,國藩擬今歲不覆議撤,一則鄂省九達之衢,稍資彈壓;一則免散勇太多,覓食無方,紛紛滋事。惟江西協解霆軍為數孔巨,為時太久,此後月協三萬。其尾數三千,請由鄂省補足,俾不至於竭忠盡歡。如蒙允許,即請由鄂中兩院諮明江西以後少解。此意不由敝處而發,尤為妥善。 敝部記名總兵喻吉三,相從十餘年,和平明慎,為小宋及雨亭、申夫諸君所推許。渠曾任漢陽守備,敬求閣下于副、參、遊中題補一缺。渠既得所依歸,公事亦有裨補,至以為懇。 又敝同年熊家彥,號仲山,頃來金陵小住,兼展其先世文端公之墓,晤談多次。其在雲南久著循良,惟亂後滇省賢吏窮困異常,引退還山,艱於謀食。敬求閣下位置晴川書院一席,俾明歲得所枝棲,不勝感荷。 複陳舫仙廉訪 同治七年六月二十一日 閣下受無妄之災,中丞鑒及苦衷,許為光復故物。令弟稟案亦可昭雪。貴州之行,當可免於遠涉,深以為慰。 惟古人患難憂虞之際,正是德業長進之時,其功在於胸懷坦夷,其效在於身體康健。聖賢之所以為聖,佛家之所以成佛,所爭皆在大難磨折之日。將此心放得寬,養得靈,有活潑潑之胸襟,有坦蕩蕩之意境,則身體雖有外感,必不至於內傷。今來函稱外感內傷同時舉發,竊恐心境不能開廣,俗見不能擺脫,非豪傑達觀之道,亦非孝子愛身之術。望以此事為第一義,而以防務置諸第二。但使九月霜降以前,冰橋未結之先交卸防務,必無他虞,何以鬱鬱縈慮,使心先病而身受其咎乎? 承詢報銷事宜,湘軍營制,鄙人向雖約略具奏,而未將刊本章程奏明。此間現在辦理歷年報銷,正慮部中挑剔,擬以刊本餉章具奏,實報實銷,當亦無從駁詰。頃浙江馬中丞已將右帥餉章入奏,茲將原折抄寄一覽。敝處一二月出奏,再行抄折奉寄,以備尊處仿照辦理。 西撚竄擾運東,各帥沿途築牆,以困賊于黃、運兩河之間。近日屢獲大捷,聚殲之效當不出此兩月,亦大快也。 複沈幼丹星使 同治七年七月初三日 辱商及船政經久之策,海上統馭之材,具征遠慮虛衷,規模宏大,養船十六隻,歲費百二十萬,誠非一省所能獨任。惟購求堅木,來自外洋,動逾歲月,加以雜料辦集之繁,眾匠興作之苦,以十六船計之,似非三四年間所能畢事。此數年中,如果外患疊生,自以多船為妙。若其海島平靖,一波不興,或亦可以少造數號,相機增減。此間購買機器,在閩之前開局造船,在閩之後,擬試辦二三號,即以本省之資養之,為本省捕盜護運之用,初無耀兵瀛海之意。約旨卑思,自愧規劃之隘。閩廠蓄謀深遠,用費甚巨。除蘇省自行製造外,其餘各省或可分撥閩船,共籌養船之資。 總統重在得人,雪琴病勢日深,業於六月十八日奏請開缺。甘肅還山以後,尚無書牘往還。聞有寄諭詢其病狀,亦未知湖南如何複奏,尊處擬奏請派作總統未卜,果能出任艱巨否? 此間春霖淫溢,二麥歉收。夏間苦潦,近始轉為晴霽,秋成似有可望。附告一慰。 複彭宮保 同治七年八月二十八日 接二十二、二十四兩日惠書,並准大諮抄件,具悉一切。 寄諭系七月二十二所發,丁中丞密件系八月初十所奏,兩不相涉。朝廷以為閣下開缺即行,故有後命。不知閣下綢繆水師運以全神,並無急於還鄉之意。視朝廷之慎重江防,洵屬明良一德。此間得臺端料理數月,開歲後事事當已妥協,旌從似可放心南還。已如尊指囑子密代作片稿,抄達冰案。大約初一二日,折弁可啟程矣。 頃接厚庵來函,甚述病狀,而未嘗自言其苦況。殷定文前有一案,求鄙人挈之北去,業經批駁。其與吳鎮不協,並未著有實跡。黃軍門深不以為然,與昔告尊處之言自相矛盾,甫經奏補之缺,未便遽行更改。 複朱修伯樞密 同治八年四月十四日 在京月餘,鬯聆名論,兼承料理各瑣事,感紉無極。 直隸例行文牘多於江南,而重大之件較少。刑案積壓已久,亟須設法清理。前撰《清訟事宜》,本不欲上瀆天聽,因奏留臬司宜詳陳備細,遂以進呈,得毋以瑣瀆取譏否?昨所舉劾數員,徐察物議,尚不謂謬。惟天氣亢旱,二麥災歉,若旬日內再無雨澤,則民不堪命,百為並廢。 練兵一事,本擬到任兩月即行規畫,現因旱象已成,恐須辦理荒政,不得不暫置緩圖。六軍之弊,在挑練兵丁加有練餉二兩四錢。其同在本營者,如甲、丙得挑而餉多,乙、丁不得挑而餉少,一予一奪,相去懸殊,而差、操則並無勞逸難易之分,各兵皆莫得其解。其不同在本營者,如良鄉、涿州之兵挑入練軍,調至保定,其練餉二兩四錢在保定支領,其底餉一兩五錢仍在良、涿本營支領。各省兵丁常態皆以小貿營生,或手藝營生,今以良、涿之兵丁充保定之練軍,其本身仍在良、涿小貿手藝如故也。另雇保定之人冒名入於練軍,應點、應操少分練軍所加之餉,給予臨時冒點之人。一遇有事調征他省,冒點者又不肯往,則又轉雇乞丐、窮民代之遠征。兵止一名,人已三變,尚安望其得用?鄙意此後挑選某營兵丁一名,即裁去本營額餉一名,練軍多一兵,綠營即少一兵。無論底餉、練餉均歸一處支放,歸一處訓練,庶可杜平日之雇替,而奉調遠征時,仍不能禁其臨時之雇替也。左右思維,竟無妙策。至於將才,尤為難得。往年察看老湘營尚有一二將才,二月間檄聞壽卿何員最優,調之入直,適遇綏德之變,未據稟覆。 變通楚勇之議,自金陵克復,國藩即屢疏,言湘軍浸成暮氣,不可複用。故他營全撤,獨留壽卿一軍。去年平撚之後,又批答壽卿來牘,屢令暫勿西征,帶回長沙,遣散舊勇,另行招募,如戚南塘澄定渾水再汲新水之說,庶幾壁壘一新。該軍未奉此文,遽行西渡,今果致有此失!尚幸應時立定,未挫軍威,此軍在秦究系得力之師,勢難驟議撤換。若新募秦隴之人,未諳營制,未臨戰陣,雖有名將統之,亦難遽期得力。秦中自收降董福祥股匪,克復董志原老巢,軍事大有起色,似可毋庸改弦更張也。 聖學日益精進,不勝大幸。大婚典禮停罷浮費,力崇節儉,洵救時之要務。艮相一疏,論及內府耗費之多,亦屬切要之言。其管部一節,竟未施行。鄙人不過以此為分所應言。其見信與否,原亦不過問耳。醇邸慎所許可,乃獨垂青於鄙人,感慚無已。敝處函牘稀少,未便于醇邸忽改常度。公事交涉,則必竭力關注,如有所急於其私靳者,而後足成天下之大公。 前接方略館來文,因檔案多有糜爛,查收敝處奏稿,核對前疑,庚申以前奏檔罕有存者,接此文知並未遺失。敝處稿本轉有偶失者,同治元年二月十六日奉旨詢袁帥為人何如,兼詢勝帥。五月初二日複奏,當時因系慎密,原稿並未錄存,後遂遺失不見。閣下暇時能檢抄見寄否?又自咸豐四年三月以前拙疏多因戰敗失去,三年十一月有創辦水師分條複奏一件,疏多憤激語,本不足觀。奉文宗朱諭褒嘉,有「爾之忠誠,可格天日,非獨朕知」之語,聞命感激,至於泣下。亦欲存其原奏,用志恩遇。此事年較久遠,不識尚可查錄否?瑣瑣奉商,尚祈秘之。 複黃昌岐軍門 同治八年四月十五日 接到來函,並准大諮。藉悉台從以是月十三日出巡上游江面,不識何時可抵嶽州?波濤遠涉,勤勞可知。 鄙人北來,他無歉念,獨水師一事惓惓不忘。誠念養兵古無善法。八旗精兵,國家用以定鼎,當時勁悍無敵,近來積習乃壞,不可支視。此則長江水師,後來流弊又安知其終極?然非認真防範,則又不待他年而始壞。即目前之弊,已自不可勝言。是吾輩創辦此軍,適足貽天下之口實。今接閣下諮抄刊發各章,綱領簡明,條理縝密。營規一條,竟將臨別所定提鎮半月住船,副、參、遊二十日住船,都、守以下日日住船之約,切實聲明,與營、哨兢兢共守。其員弁不許穿蟒,兵丁不許靴帽,亦能痛除陋習。其餘叮嚀告誡,均屬恪守定章,寓嚴厲於委蛇之中。《棹歌》二十七章,樸實愷切,亦絕似僕前所作《愛民》、《得勝》諸歌。閣下既申明約束,切實講求如此,鄙人不復以南顧為憂,曷勝佩慰! 營規既守定不移,由此漸講舟楫之利。訓練之勤,長江一軍其將屹然為天下勁旅乎?僕與閣下及諸君子相處十餘年,諄諄以「勤」、「廉」二字相勸。僕雖衰老,亦尚守此二字,兢兢不懈。閣下亦素能體此二字,拳拳忽失。向來微嫌閣下用度太奢,馭下太寬,今與僕相隔過遠,望於此二者留心檢點。吾輩久居高位,一有不慎,名聲即損,惟當小心謹畏。時時若有愆尤在身,則自然無過矣。 直隸近苦亢早,麥收歉薄。旬日無雨,秋禾又將失望。此間吏治極壞,鄙人履任以來,頗思掃除更張,與民休息。適值歉歲,百無一施,豈郊甸遺黎劫運固未已耶?抑疆吏不職,殃及無辜之氓耶? 敝眷自三月十三日由金陵啟行,至濟寧舍舟登陸。行及東平,二小兒去年所得次子竟已殤去。近日風炎日烈,每日行止半踮,計月杪乃能到此耳。知注附及。近作《直隸清訟事宜》,寄去一本,聊備省覽。 複崇地山侍郎 同治八年四月十六日 前此騶從枉過保陽,鬯聆麈譚,芬若蘭茝。執別以來,瞬周月琯,願言之懷,良不可任。接奉惠函,叨承綺注。並讀酌留津防兵勇一疏,敷陳朗暢,實事求是,良以為珮。比諗藎望日隆,龐祺川至,南琛西贐,集萬國之梯航;鳳誥龍章,拜九重之綸綍。引詹矞采,企頌無涯。 國藩於初一日由省起程,前赴固安,閱視永定河工。因賤體偶有不適,未待合龍,先行回省,已於初八日抵署。大工亦于初七日合龍,適值桑幹之際,系合旱龍。新堤未與水鬥,猶之新兵未與賊鬥,究不知其可恃與否。是以昨僅附片一報,其合龍正折及工員開複處分,擬俟經過大汛,再行具奏。永定河若專修堤,雖極高且堅,堤高而河與俱高,終無裨益。鄙意宜從挑挖河身用工。若能挖深至一丈八尺,寬至十五、六丈,每年挖二十裡,不過十年,全河可挖一周。周而復始,再挖二遍、三遍,年年於二、三、四月挖之,計昔年每歲十萬金,頗足敷用。閣下于治水秉承家學,又曾任永定觀察,講求有素,足否可行,尚求便中縷晰惠示。 天時亢旱,二麥已無可挽救。若再旬日不雨,秋稼不能入土。兵燹之餘,民困未蘇,繼以荒歉,舉凡清訟、練軍,百為俱廢,焦灼何極!梟匪乘間竊發,亦系意中之事。弟與尊處派兵隨時互相知照,庶易撲滅耳。 複李中堂 同治八年五月十五日 京畿營兵冗弱,沿海各省乏任重致遠之人,名論自是精確。樞府意旨蓋以船堅炮利不逮洋人,不得不專恃和議。又兼毫無準備,萬一和局決裂,天下必歸咎執政諸公;故議留直隸練軍,欲用以間執清議,並非果有備豫,不虞深謀遠慮也。直督義應練兵,責無可貸。惟綠營廢壞已極,六軍章程過密,文法太繁。印渠當日牽於眾議,為此應酬世故之文。今欲厘革積弊,一新壁壘,殊乏良策。現因久旱不雨,二麥歉收,秋禾未種,恐須辦理荒政,不得不暫置練兵為緩圖。目下所恃,惟銘字一軍。趙道鏡川帶八營來保定,似亦中等之材。劉子務久駐張秋,又分三營移駐臨清,聊資鎮攝。惟聞子務因省三不出,自以肩荷太重,焦灼惕懼。省三曾言丁壽昌系一好手,但子務業已代統銘軍,丁到難於位置云云。今子務不特代統,已接統矣。應否調丁壽昌北來分統幾營,稍輕子務之負擔,而令鏡川專管營務,不必帶隊;抑或即用目下局勢,子務總統而鏡川分管,無須更張之處。二者孰為妥善,請便中迅速示覆。如須調丁北來,並請尊處先行告丁也。 津防由崇帥兼制。春間崇公奏裁二千余人,曾來省面商去留。僕因裁撤另換亦未必遽能得力,敝處又無統將可當一路者,因囑其不可多裁,而不欲徒為已甚之舉,仍以津防全域相屬。渠意亦深願如此,因是無複齟齬。現令陳濟清帶天津所留之兵,與銘軍分汛巡防境內伏莽,當可無虞。 至備豫外洋,則不惟畿甸孱軍驟難及此,即他省兵力數倍於直隸者,亦斷不足以敵洋人。鄙意北方數省因循已久,無良將勁卒足備任用,餉項又難籌措,設備之說,誠為毫無把握。東南新造之區,事事別開生面,百戰將士尚不乏有用之才,餉項足以濟之,制器造船各事皆已辦有端緒,自強之策,應以東南為主。閣下雖不處海濱,尚可就近董率。購辦器械,選擇人才,本皆前所手創,仍宜引為己任,不必以越俎為嫌。鄙人則年老氣衰,自問不堪為世用矣。 舫仙前被嚴譴,鄭帥屢奏欲用防河開複,雖蒙俞允,猶有後命。渠意頗憚於西行,近有一函來商進止。琴軒前亦有函見商。僕皆告以少挈數營西征,不識尊處為琴軒代籌,更有良策否?申夫事已奏結,想可掛帆西上矣。 賤眷以四月二十日抵保定,途間殤去一孫。內人目疾亦未就愈,惟賤軀粗適,足慰遠念。 複陳右銘太守 同治八年五月二十七日 四月二十七日接到惠書,並附寄大文一冊。知台從去歲北行,以途中染疾,就醫曆下,至正月之杪,乃達京師。是時鄙人適已出都,未及相見為悵。 閣下志節嶙峋,器識宏達,又能虛懷取善,兼攬眾長。來書所稱,自吳侍郎以下,若塗君、張君、方君,皆時賢之卓然能自立者。惟鄙人器能窳薄,謬承崇獎,非所敢承。前以久點高位,頗思避位讓賢,葆全晚節。赴闕以後,欲布斯懷而未得其方,亦遂不復陳請。來書又盛引古義,力言不可遽萌退志,今已承乏此間,進止殊不自由,第恐精力日頹,無補艱危,只速謗耳。 大著粗讀一過,駿快激昂,有陳同甫、葉水心諸人之風。僕昔備官朝列,亦嘗好觀古人之文章,竊以自唐以後,善學韓公者莫如王介甫氏,而近世知言君子惟桐城方氏、姚氏所得尤多。因就數家之作而考其風旨,私立禁約,以為有必不可犯者,而後其法嚴而道始尊。大抵剽竊前言,句摹字擬,是為戒律之首。稱人之善依於庸德,不宜褒揚溢量,動稱奇行異征,鄰於小說誕妄者之所為。貶人之惡,又加慎焉。一篇之內,端緒不宜繁多,譬如萬山旁薄,必有主峰。龍袞九章,但挈一領。否則首尾衡決,陳義蕪雜,茲足戒也。識度曾不異人,或乃競為僻字澀句,以駭庸眾,斫自然之元氣,斯又才士之所同蔽。戒律之所必嚴,明茲數者,持守勿失,然後下筆。造次皆有法度,乃可專精,以理吾之氣。深求韓公所謂與相如、子雲同工者,熟讀而強探,長吟而反復,使其氣若翔翥於虛無之表,其辭跌宕俊邁,而不可以方物。蓋論其本,則循戒律之說,詞愈簡而道愈進;論其末,則抗吾氣以與古人之氣相翕。有欲求太簡而不得者,兼營乎本末,斟酌乎繁簡,此自昔志士之所為,畢生矻矻,而吾輩所當勉焉者也。國藩粗適途徑,所求絕少。在軍日久,舊業益荒,忽忽衰老,百無一成。既承切問,略舉所見,以資參證。 別示種煙之弊及李編修書。膏腴地畝,舍五稼而種罌粟,不惟民病艱食,亦人心風俗之憂。直隸土壤磽薄。聞種此者尚少。若果漸染此習,自應通飭嚴禁。值非年豐民樂,生聚教訓,亦未易以文告爭耳。 複吳竹如侍郎 同治八年六月十二日 金陵重聚,遂已二年。依依之懷,老而彌篤。量移畿輔,忽複遠離。卅載石交,暮年執別。瀕行承出餞江上,臨歧悵惘,不可為懷。別後巾車入覲,塵事倥傯,履任以來,諸務草創。又聞台從適還霍山,未及通書,深用悚仄。昨接塗朗軒、洪琴西兩君來函,知近日已由霍山東還金陵,諸公投轄相留不聽,遽還山左。又聞稚璜中丞甚思築宮擁篲,矜式國人。琴西書言閣下精神清健如常,惟左手右足以在霍山時行動過勞,舉止維艱。幸尚自知痛癢,連服辛溫之劑,已有轉機。近日已漸次複常否?至為馳系。 艮相老成宿望,近年勢頗孤立。國藩欲稍解水火之痕,商諸樞府諸公,為之謀一部務。當時似已許諾,出都以後佳音邈然,微聞系為忌者所尼。在艮翁固不以是為輕重,然貞介之操無往而不齟齬,亦足以阻人為善之機耳。 直隸荒殘之餘百廢待舉,國藩精力衰退,劇任本非所堪。適值久旱成災,麥收歉薄,意興為之索然。近日始得透雨,秋禾尚可播種。但順、廣各屬仍未一律沾足,而蝗蝻亦未驅除淨盡,猶不無後慮耳。 練兵一事,上意深相責望,籌思三月,未即舉行。一則營兵積習太深,一則直隸入款太少,終覺無甚把握,不得不長慮卻顧。貧乏之省有所興舉,恒苦不能善其後,正坐此耳。 唐鏡文之世兄過此,攜確慎公暮年所編輯《朱子學案》見示。據稱確慎公病革時猶修訂不倦,囑送敝處一閱。其大綱有九:曰為學總案,曰格致案,曰誠正案,曰修齋案,曰治平案,曰時事案,曰傳述案,曰論撰案,曰興觀群怨案。其子目數十,今抄一本奉寄左右。其每目之中抄朱子文若干首,將大全集全數抄畢,惟語錄與或問未抄。其間有不滿人意者,既已分門別目,為紫陽另開生面,即不能無所取捨於其間。乃如論撰案中盡抄墓碑、行狀、祭文等篇,興觀群怨案中盡抄詩詞,篇第皆仍其舊,則於為學之津途並非另有闡發高深之處,不過尋常抄寫全書之例,恐未足以饜篤古好道者之心。未敢遽行刊刻,特以商之左右。吾兄服膺朱子,沉潛寢饋三四十年,不知于朱文之精粹者亦嘗分門別類摘抄成帙否?並乞垂示,無任瞻企。 複李眉生廉訪 同治八年七月初二日 邗江握別,悵惘不可為懷。接到手書,如獲瞻對。黎蓴齋、趙吉甫到此,皆言閣下杜門謝客,惟以文史自娛,手抄《範書》,夜分不倦。來書文采深美,而楷法愈益勁整,真乃有功翰墨者。去年曹、阮、陶、鮑、謝、李、杜、蘇、黃諸集取次丹黃,今年又致力子、史、《莊子》業已畢功,日來《後漢》想亦卒業。閣下盛年投紱,所業益勤,天或者故以微疾昌其所學,追扳古人,嗇于宦途而豐於此耶? 至於炎涼世態,自古為然。雖豪傑之士能遺外世故獨立千載,而不能禁止當世之揶揄。杜老所作《赤霄行》、《莫相疑行》,蓋亦為兒曹所困辱,無可如何,聊為長歌以自壯耳。申夫傲岸不羈,卒乃以此被謗,米捐固其藉端。然辦捐而必曰著重上戶,使大紳巨室與中人小家平等捐輸,此其勢固有所不能。王介甫使品官形勢之家均出免役錢文,眾論愈嘩。巨室之不可得罪也久矣!僕從任用非人,此等乃所謂世法者。一犯不韙,萬口同譏,誰能違之?聞其多方彌縫,使萱闈不知獲咎之事,而出署之後,囊橐蕭然,歸途費用亦且不給,此足令人起敬,而謗議當少減乎?劉樹堂在候補各員中獨覺書葉盎然。三月中委辦海運,頃間回省呈出手記,各務事理亦尚通達,將來或可陶成令器。 此間士風稍陋,鄙人欲廣加延訪,略分三科,令州縣舉報送省。其佳者以時接見,殷勤獎誘,庶冀漸挽薄俗,一宏雅道。北人困於差徭,亦欲稍予平減。若大加整頓,即恐州縣無以自給,刻核太至,必有不肖之心應之。緣民困固深,而官貧亦迥異尋常,若愛其赤子,而餓其乳母,則是兩斃之道。地方瘠苦過甚,即寬大之令亦不能遽下也。 賤體粗適,惟興趣銳減,不似去年遠甚。前以轄境旱災,次孫殤亡,心緒作惡;近因精力日頹。平生頗耽書史,老來百無一成,撫己內慚,惘惘不樂。 雨亭開府山右,差強人意。頃於二十七日出都,過此快聚兩日。渠亦興會索然,豈真所謂沆瀣一氣者耶? 複馬榖山制軍 同治八年六月十四日 新成操江船行駛便利,而工料堅致過於恬吉輪船。機局造船似已愈講愈精,深用為慰。其保案既經頂奏,當可照準。 江南出款過多,頗形支絀。續增陝餉三萬,無款可撥。又加撥京餉二十萬,專指鹽厘。因請李相將淮軍應分鹽厘每月讓出兩萬,日來已得復函否? 方子箴與程敬之意見不合,敬之亟求交卸,閣下因委薛世香接辦棧務。薛有綜練之才,必能勝任愉快。惟棧委究宜用知府以下人員,于運司宜用申文,不宜印委對峙。文移平行,方為可久之道。世香久保道員,亦未便久留斯局也。鄂、西、皖各局滯銷,想皆私鹽充斥之故。實力整頓鄂局,難敵川鹽,皖、西當有起色。 此間練軍之議,因綠營積習太深,而本省餉項奇絀,殊無把握。尊處月協之款,粘東補西,略無贏餘,不能湊撥練軍之餉。前疏請部中月撥二萬兩,奉旨交原議各衙門複奏,尚不識如何定議。即令准撥的餉,而綠營惰窳積習膠固不解,亦未敢言遽有起色。 沿海水師,尊處飭議十二條所籌畫分汛地扼防巡緝,及厘定陸路、內河各汛地,及額缺、薪俸、修署、造船各節,均極周妥。事在創始,不厭求詳。弟之所重者,既名水師,將士即宜舟居,船炮即宜常修。此外或因或革,弟初無成見也。 長江事宜,昌歧擬定變通三條,添設兩條,事俱可行。惟調汛章程即在一營就近互調,恐難免登岸造房諸弊,業經諮達冰案,不識能另籌良策否? 雨亭入覲,遂拜晉撫之命。雨生過此時即有此說,謠傳固非無因。甯藩、蘇臬、滬道紛紛調動,局勢為之一變。作梅、勉林已於五月二十九日到此。調甫已補實缺,北行有定期否? 頃見李少帥奏牘,湖北書局擬與蘇、浙、金陵各書局合刻《二十四史》,誠屬善舉。惟金陵一局並未籌定有著之公款,亦未派定提調之專員,是以局務尚形散漫,應請閣下籌一閑款,源源撥濟。其薪水用款與蘇、浙兩局互相核對,以期不甚懸殊。至經理此事內行而耐煩者,目下似以洪琴西為最。此後視為一件官事,責成提調,則書可速成而款不虛糜。去年所刻馬、班、范、陳四史,因提調無人,至今尚未定刷印確期。本年正月寶佩蘅索贈此書,弟許以不久寄贈。樞廷諸公同聲索取,亦皆允許。恭邸笑曰;「但須寄函榖帥,更無不了之願。」將來敬求閣下留意裝釘五部,由洋船寄京。敝處另須數部,前已函告子密矣。 複傅梅村軍門 同治八年八月十一日 綠營廢弛已極,兵丁常態,口分不足自給,每兼以小貿、手藝營生,名充行伍,實乃市傭,此各有所同。而直隸自挑練六軍以來,別有加餉,底營兵丁無加餉者愈益自棄。加以司庫支絀,數年以來欠發兵餉甚巨,各營將士得以藉口,規制隳壞,不可救藥。鄙人到任以後,久仰閣下老于戎行,辦事認真,所有古北口練軍千人,請細加察看,究竟精強可恃否?昔年劉印帥所定練軍章程、操演陣法于尊意尚覺相安否?其二十五人為隊之制,鄙意不以為然,不如仍守十人一隊之舊章,庶兵丁人人習慣,易知易從。此外尚有應行更改者否?至未挑入練之兵,聞器械多不齊全,衣服亦頗藍縷,老弱應汰者未能隨時簡汰,請閣下詳細查點,一一見示。如器械殘缺,必須酌籌公費,陸續添補。衣服亦宜稍整,以壯觀瞻。能從貴標首先整頓,而後責成各鎮一律整理。伸從前廢弛積習,稍可挽回萬一。如有不順手之處,尚希隨時函示,不勝企望。 複吳竹如侍郎 同治八年九月二十五日 八月初四接到惠書,敬悉尊恙近已漸次康復,致慰遠念。惟辛溫之劑與寒苦之品雜投並進,恐于高年不甚相宜。閣下精于醫學,當自斟酌盡善。來書千數百言,字斟句酌,首尾不懈,具征內養深醇,神明強固。德充之符,固非尋常所能幾及,敬服無量。 台從定留金陵,令長孫亦南來省覲。稚璜中丞盛禮相招,已婉言致謝。尊議謂處今之世不欲於舉業而外另標名目,坐擁皋比,卓見可佩。鄙意書院山長必以時文、詩,賦為主,至於一省之中必有經師、人師名實相副者一二人,處以賓友之禮,使後進觀感興起,似亦疆吏培養人才之職。直隸近日風氣樸陋,又苦無人提倡。書院山長李鐵梅近因士子時有違言,欲離此別赴天津。求一學有經法足饜人望者接居此席,竟亦未易物色。國藩近令各州縣遴選才德之士,舉報送省,於書院外另辟一區以相接待,意欲稍鬯宏獎之風。現在各屬士子已先後踵至,其間不乏可造之才。欲得篤古好道者誘進于大雅之林,延訪尤難。閣下意中有堪膺此選者否? 來書謂聖賢所造,惟親歷其境乃能自言。朱子微言大義散見於《四書集注》及《大全》,集學者融會貫通而精別其未定之論,實有津途之可尋。外此則王白田著《朱子年譜》,詳考歲月,備紀事蹟,後人無能再有闡發。鏡文所輯《朱子學案》,惟當子孫世守,不必出以問世,所論皆極精審,謹即奉以從事。閣下平日抄錄朱子,惟《大學》、《中庸》、《序仁說》、《讀唐志》、《讀大紀》、《王氏續經說》、《學校貢舉議》諸篇皆朱文之極精者。國藩嘗謂朱子之學固以闡明義理、躬行實踐為宗,而其才力雄偉,無所不學,訓詁、辭章、百家眾技無不究心,後人專精一業者皆難窺其堂奧。如馬端臨錄於《文獻通考》中者,則經濟之學無不洞晰;秦味經錄於《五禮通考》中者,則典禮之學無不精研。而其文於浩瀚詳盡之中,鑄語亦幾經洗練,即以文論固亦卓然大宗。閣下雖不專力于為文,而造意遣辭矜慎不苟,具有儒先家法,令人欽企。 弟昔有志學文,際會多事,擾攘兵間,未遑致力。忽忽衰老,百無一成。年來精力日頹,久點高位,時以隕越為懼。屢欲避位讓賢,還山養拙,而事機不遂。茲複承乏三輔,到任以後,歲饑河決,毫無稱心之舉。疆吏失職,殃及蒼黎。外既無補于時艱,內複深慚於夙志,撫躬循習,赧悚莫名。幸賤軀粗適,足慰遠注。內人病目,醫藥罔驗,已成錮廢。近複諸病叢生,勢甚沉篤。知念附及。 複丁稚璜中丞 同治八年十一月十六日 接讀手書,於團練一事剖析利弊,至為明晰,藎籌周至,敬佩良深。奸民借奉文團練為斂錢之舉,武斷鄉曲,挾制官長,尋至相為敵仇,釀成禍亂,其餘抗糧械鬥等事,所在騷然,弟亦每用為誡。此須欲於直、東分界之區就現有之團酌加修理,以清盜源者,並非出自鄙意。曾守鏡湖與敝幕賀君相善,渠謂直東之處向為盜賊出沒之地,彼拿此竄,兩省州縣互相推諉,雖嚴飭各屬購覓眼線,而越境搜捕究難得力。加以直界旱災,二麥多未播種,來歲青黃不接,難保此輩不乘機煽變,致啟亂萌,故欲酌辦團練為弭盜之一法。由賀君轉達敞處,求得一劄以從事,鄙人未之允許。求得一書通意於左右,亦未允許。又請至濟南一行,以桑梓而素荷青盼,又偕哲嗣同往,鄙人未之禁阻,亦未將辦團一事囑其致辭於鈴下也。今讀來示,謂官吏不能皆賢,約束不能盡善,初而斂錢,繼而無窮之弊勢將難遏,誠不可不預為之防應,即可作罷論。 尊意謂保甲之法實為弭盜良策,弟意辦團練與保甲名雖不同,實則一事。近人強為區別,謂操練技藝,出隊防剿者即名團練,不操技藝,專清內奸者即名保甲。不知王荊公初立保甲之時,本曰民兵本尚操練,與近世所謂辦團者初無二致。縣令苟得其人,辦理果得實效,足以懲治小竊、窩戶;如不得人,不特毫無裨益,弊端亦殊不少。弟常謂保甲當攝官而使之,不可用通飭之劄劄行全省也。 來示欲為地方擇人,廣樹賢俊,為斯民除奸而養善,斯實吾輩職分當為之事。州縣不能皆善,善者又多不能了事。直隸地方瘠苦,人才尤為難得。坐是吏治頹弛,全無起色,殊為歉悚。 八月間尊疏奏裁戰守兵馬各二千餘,業經照準,請將原疏及部文抄諮見示。敝處前奏練軍事宜,欲稍參勇營之意,以練綠營之兵,部議頗加駁斥。嗣後複奏辦法,暫於保定、正定、古北口三處各挑練千人先行試辦,俟數月之後推行無弊再行酌定章程,部議照準。茲將前後奏件諮達冰案。綠營積習太深,欲求練成可戰之兵,全無把握。如何!如何! 複錢調甫觀察 同治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本月二十日接十七日手書,具悉台從以十八日酌帶天雄軍百人察看堤墊各工,便道巡視順、廣各屬,細勘災歉情形。往返千數百里,嚴冬苦寒,勤勩可念。日來大旆當抵何處?馳系無已。 來示平糶之法,須先查清戶口,就各村保舉公正殷實董事,或出米減糶,或捐資買米,先期給票,每晨驗票。給糶須各鄉廣為設局,在局之人須得鄉曲謹願之輩。閣下在南屢經辦過,言之極為周詳。北人向少蓋藏,民間不知賑糶之法,一經官吏,難免弊端。尊意擬就城廂附近試行一二處,如果得法,再行推廣。鄙意此法頗多窒礙,盡可不必舉行。蓋領票糶谷者尚系有錢買穀之戶,此等戶口,但令米商通行,糧車麇至,尚不至於餓殍。官為平糶不能過折成本,則所減亦屬有限,不如買自商人之為便。而極貧下戶手無一錢,焉能沾平糶之利? 粥廠之法本為救荒下策,國藩曾在安慶辦過。所全活者不過數十裡之人,而擁擠喧亂,強者爭奪,弱者傷亡,實屬利少害多。閣下擬就災重之區以按口給錢、興工代賑二法相輔而行,自系正辦。而借複查保甲為名,重編煙戶門牌,分別老幼、病廢、婦女等項尤為至要關鍵。興修河工本屬一舉兩得,惟慮距工較近者情未急而已來,距工過遠者情雖急而不能遍及;三府十餘屬中,未必處處有河可挑。若本不必修浚之處而強為興工,則目下無益於荒政,日後無益於河務,徒為多方遷就。且辦工全賴監修得人,逐段皆有委員經管,期於深浚堅築。若藉以賑饑,則疲癃者曲加保全,尤須有賢員斟酌處理,安得許多幹員?鄙意工賑之說舉行一二處則可,多則斷斷不可,仍以按口給錢、招商儲米為正義。總須於年內將戶口查清,二月初間開辦。則何縣宜賑,何縣可緩,則請于封印前見示。開東長收成均稔,長垣豆米尚有餘積,閣下已飭該縣辦勸民積糧之法。豫省豐收,糧食車輛自西南來者日不下一二百輛,商賈暢行。使入春以後,尚可源源接濟,便為大幸。冬令久無雨雪,保定於二十六得雪二寸,大名已見雪否?殊殷盼禱。 另示開列四員,張保泰甚有循聲,敝處亦有所聞。經閣下察看,果系賢員,甚慰。吳朝彥春間接見數次,知其誠篤,必可為循吏。惟聞缺分過苦,殊形棘手。閣下不時手書慰勉,極得獎誘屬僚之法。內邱東明二員人地不宜,亦曾聞其崖略。容即商之方伯,斟酌辦理。 致寶佩蘅大農 同治八年十二月初五日 前在都中鬯聆至教,重續古歡,二十年闊悰,為之頓解。尚憾匆匆執別,未罄夙懷。蒞任以後,塵冗羈牽,未獲時通書問,良以為歉。比維密勿宣勤,興居集祜,跂頌無極。 弟承乏畿甸,忽近週期,智能淺薄,毫無治狀。重以歲事未順,麥收、秋收均甚歉薄;秋雨太少,二麥至今種不入土。屬當庫款支絀,未敢援六年之例請帑賑荒。誠恐來春青黃不接之際,嗷鴻遍野,無術撫綏,轉致潛滋他變。昨十一月二十六日始得雪二寸,而大、順、廣等屬未得均沾雪澤。該三府亢旱既久,民困尤深。陳仲鸞同年曾有疏陳荒瘠之狀,細詢往來官民,大致略同。此皆疆吏不職,殃及蒼黎。明春青黃不接之際,若非酌籌撫恤,必難安全。 練軍一事,現雖於保定、正定、古北口三處挑練千人先行試辦,而營兵怠惰已慣,令其點名演操,終日不出營門,以為拘苦,時思逃歸。不知將來能終就範圍否? 永定河工今年費錢不少,而歲久失修,堤身處處卑薄,河漕處處淺窄,不必十分盛漲,已覺時處泛溢。滹沱又積決旁趨,積水于下游文安、雄縣等屬。今秋兩縣互爭,幾釀械鬥巨案。不挽歸故道,水害不除;欲挽歸故道,則工程浩大,難籌鉅款。春間陛辭疏陳三事,迄今一無成效。愧赧何極! 前在樞廷,閣下談次偶索敝處所刻「四史」,旋經函商榖山制軍。頃前、後《漢書》始刊校告成,由江南運到,謹奉上一部。餘四部即請尊處代呈恭邸、博翁、經翁、蘭翁四處。其《史記》、《三國志》,俟刻成後續行奉寄。瑣事費神,至為歉悚。 複陳虎臣 同治九年二月十二日 閣下閒居杜門,應酬稀簡,時從竹如先生考道問業,想見切磋之樂。竹翁恪守程朱,因閣下好靜而預防其流弊,持論自為精當。尊意以生平得力於「靜」之一字,以為非此無以為窮理之本,不可懲陽明之偏而因噎廢食,亦系甘苦有得之言。自濂溪揭「主靜」之旨,程朱亦常以「靜」字垂教,苟其遺棄倫物而於靜中別求端倪者,或不免誤入歧途。若習靜以涵養此心,則即《大學》所雲「定靜安慮」者,又何歧趨之有?朱子注《中庸》首章有雲:「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靜之中,無少偏倚,而其守不失。」此數語者,謂之定靜也,謂之居敬也亦可。蓋不善言「靜」,恐入生熙之門,善言「靜」,猶是存養之道。言豈一端,夫各有所當也。 聖賢之言德行者,名類甚多。苟以一兩字切己反求,皆有終身可行之益,但末流之弊,不可不防。故虞庭教胄及皋陶九德,皆各有相反之字以矯其偏而成其善。閣下自守所長,而兼采竹翁之言,時加惕勵,則釋回增美,而所詣愈難限量矣。 國藩量移畿甸,已及週期。地瘠民貧,無可設施。重以自夏徂冬,終年亢旱,千里嗷嗷,拯救無術。署內醫藥相尋,殊少佳趣。幸二小兒于元旦舉一子,少助歡悰。年甫六十,精力已極衰憊,兩目近益蒙翳,雖於老花之上又複加光,而看字仍如隔霧。衰年無意學殖,而披閱文牘,均未究心。久處劇任,殊以不能舉職為愧。 複朱修伯樞卿 同治九年二月十四日 隴事自劉壽卿逼圍金積堡,回逆已可計日成禽。突於去臘分股竄陷定邊,襲破安定,阻絕老湘營糧道,前敵孤懸可憂。猶冀壽卿之力可以分兵東回驅除後路之賊,不意上元猛攻,猝中子傷,遽隕長城,非惟西事之不幸,實亦大局之隱憂。聞寧夏一帶極力搜羅,不過可辦半月之糧。此該軍正月之稟雲然,今又已彌月,想糧源將絕,軍心難固,深為焦慮。聞陝勇三十三營調赴甘省者二十二營,南北兩路之賊無兵剿辦,縱有米糧亦不能運赴西路。但求保全該軍,或因糧絕而早退一步,猶勝於饑潰耳。 李相南征黔苗,亦以運糧為第一難事。淮軍舊部僅銘字一軍最多且整,敝處留為拱衛京畿之用,則李相入黔勁卒太少。頃與渠往返函商,擬令劉盛藻帶張秋步隊十七營從征黔南,而令丁壽昌帶分留駐保之馬步八營,再于張秋撥留馬隊三營保衛畿輔。正將檄調啟行間,而西事岌岌,論者謂不特銘軍不宜南行,即李相且當西征。並有慫恿敝處入告者,以為並力先圖陝甘,俟回氛戡定,再議滇、黔。鄙意左帥調度並無乖失,斷無輕于易置之理。若兩帥並辦一路,亦恐易生齟齬。弟職在疆吏,未敢輕幹大政。昔年兩次丁艱,皆奏稱軍事平定,仍當回籍補行終制,斯言竟未能踐。又剿撚無功,因病離營,乃複赧然回任,此皆寸心抱疚,窮年耿耿者。其不肯妄談軍事以此,其不願久居顯秩亦以此。惟目下令銘軍暫緩赴鄂,再聽關隴消息。不知京中亦有議及李相暫緩赴黔者否。 銘軍將來南去,擬令保定、正定兩處添練馬隊,深慮應募之卒或有馬賊營棍往致。都中物議沸騰,而軍事仍無實濟,預以為慮。 南三府去歲旱災尤重,庫款支絀,不能普賑,請撥製錢十萬串,抽賑七縣極貧下戶,俾資全活。新正初六日已委派妥員,並請陳荔秋率同前往辦理。款目既少,惠難遍施。頃接來信,於十萬串之外尚須添銀二萬,已在江南協款撥用,不復再請部餉。此後若再無雨澤,則處處皆須賑救,又不知當如何籌措矣。 修滹沱河一疏,不知部中如何定議。該河氾濫北趨,下流無可宣洩,文、雄兩縣形同釜底,爭欲以鄰為壑,幾以械鬥致變。加以鹽運梗阻,商人改由陸運,歲費不貲。故欲定議興修以塞文、雄百姓之望,兼謀蘆商舟運之利。然以該河遷徙無常,議者紛紛言其不可致力,事勢全無把握,不欲毅然獨斷。故疏內詳陳眾說,請交部議,亦須天年順成,乃可興辦耳。 蓮池山長已請王仲山同年,此君品行甚高,為此間士子所佩服。雖非滿意之選,而鄉望素孚,當免譏議。 鄙人老態日增,眼蒙特甚,實覺不能稱職。內人病亦未愈。金陵漢碑尚有存者,茲寄呈一份。《校官碑》未曾拓得,無以應命。 致李中堂 同治九年三月初六日 二月十一日手肅一函,商留銘軍暫候西事消息,計已達覽。 今臺端果奉西征之命,允符眾望,中外騰歡。惟局勢既變,即一切調度均須改弦。前聞郭子美、週薪如等軍改馬為步,今又須改步為馬矣。敝處擬即調張秋銘軍由彰懷入關,為閣下之先鋒。惟恐該軍入秦購糧運餉諸事均宜妥籌,勢亦不宜孤軍早進,應俟尊處指麾粗定,再行檄令拔營。昨見閣下致振軒一函,擬張秋、保定之營全調入陝。前議留十一營者,原因此間不可元兵而於征黔亦無大損,故有此議。今既移軍西指,則馬隊自不宜全留。即步隊有不願留者,亦不欲強留以拂將士之心而孤前敵之勢。已與振軒、作梅、樂山諸君往復籌商。張秋王將保勝之馬隊三營須令其西征,俾可馬步相輔,仍撥保定、銘中兩營交劉子征率以入關。此間僅留馬步各三營,兵力實嫌單薄,仍須添募淮勇馬步二三營,歸樂山統帶,庶可稍資彈壓。 閣下在陝,直隸自無西路之憂。所以必須分留數營者,誠以此間馬賊梟匪時有嘯聚。又遇去年奇旱,近雖得有微雨,而麥秋已屬無望,日懼土匪乘間煽誘饑民,致生變亂。鄙人迫憂殊甚,近日右目已至無光,僅有左目堪用。衰老如此,何能久點斯位?惟冀地方無事,暫可偷安。去年實恃銘軍駐此逆折亂萌,今遽撤此重衛,上下人心茫然失措。所擬步隊僅留三營,在該軍中毫無所損,惟馬隊分留三營,徵兵稍嫌單弱。陳鳳樓又系省三良將,難於割愛。然此間地勢曠衍,非有馬隊斷難制伏馬賊。新招馬勇不能得力,不得不留此三營馬隊,以備不虞。如必須調此三營,則請稍展數月,待樂山新招淮勇到直訓練有緒,即可令陳鳳樓于八九月續行入關。計閣下至秦稍加部署,亦須新涼七月乃可深入此山。續調之兵,如吳筱軒、陳鳳樓等稍遲一步,當未晚也。省三謀勇絕倫,為諸將所樂從。若能別開生面,不復續調此三營馬隊,則更妙矣。 此間自二月下旬各屬多報雨雪,惜去年種麥太少,已種者借可滋長。高粱、棉花之類俱可播種,鄙懷為之稍寬。而吏治全無實際,練軍、治河等事亦無起色。竟日負疚耿耿,不能稍釋。 複吳彤雲觀察 同治九年三月十三日 接都中惠函,並寄到大集六冊。 大集天才雄放,卓犖不羈,而細筋入骨無一浮語,所謂「真放本精微」也。寄示《儀衛軒集序》,于方植之學問,行誼平議極允,筆力亦足達其所見,佩服無量。《沿海輿地》能翻譯西人圖說,勒成一家之言,頒佈直省,自為巨觀。總署蓋深佩臺端著作之才,故以此事相屬。考輯、勘校必求精審,則成書自需時日,能事固不受迫促也。 今歲督解京米,大府必欲相煩。四、五月之交即當啟行赴津。仍歲南北往返,動逾萬里,賢者劬勞,至為懸系。 西事自正月十五日劉壽卿以攻堅殞命,回氛日熾,蔓延秦境。壽卿忠勇奮發,誠近世名將。大功垂成,長城遽失,實堪扼腕。廷旨近命李相改征黔之師入關赴援:其舊部淮勇多已遣撤,起用宿將,召募新勇,重以籌備餉需,佈置後路,簡料就緒約在夏初方可統帥西進。秦隴得兩帥犄角,此賊或可速了。惟敝處去歲奏調銘軍拱衛畿輔,此次西征,該軍勢須從往。此間仍當召練數營,乃足稍資彈壓耳。 國藩近日目益昏眵,右目竟已無光,僅止左目堪用。衰年無意學殖,往嘗諷詠古人詩文,近已束之高閣,而日行文牘亦複不能省覽。久點斯位,深以隕越為懼。知念附及。 複崇地山宮保 同治九年五月二十六日 二十六日接到二十一日來函,示及拐犯武蘭珍訊供牽涉教堂,並鈔寄該犯供詞,一一具悉。而二十三日續示毆斃領事、焚毀教堂之函已於二十五日先到。大諮折稿亦於二十五日接到,二十六日即奉派弟赴津會辦之旨。此案之始由百姓謠傳洋人挖眼剖心等事,群疑莫釋,而武蘭珍供詞確鑿,迷拐由於教堂王三主使。今王三業已弋獲,欲推求激變之由。自須由此根究。武蘭珍是否實系王三所使?王三是否實系教堂所養?挖眼剖心之說是否憑空謠傳,抑系確有證據?悉心研訊,當不難水落石出。如二者訊皆子虛,則民但憑謠言煽變,是洋人之理較直;如二者訊皆得實,則洋人之理已曲,不待至尊署放槍行兇,而已激犯眾怒,有自取之道矣。目下查辦似宜由此下手,應飭天津道府虛心研鞫,不事刑求,務得確情。即使審明二者皆實,曲在洋人,而外國既斃多命,吾輩亦宜渾含出之,使在彼有可轉圜之地,庶在我不失柔遠之道。鄙見如此,不審閣下以謂然否。 至結案之遲速,七年揚州、臺灣之案,外國均帶兵船前往;八年貴州、四川之案,羅使亦帶兵船入江。此次或由香港、上海調船來津,乃屬意中之事。擊斃領事,該公使所未經歷,或須請示國主,亦屬意中之事。若有此二者,則結案必遲,需時必久。然二者事端宏大,當由總理衙門與之辨論,又非僅弟與閣下所能主持也。目下教堂焚毀幾處,傳教、習教之人傷斃幾命,亦宜確切查明。嚴拿兇手,以懲煽亂之徒,彈壓士民,以慰各國之意,想閣下業已次第妥辦。 國藩眩暈之病至今未能平復,右目無光亦久無轉機。又因多服清潤之劑,脾胃受傷,飲食日減。假期之內在署登階降階,需人扶掖,因醫者謂恐一跌而半身不遂也。擬再加調理,練習行步數日,即當力疾赴津,與閣下商辦一切。先派博道、陳道前往,會同天津道府查訊底裡。國藩於中外交涉事件素未諳究一切仍請閣下籌奪。惟禍則同當,謗則同分,不敢有所諉耳。 複恭親王 同治九年五月二十九日 本月二十七日接二十六日隸字第二十九號惠示並附鈔各件,一一均悉。敝處先於二十五日接到崇地山宮保三十日來函及諮到折稿,二十六日即奉派往天津合辦之旨。此案由迷拐犯供牽涉教堂起釁,遂致毆斃領事、激成巨案。推求激變之由,自當就主使迷拐、教士挖眼二節研求虛實。目下王三業已弋獲,須訊明王三是否為教堂所豢養?武蘭珍是否實系王三所主使?挖眼剖心之說是否憑空謠傳,抑系確有證據?務令水落石出。二者查明底裡,則燒毀教堂時搜出幼孩,崇帥函稱十人,專弁至京言三四十人,搜出眼珠盈壇之說,皆系一串之事。如其盡屬子虛,則洋人之理較直;如果訊皆屬實,則洋人之理先曲。至其研鞫王三之法,則又以尊議「不曲為開脫,不有意周內」二語為定。即令審得確情實系曲在洋人,而公牘亦須渾含出之。外國既斃多命,不肯更認理虧,使在彼有可轉圜之地,庶在我不失柔遠之道。如其曲不在洋人,憑謠言以煽變,尤須從重懲辦。羅淑亞謂此案重情四端,而以拉毀本國旗號為第一,傷斃職官次之,人命過多及焚毀教堂又次之。聞外國以毀旗為悖和絕理,其意似欲開啟兵端。我中國宣示大信,平情結案,只能酌議賠款以還教堂器物,緝拿兇手以備抵償各命。彼雖興波作瀾,亦惟忍默處之,不能遽議其他也。 國藩右目無光久無轉機,眩暈之病迄今亦未平復。又因多服清潤之劑脾胄受傷,飲食減少。月餘以來,在署登階降階需人扶掖,以醫者謂恐一跌而半身不遂也。此等重要事件,斷不敢因病遷延略加調理,練習行步,數日之內即當力疾赴津,與地山商辦一切。先派道員博多宏武、陳重二人前往,會同天津道府徹底查訊。此時豐領事、謝教士既已毆斃。法國尚無在津主政之人,趁此閒暇先查釁端。當易就緒。至羅公使如何舉動,此等重案,該使素所未經,其言稟命國主,或亦意中之事。七年揚州、臺灣之案,該夷均派兵船。八年貴州、四川之案羅使亦帶兵船入江。此次由香港、上海調集兵船來津,尤屬意中之事。有此二者,結案必遲,需時必久。然二者事端宏大,應由貴衙門與之辨論。若僅法國不平,而他國無關痛癢,當不至遽爾決裂。國藩於中外交涉事件素所未諳。一切輕重緩急之宜,仍求隨時指示機要,俾有遵循,是為至禱。 複恭親王 同治九年六月初八日 本月初五日接奉初四日隸字三十一號惠書,適以倥傯就道,未及奉複。初七日任邱道中又接初六日隸字三十二號來函,敬承一一。 洋人性情躁急,津事既經旬日,尚止空文往復,恐其不耐遷延。先給照會許為速辦。以安其心,最為伐謀之要策。照會語意雖極切實,而抵償、議恤等事仍用虛筆,尤為斟酌盡善。羅使旬日以來但言請命本國,並無一語商量辦法。今初五日照複之文措語甚為和婉,足征加意懷柔之效。竊謂兵興猶河決也,弭兵端猶塞河也,尊處辦法,步步搶先,遏兵之源,譬猶趕築大堤二堤,進佔廂埽,力挽狂瀾也。外間緝拿兇手,彈壓亂民,譬猶開挖引河,使大溜有所歸也。今遏兵略有頭緒,而緝凶尚難著手。當時事起倉卒,初非有倡亂之民預行糾集,正兇本無主名。教堂挖眼剖心之謠,民間萬口一聲,方謂動於公憤,未肯遽爾屈服。現雖安堵無事,若驟行查拿兇手,更肯再生事端。訪查名姓已難確鑿,指令交出尤難遵循。日來反復籌思,緝凶殊無善策。 至局外議論,或謂專從挖眼剖心等事切實根究,即可抵制而攝服之,仍可無事。是猶不築大堤,不挑引河而謂河可自複故道,豈其然哉?然迷拐挖眼一層,乃天津士民及各處公論所力爭者,亦不可不切究。現聞王三所供,已認迷藥為神父所授,神父即已死教士謝福音。保定所獲拐犯未有確供。河間所獲拐犯供認拐人挖眼系送天津教堂配藥。此外,天津聞尚有安三一案,亦可作此案之質證。但皆系犯供一面之辭,且在二十三鬧事之後,即使所主果實,洋人未必肯認。到津以後能否徹底查清,殊無把握,俟與地山宮保妥商辦理。 俄國傷斃三人先以議恤了事,辦法最妥。昨接地山來函,孔領事已將所傷三人姓名查明照會。惟尚未即定局。俄國議定,則英、美教堂當可漸次就緒。德翻譯所稱幼孩一節,已由地山轉飭府縣,某到彼再行查明詳複。 複恭親王 同治九年七月十三日 十一日接到隸字四十八號鈞函,並寄示刪節奏稿以便發鈔,一一聆悉。十三日續奉四十九、五十等號來示,知敝處初十日複上一書尚未達覽。初九日會奏羅使回京一折,十一日賜示時亦尚未到,良由近日沿途積水,驛遞阻滯之故。是後威使以初十日回京,地山宮保亦以十二日啟行人都。赫德來津,尚未相見,不識能否調處。 昨聞電線來信,法國君王已有複示,大指謂中國修好多年,此次苟能辦得公道,仍須保全和局,不必動兵云云,未審是否確實。法人與布國構釁,此間傳言已久。若果法、布開兵,或者遠交近攻,不欲與中國為難。又聞法主老而厭事,其意主和不主戰,似亦事之所有。中國辦理此案,止要盡其在我,電線新聞紙所傳,亦皆不足深信。 頃奉寄諭,交到少荃揆帥奏片,所稱外國定讞必須證據,口供當堂質對。今敝處二次照會,該使並未答覆,是府縣主使一節,彼固未能指出證據,本已無可質對。諭旨仍令將府縣解津,系為羈留羅使之地,今該使業已回京,局勢又變。京中辦法不外詰問證據,彼若始終無據,則但取該員等親供,不必中外會訊,以全體統。尊意慮及交部以後彼族貿然前往,從旁聽供,仍擬暫緩起解,俟尊處與該使等爭議稍定,再行交部。張守現聞就醫他處,劉令聞仍在密雲,目下俱未在省,起解本亦未能迅速。倘該使以解部稍遲藉口,仍望大力斡旋。該府縣本無大過,張守官聲尤好,因欲曲全大局,忍心交部治罪,鄙人負疚極深。若因既不在津,又不解京,陰差陽錯,使羅酋等愈疑愈忿,或激成不可解之怒,則國家將大失紀綱,而國藩抱疚無窮。統求尊處委曲調停,或將各實情告知,俾無更遷怒於該員等,則禍可紓矣。至該員等二十三日以前告示但拿拐犯,並未牽涉教堂,已由毛公鈔呈,茲再錄一份寄上。前奉明諭昭雪挖眼取心之誣,遵當恭錄示諭,以釋各國之疑。 複寶佩蘅尚書 同治九年七月二十三日 接讀十九日惠示,具紉愛注勤拳,至為感泐。即維尊候綏愉,藎廑彌篤,跂頌無涯。 津案現辦情形,公函業經備述。現經兩月之久,辦理尚未就緒,致令閣下及總署諸老多費唇舌。弟奉命來津專辦此案,遲延之咎,實無可辭。查拿正兇,敝處初次複奏便以為最要關鍵。府縣迭奉諭旨飭解津郡,本為力持正論,設法保全,豈可遲延不辦?謂津民義憤,不可查拿,府縣無辜,不應訊究者,皆局外無識之浮議,稍達事理,無不深悉其謬。弟雖智慮短淺,斷不至為浮言所搖。拿犯之難,訊供之難,皆經屢函上達。議者不察,或謂弟意存推諉,輕聽人言,瞻顧清議,不肯切實速辦。非閣下深知此中委曲,鮮有鑒諒鄙心者。 竊謂中國與外國交接,可偶結一國之小怨,而斷不可激各國之眾怒。挖眼剖心等謠,外國疑中國藐視太甚,引為大恥,此足激眾怒者也。枉殺多命,外國疑天津可殺二十,他口即可殺四十,今日可殺二十,異日即可殺二百;洋人在中華幾無容身之地,引為大慮,此足激眾怒者也。目下中國海上炮船全無預備,陸兵則綠營固不足恃,勇丁亦鮮勁旅。若激動眾怒,使彼協以謀,我處處宜防,年年議戰,實屬毫無把握。此等情勢,弟籌之至熟,故奏牘、信函屢持此論。若謂無端變易,妄信局外之言,不從委曲求和處切實辦事,以此邀功,功固難必,以此避謗,謗已難辭,不且進退無據耶?惟府縣于初撤任時本無治罪之說,聽其回省。厥後該員等出省他往,則弟所不及料,以致久不到案,疑鄙人有故縱之象。而天津民情囂張如故,將打殺洋人畫圖刻板,刷印斗方扇面以鳴得意。其已獲者,人人狡供,其未獲者,家家匿藏,而弟不能速擒而立梟之,亦疑鄙人有故縱之跡。雖貴署亦不免疑弟任意遲延,實則弟之欲拿真犯以全和局,未嘗須臾忘也。此時業已專弁飛提,當不致過稽時日。要犯雖無確供,斷不能因難自阻。再拿數人,約成二十一名之數,足與相抵。狡供堅不承認,則鄙意早經慮及者。將來或當從權辦理,不盡憑供定案。此後有卓見所到,為愚慮未通之處,尚望隨時賜示,俾免失機僨事,貽同譜羞,是為切禱。 複恭親王 同治九年八月十六日 十五日肅複一函去後,迭接十三四日來示,敬承一一。 張守、劉令抵津後仍寓府縣寓內,系發交署任府縣羈管,馬守、蕭令但守看守之責,並非承審之員。德翻譯謂署任府縣亦系承審此案,此亦猜疑之過。惟洋人既有此言,自應另為處置。現已將張守改交府經署內,劉令改交典史署內,分飭看管,乃合定例。前僅交府縣而未責成何員看管,本有不合,致外人借為口實。至威使謂承審各員有以酒食款留張守、劉令之事。查張守、劉令到津即遞親供,由國藩等親加駁詰,並未派有承審之員。猶恐供詞未確,始令陳、劉兩部郎,博、陳兩道及成林隨帶之丁中書會同丁道訊問一次。陳、劉、丁自京來,博、陳自省來,皆系客居,無酒食款客之事。丁道則平日簡於應酬,接篆以後拿犯審供,倉卒無暇,亦未聞有觴客之舉。威使所聞當系謠言,似可勸令不必輕信。此間審辦此案,反復推驗,斷不致有意開脫。該員等供折將來必應照會洋人,其登複洋文所指各節,亦必令各國共見。即國藩等所駁各條,乞尊處詳加勘閱,其詞意無妨礙者似亦可摘錄照會法使。 法提督劄文十數日後再無切實辦法,定將津郡作為焦土一節,虛實原難懸揣。抑不識所稱切實辦法果系何指。若指府縣擬抵,中國萬難辦到;若指查辦兇手,中國義無可辭。究竟應正法若干人而後可稱切實,能指數目否?中國如數辦到之後,和局便可定否?此外除賠堂議恤,無他要求否?昶熙所言專意求速不若求實者,系目擊審案之難,不得不據實上聞。來函所言求實之中須盡求速之意者,國藩等亦均懷此念,無如節節棘手,愈辦愈窘。八月初四敞處前函所述應正法者有七八人,可辦罪者有二十餘人。近又閱十二日,競未多添一人,而可辦罪者轉見其少,實覺無顏以對朝廷。本月二十三日以前如能多得數人,使尊處有辭以對洋人,不致激成釁端,實為大幸。如難續得要犯,則屬期限滿,當先將應正法者奏結一批,餘犯仍俟續拿續訊,稍遲再奏結第二批。如外國志在和好,或亦可再俟十餘日,兩批人犯並為一次處決,不知洋人允許否。 俄國案犯前訊明項五一名,後雖翻供,仍飭照該犯初供擬抵。餘二犯質證究未確鑿,該使屢催速辦,然全無供證而濫加極刑,不特津民怨恨,即外國亦不欲以無辜者充數,仍俟趕緊續緝為妥。 複恭親王 同治九年八月十七日 昨肅一函,封遞後又接十五日鈞示,聆悉一一。辦理洋案,信息必宜常通,方可彼此印證。尊處日有賜示,受教實多。敝處箋記稍疏,七月下旬辦理稍有起色,八月以來又複節節棘手,並無善狀可告,用是緘牘益稀。荷蒙指示,歉悚無已。 羅使近日聲息寂然,而英、俄二使日有危言,計二十三日以後必有一番波折。國藩擬分兩批奏結,第一批兇犯過少,彼必多方饒舌。然威、羅二使及德翻譯、赫稅司前此在津均恐不得正犯,濫以無辜充數,若犯供未確,彼亦必引為口實,無裨於事。來示詢及既認之供何以不確,任其忽認忽翻。查各犯到堂,並無供認不諱之人,其忽認忽翻者,所認之事卒無重罪,不過旁敲側擊,略露端倪,旋複狡展,非已有確供任其翻案也。其不肯認者,有時亦難深求。即如金占鼇一犯,似是正兇,無難一訊即伏,乃拷問良久,渠言五月二十三實在京都觀音寺聯升店,有店帳及循環簿可查,即不能不停刑審慎。近因限期將滿,要犯太少,又嚴限地方官續行訪拿。漏網之犯多已遠揚,更非倉卒所能緝捕。敝處為理日久,無以仰副廑系,惶悚何極!擬即日奏請嚴議。 尊處前函謂辦凶一層,若將中國人之不遵國法和盤托出,恐冬若輩齒冷,自屬卓見。惟案無旁證對質之人,各犯不肯自認死罪,亦人之常情,即泰西各國亦未必無此梗化之百姓。若洋人能派人在津訪察此問辦法,則知中國于兇犯一層絕無寬縱,並非無故遲延,有心推託,果能見諒,或不致另生枝節。至垂詢兵連禍結,咎將誰歸?竊料彼族所言目下即將津郡作為焦土等語,或系旁敲之筆,若正面文章則前在津所言羅公使、德翻譯等當一怒出京,回國回滬,開仗似須明年,未必一朝猝發。彼若專重在兇犯,指定必須抵償若干名,再竭一兩月之力,亦必可如數交卷,不待構兵之際。而終能如願相償,則明年兵船雖集,尚可中止。彼若決意稱兵,則雖立交兇犯多名,而或嫌其少,或嫌其假,或另挑他事,欲開釁端,何患無辭?是兵連與否,仍視洋人之本計,不僅在拿犯之多少也。 國藩自六月二十一日至七月中旬病勢本重,近丁中丞及天津丁道病亦不輕,成廷尉病尚未痊,毛司空又已回京。惟望李協揆速到,再當竭力會辦,以速補遲,總求此心可以服洋人,乃可以對朝廷耳。 複李中堂 同治九年八月十九日 臺端冒暑遄征,勞瘁可念。抵省後自應略為休息,而十五、十七兩次廷寄敦促來津,恐又不遑久處。小兒來信,謂尊意擬以二十二日啟節,現想當改期取速。津案要犯此時多已遠揚,被獲各犯又恃無質證堅不吐實。現在訊定可正法者不過七人,可辦輕罪者不過十餘人,限內勢難辦結。擬將應正法者於二十三先奏一批,此後續拿續訊,再奏第二批。仍自請嚴議,俾總署有辭以對洋人。目下中外責望全歸鄙人,台從雖限前抵津,尚不致稍損令望。至到津會同拿犯,則不免與僕分謗矣。 府縣仍令解部,前此改解津郡,轉覺多一周折。赫德在津曾言辦凶切實,府縣事自易了。今已取具親供,仍複追攝入獄,不識所謂。或勸敝處奏請不解,然與六月二十三日原奏矛盾,殊難立言。尊處能婉轉上陳,為鄙人彌縫缺憾否? 作梅署清河道篆,議自可行。惟敝處卸篆在即,而調甫升藩之部文尚未接到,似須閣下受代後再奏為妥。作梅之夫人多病,渠去冬即思南歸,曾與僕言及秋間啟行。近聞歸思益切,而清河道又非久長之局,不知渠願就否。 津案未就緒,僕自未便南行。即津案少定,而暮年多病,目光大壞,亦難再勝劇任。江南一席,終當辭謝。賤眷無論仕止,均須南歸。若乘運河未涸,先行就道,亦殊得計。但由省至雄縣水道不通,天津又須換船;張秋以南安山、戴廟等處,秋末水涸,節節阻滯,似不如起旱至濟寧登舟為妥。粗笨之物則由運河解送,換船數次,相機辦理可也。良覿不遠,諸俟面罄。 複恭親王 同治九年八月二十四日 國藩辦事遲緩,使多方絮聒,尊處舌敝唇焦,深負委任,踧踖難安。來書不加督責,反辱慰勞,惶悚何極! 府縣業已在津取具親供,奉旨敦促解部,本無可再事延緩,惟尚有鰓鰓過慮,恐中外用意偶有未符,轉致陰差陽錯,不敢不備陳於左右。府縣下獄一事,當時乍接羅使請以三員抵償之照會,只求和局之成,倉卒定議,辦理過柔。事後思之,深用自恨,以為萃六州之鐵,不能鑄此一錯。六月二十八日折片及上尊處各書,亦曾略明愧悔之忱。迨奉改解津郡之旨,設法斡旋,渾然無跡。國藩且服且慚,私幸大力挽回,竟得解我神明之疚。自是議抵之說中外一心拒絕,此時該員等即到部中,原無他慮,惟洋人堅韌異常,諸酋麋聚都下,深懼府縣入京,尊處力持正論,彼或仍執抵償之議,妄自要求。百折不回,則魚肉在邇,刀俎在旁,勢逼處此,殆有不堪設想者。該革府革令前聞改解津郡之命,正如金雞放赦,仰誦聖明,重睹天日。近聞仍解刑部之命,不覺魂飛魄散,怯對獄吏,顧影自吊,以為雖蒙總署力為救全,而洋人仍持疆臣之原奏欲得而甘心也。國藩竊意前與赫德詳論,赫德曾言拿犯切實,府縣事自易了。倘威、羅二使並無此意,該稅司必不遽為此言。近日中國切實拿犯,洋人當亦聞知,縱不能漸將府縣放鬆,豈其索之尤緊?而比奉尊處賜示,亦未言及洋人逼索府縣到部一層。究竟曾否催逼,敬乞惠示。 與洋人交,凡事皆有步驟,必應多留餘地。國藩前此過聽交部以後輕重尚可自由之說,未曾自留地步,非尊處以解津一議委曲彌縫,則步步逼緊,無可轉身。國藩既已一誤於前,深願尊處慎重於後,與其臨時窘步,不如先事展寬。該府縣可否免其解部,即據親供定案之處,伏候鴻裁。 國藩平日辦事拙滯,舉措失機,實所不免。至如專挾私見,顧惜一己之毀譽,不問大局之成敗,則素所不為。況府縣交部一節,事前既由敝處誤奏,事後又欲見好取名,國藩雖愚,決不為此。所以長慮卻顧者,實恐洋人詭譎多端,催逼送部,後患不測,故思求急脈緩受之法。尊意如以為可行,即乞示知,以便遵循。國藩具奏乞恩,如卓見決以為不可,日內即當迅速起解,決不敢稍有羈留。昨經附片具奏,尚未接到批旨,信函往返,亦不過多二日耳。愚昧之見,敬以奉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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