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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正公書劄卷二十


  致左中丞 同治元年九月初四日

  前奉上一緘,請飭薌軍先攻淳安,為救援徽州之地,亮達荃鑒。以近日軍情觀之,竟不能不請薌軍一援甯國。偽忠王在金陵舍弟營後百道環攻,並有西人落地開花炮打入營中,驚心動魄。自二十以至二十八業已苦守八晝夜,該逆更迭換班,我軍無人可換,且病者過多,有萬難久支之勢。又聞偽侍王於閏八月十四日自龍游起行續至金陵,舍弟之力以支忠逆全股猶形竭蹶萬狀,豈能再支侍逆一股?此時若得一支勁旅從採石打下,舍弟金陵一軍乃有解圍之望。鮑軍已於二十日在新河莊小挫一次,春霆二十六日自蕪湖力疾回營。此時欲由採石以援金陵,不得不專靠鮑軍,而鮑軍為甯國之賊所牽制,萬不能動,動則徽、寧全域糜爛矣。不得已,求閣下飭薌軍由徽達甯,支持楊七、黃、胡諸賊,騰出鮑軍由南陵、蕪湖下援金陵,至禱至感!

  由龍游、壽昌至徽,不過三百里,由徽至寧郡二百二十裡,薌泉若能趲行,不過十日可到。鮑由蕪湖、採石赴金陵,亦不過十餘日可到。鮑公一至採石,忠逆或即可解圍以去。

  全域所系,舍閣下無可籲救者。

  致蔣薌泉 同治元年九月初四日

  頃接公牘,得悉雄師于克復壽昌後,又連破太平、祝家、油埠、裘家,至為佩慰!惟據稱偽侍王確於十四日帶賊三四萬回援金陵,則皖、吳局勢彌形危急。自閏月二十日至二十八日偽忠王率大股圍撲金陵營盤,晝夜不息,分班迭進,舍弟雖已堅守八日夜,而病勇太多,無人換班,勢難久支。若又增侍逆之眾,疲病之後,眾寡懸殊,深為可慮。他處別無大支援師,惟有鮑軍尚可就近調援金陵,而春霆久病新愈,其軍又為甯國之賊所牽綴,不能抽動,動則徽、寧糜爛。萬不得已,敬求閣下督率全軍即日進援甯國,防剿楊、黃、胡、李諸賊,騰出鮑軍由蕪湖、採石以援金陵,至感至禱!

  若台旆尚在壽昌、龍遊,去徽州不過三百里,去甯國五百餘裡,趲程十日可

  到,務求稟商左帥,迅速定議成行。救焚拯溺,莫喻斯急,除尊處外,別無可求之援也。

  致左中丞 同治元年九月初七日

  昨奉達一緘,請薌軍防剿甯國,騰出鮑軍由採石下剿,冀解金陵之圍,亮達荃鑒。頃得舍弟二十九日信,業已苦守九晝夜,幸得保全。惟地方太寬,病者太多,賊更番進攻,並未休息。且渠尚未知侍逆之將自浙繼往金陵,殊恐難以支持。春霆自甯國初二日來信,渠病已大愈,惟勇丁病者尚多,難以出隊,賊亦尚未猛撲郡城,惟一意阻我糧道,我軍竟有不得不打之勢。又疊據逃出脅從人供稱:楊、胡、黃、李諸逆決計上犯江西,以為就食之計。金陵之圍不解,江西之防不固,二者皆關係極大。務祈閣下迅撥薌軍馳至徽州、旌德一帶,能徑至甯國,與楊、黃、胡、李相持,抽出鮑軍下解金陵之圍,上也;即不然,能于石埭、太平一帶截斷上犯江西之賊,亦猶不失為次也。否則,賊蹤一入饒、景,無論官軍得手與否,而賊志斷不回竄,必蔓延江西腹地矣。

  又有馬融和一股,今春救廬州不及,由河南竄入陝西,飽掠而東,比又由河南竄至黃陂、孝感,將由黃州、皖北回援金陵。皖北空虛已極,各城均恐不保,如何,如何!另有一諮陳商。此事祈閣下為我力籌補救之法。

  文忠死,希庵歸,此間竟罕共謀大局之人。每有大調度,常以緘諮敬商尊處,公每置之不論,豈其未足與語耶?抑自足而拒嘉謨耶?盍亦箴砭而推挽之?

  複左中丞 同治元年九月初八日

  初七日接二十八、九兩次惠緘,敬悉一切。所論避賊大圍包抄之法,歷歷堪記。舍弟不明此義,以二萬紮雨花臺,為偽忠王大圍所困。弟亦自愧見之不確,不於六、七月間飭令早退,以避長圍而取活勢。舍弟現雖已堅守半月,幸托無恙,而為洋槍洋炮所苦,傷者太多,竟恐難更久支。又經旬北風,凡銀米、子藥、援兵均不能運載下行,尤為焦灼。承示極力共謀皖南,斷不先越後吳,敬感無已。

  綜計敝處局勢,可慮者四端:金陵久困無援,一也;甯國縱能幸守,亦恐賊從南陵、青陽上犯祁、景,二也;東壩抬過賊舟甚多,厚庵未痊,恐其沖出大江,三也;馬融和一股由湖北下竄,皖北各城空虛,四也。求閣下迅速飭薌泉一軍由徽入寧,或仗大力挽回前二端之厄,至禱至禱!

  致蔣薌泉 同治元年九月十二日

  前接公牘,知偽侍王於閏月十四日赴援金陵,即經函請貴軍馳赴甯國,不知何日可到。頃接朱雲岩信,知甯國縣城於初六日失守。該城系派韋志俊、洪容海兩軍駐防,不能堅守,亦系意中之事。惟一縣既失,藩籬已弛,朱雲岩守旌德,唐桂生守徽州,兩城日內必極吃緊。朱、唐二軍兵力本單,病者太眾,只能登陴堅守,斷難出隊接仗,恐該逆扼截糧道,不堪設想。務求雄師星速進援徽、旌兩城,如該逆內竄,並求相機攔剿,至懇至懇!

  複郭筠仙 同治元年九月十二日

  接閏月二十六、二十一日惠書,敬承一切。洋務不宜另設使者,天下事一以常道處之,則身心俱泰。事本輕而視之過重,以為非宜,卓哉至論!久不見賈生,今真不及矣。不惟可補運戊己庚辛等綱,亦可預提癸巳全綱,此案本應會銜複奏,行當以此議達之朝廷。覲唐中丞曾有信來,力言特設使者之無益于事實,中多切當之語,將來亦可參采入奏。鄙人不敢文過護前,或請閣下代擬一稿,與薛公商定。俟薛公來上游面商一次,果無疑義後咎者,即騰章上達矣。

  偽忠王之在金陵,百道環攻,不知何處萃聚許多悍賊,洋槍、洋炮、西瓜磞炮,無一不備。又開掘明地道、暗地道,又起土山以俯瞰官營,決積水以灌我運道。自閏月二十日至九月九日晝夜攻撲,並未休息。舍弟多方防禦,幸保無恙。然別無大枝勁旅從外夾擊,恐永無解圍之望。不得已,調王可陞、程學啟二軍均入濠內,即擬自內而出,與之決一死戰。其可自外夾擊者,現惟調李軍門世忠一軍,尚未知果否應調,能否得力。此外則別無外援可調。程學啟如尚未起行,務乞催雇輪船,仗閣下與少荃中丞力主其事。自大股賊到,舍弟即與厚庵常通書問,盡釋前嫌。此次糧路之獲保,厚庵力也。

  複左中丞 同治元年九月十五日

  金陵官軍自閏月二十至九月十二已守住二十三日,頃又由蕪湖撥去千五百人,都將軍撥援千八百人,又在上海撥程學啟千人,亦日內可到。程學啟者,沅甫舊部降將之最悍者也。各營調齊,仰託福庇,或可轉危為安。若能出濠與之力戰,一折忠、侍、對諸逆之兇焰,仿公上年三月十四日未刻樂平之捷,尤為大妙。特蓄勢審機不能如公之精,而弁勇又不如貴部之勁耳。

  忠、侍、對既悉萃金陵,楊、黃、胡、李諸賊又在甯國與鮑軍相持,其計破寧邑而窺徽、祁者,必賴、古、劉一股,探稟亦正相符。此股敗殘之餘,本不足畏,而窮餓無賴,勢必拚命沖窺江西。朱、唐病卒過多,膽氣素弱,僅能守旌、徽兩城,必不能截其內犯之路。務求閣下迅飭薌軍馳赴徽州,先剿此股,保吾兩人江西之餉源。徽事定後,仍乞薌軍至甯郡一行,會同鮑軍共剿楊、黃、胡、李等賊。甯國得手,則金陵之圍不攻自解矣。

  複楊厚庵 同治元年九月十八日

  郭柱臣殉節,深堪痛悼!良將難得,忠勳久著,即日當會列台銜,奏請照提督例議恤。以後望諄飭水軍,斷不准登陸打仗。聞閣下曾坐舢板、豎五色旗遍歷金柱關小河之內,四面炮子如雨,不知確否?以後務乞慎重,切不可有意冒險。內河陸賊太多,貴部水軍以專保大江為要,閣下尤不可輕入小河陸賊叢中,至囑至囑!

  聞李朝斌於九月初一日自上海返棹歸來,待渠三營回至大勝關以上,再請酌派賴、陳回紮浦口。炭船即日設法遣赴下游。

  複左中丞 同治元年九月二十三日

  接初九、十三日兩次惠緘,知貴軍正竭力圍攻龍游、湯溪兩城,薌泉軍一時不能撥動,敬聆一切。官軍與賊相持之際,惟守兵或可於守定之後,偶一抽動,若圍師與攻戰之師,則只可日增,不可抽減也。苦攻城壘,易損精銳,胡文忠屢以誡春霆,公亦嘗以攻堅為下策。如龍、湯城賊之氣尚固,似宜斟酌,不必以血肉與子彈賭勝。

  金陵十八日信來,已守二十八日,大致可期穩固。賊現開挖地道,仍未停工。忠、侍、對三偽王實皆在金陵,屢獲偽文及投出之賊供指相符。在甯國與鮑軍相持者,為楊七麻、黃老虎及胡、李之類。忠、侍在金陵似有不得不休之勢,竟不知如何而有解圍之一日。金柱關於十八日獲一勝仗。該處與蕪湖均處要膂之地,從此中段較松,即下而金陵,上而甯國,亦無餉道被擾之患,差為一慰。

  春霆久屯高祖山,賊亦未敢尋之開仗,自是懾于夙昔威名。然霆軍可出隊者,實不過四千人,自治且有未遑,況能遠援金陵?念此不無氣餒。

  複沈中丞 同治元年九月二十五日

  差弁歸,接奉十三日複示,荷蒙飭局籌解銀二萬、火藥二萬等件,委胡令長芝速解,以應急需,感賴曷既!前此之贛局七萬,業已到皖分投轉解,尚有省局之銀二萬、錢二萬、粵厘之銀三萬阻風在途,但求數日順風,則鮑、張、朱、唐各軍皆可點綴。

  金陵二十日信來,尚托平穩,業經勉支一月。地道已穿二洞,尚有四洞未穿。據探賊將以雨夜發火轟裂,頃二十三、四夜皆陰雨深黑,不知幸得保全否。聞忠、侍兩逆全無引退之意,官軍守者太苦,傷亡亦多,別無大支勁旅從外夾擊,未知此圍得解竟在何日!

  前在撫州見廣信士民感念德政,淪肌浹髓。漕價略加之事,既非閣下所能勸導,則鄙人更無論已,只好一律照辦。價既酌減,則各屬丁漕皆須嚴催力督。威克厥愛,庶不疲玩。

  致官中堂 同治元年九月二十六日

  日來未接惠書,不知孝感、應城之賊果已回竄豫省否?鄂境已一律肅清否?金陵舍弟一軍堅守已逾一月,自十二日兩處地道同轟,搶堵缺口,厥後賊焰少衰。白晝不甚環攻,夜間仍輪班逼撲。十八日金柱關水陸獲大勝仗,或足稍掣忠、侍二逆後路之勢。春霆回營兩旬,尚未開仗,幸病體全愈,軍心已固。仰仗鴻庇,各路保全無恙,則如天之福也。

  承奏派何紹彩一軍來皖相助,感荷之至!第義渠將赴臨淮,急欲攜何將以北行,未便強之南渡。仍求大力協助,以何紹彩七營濟義渠帶赴臨淮,以吳廷華二營濟鄙人派赴皖南,則為惠均矣。多禮堂一軍,朝廷似必欲其留秦,不知尚可設法強之東旋否?

  複黃南坡 同治元年九月二十九日

  接九月十六日惠書,二十八日又接十九日一緘,荷蒙垂注舍九弟一軍,憂謀迫切,無微不至,至以為感!

  金陵危險之症,在閏月二十一、二、三日偽忠王初到之時,晝夜圍撲,糧路幾絕;其次則九月初三、四日偽侍王初到之時,賊之攻撲太猛,官軍勞傷過甚,岌岌有不可支之勢。逮初五日出濠破賊十三壘,十二日地道轟裂斃賊數千,自是賊勢漸衰,軍心日壯。現尚有三處地道未穿,然已另開內濠內牆。敝處派去之王可升千五百人、都將軍撥來之楊心純等千八百人,皆作遊兵,未分汛地。計堅守已月有五日,大致可期平穩。舍弟所受洋槍子傷,子出處雖未全愈,入處業已結痂,請釋廑系。

  米糧已承買運八千余石,此後不必續辦。此間亦飭懷寧、宿松、無為等屬徵收米石以抵正賦。如冬間所收無幾,臘月再當奉商於湖南設法也。票鹽亦系完厘,但不逢卡抽收。行楚岸者,皖抽十文半,楚抽九文半;行西岸者,皖抽十二文,西抽八文,均不准在皖境售賣。蓋因小販零厘為數雖多,而但能運皖,不能行遠,欲借票販之力,稍收回西、楚之引地也。是否有當,尚希裁示。

  玉班之千人、劉副將之千人、貴局諮募之千二百人,刻想均已成行。但願逆風稍息,早抵金陵,舍弟可率本軍出濠猛擊,則大幸也。

  致李希庵中丞 同治元年九月二十九日

  久未接惠書,不知台旆何日安抵禮廬?玉恙是否全愈?至為懸系!舍弟金陵一軍,自十二日地道轟發,竭力堵禦,斃賊甚多,嗣後賊勢稍衰,軍心日固。現尚有三處地道未破,我軍已添作內濠內牆。敝處派去之王可陞千五百人、都將軍撥來之楊心純千八百人,皆留作遊兵,未分汛地,或可齊心堅守。惟別無大枝勁旅從外夾擊,此圍未知何日得解。

  蕪湖、金柱關之守兵無多,竟於十八日過河剿賊,大獲勝仗,水師奪賊炮船五十余號,陸軍擒斬尤多。二十五日又獲大勝。從此中路得手,上而甯國,下而金陵,俱有裨益。春霆至今尚未開仗。蓋霆則患病兵之太多,賊則畏霆營之積威,皆相持莫敢先發。毛竹丹辦潁西撚巢極為得手,凱歸之時,士民感泣挽留。成武臣援鄂之役,亦不果行。兩軍現均屯固始境內。竹丹翎頂,即於此次給還。官帥奏派何紹彩七營來皖,已交義渠全行帶赴臨淮。袁帥信來,勝公近又有彈劾敝處之舉。而勝初到陝西,諱敗為勝,聞朝廷亦甚惡之,恐將以兵符畀多帥也。

  複鮑春霆 同治元年九月三十日

  頃接二十五日來信,知二十一日之戰未甚得手,深為繫念。黃老虎本系悍賊,又加楊七麻、胡鼎文等酋,均系百戰之寇,未可輕視。現由湖北調來何紹彩三千五百人、吳廷華一千人均於五日內可至安慶,到皖後即派赴貴處助剿。梁美材等三營刻下已至貴處否?閣下若自度力能取勝,則速戰亦可;若力量不足,則堅守營濠,待梁、何、吳等三營到後再行開仗,亦無不可。大凡客兵多不甚得力,全靠主兵自強,客兵僅助聲勢而已。梁、何、吳三軍雖到齊,而打仗之時,猶全靠霆營自己努力也。

  致鮑春霆 同治元年十月初一日

  賊數太眾,貴部病者太多,目下總以先固營濠,先保糧路為要。梁美材等三營十月初必至尊處,何紹彩,吳廷華等九營十月半間必至尊處,但望閣下穩守穩紮。此兩月內可常常添兵,共可添萬餘人,餉銀亦必常常解去,乞放心。韋、洪兩部皆不可靠,不宜令之同戰。

  致鮑春霆 同治元年十月初四日

  梁美材等三營已至甯國否?上游吳廷華、何紹彩二軍因風大,尚未到安慶,到即遣赴麾下也。梁美材請添招二百人,餘批令由閣下代為呈請,蓋使之稍感閣下之恩,或肯出力耳。聞該三營不甚和睦,不知打仗尚齊心否,閣下須留心察看。戰陣時純靠本營之兵得力,切莫專靠客兵,恐誤事也。

  複左中丞 同治元年十月初四日

  弟之調薌泉軍凡三次。初聞各路同警,則調薌軍援徽;繼聞偽侍王竄並金陵,則於初四日調薌軍替防甯國,而抽鮑軍往援金陵;繼因甯國縣城失守,又於十一日調薌軍援救徽、旌。三案之中函牘重疊,不啻六七次,然其時只知薌軍尚在壽昌、淳安一帶,為可東可西之活兵,不知其已圍逼湯溪也。迨至十六、十八日連接閣下初八、初九日信,始知薌軍業已圍攻湯溪,弟即于十八日複書,嗣又於二十三日寄書,不復言調薌軍矣。目下金柱關、蕪湖及水師各營業已九分穩固,金陵一軍,亦有七分可靠。春霆一軍二十一日出隊小有損折,凱章之病據稱十分沉重,殆有不忍言者。楊、黃各逆相持已久,霆軍縱可強支,若忠、侍等從金陵折回,歸併甯國,恐霆、凱萬難支柱,終不能不煩薌軍一為援助。湯溪之克如少有端倪,自不可棄垂成之功,若豪無把握,或宜相機撤退,俾薌軍作一支活兵,於浙、皖俱有裨益,芻蕘之獻,尚希卓裁。舍弟屯駐金陵,鄙人亦患其太呆;于二十一、初三日兩次致書,囑其於忠酋解圍後趁勢改圖另由東壩進兵,不必株守金陵。茲特將家信抄呈台覽,是否有當?務求諄切指示,至懇。

  致左中丞 同治元年十月十一日

  久不接惠書,未審九月二十二日以後,複猛攻如故否?所示思得一攻堅之法,擬於二十四日試用者,果試之否?金陵舍弟一軍,刻已穩固,初五日破賊壘甚多。聞忠逆實派六七萬人回救嘉定,蓋因少荃九月二十二日之捷殺賊極多,故分賊回顧蘇、昆老巢。其偽待王是否回浙,信中並未提及。灣沚之賊竄入清弋江之西,霆營糧路已斷,深可危慮。春霆只知蠻打,豪無佈置,鄙人久已憂之,而無術代為補救。將來黃文金等內竄江西,恐不能不煩薌軍至景鎮一行。不知薌泉之力足以獨制黃老虎否?又不知屆時不為湯溪之賊所牽制否?另諮奉報,求閣下預為籌畫。景鎮為弟與閣下暨沈帥三人所共守,亦為犯江之賊所必爭,自碉堡築成之後,較往年貴部憑河而守,難易何止霄壤!即靠城出擊,亦尚易於見功。若薌泉力能辦此,則臺端溥惠徽、祁諸軍,亦大有造於江西也。

  致毛寄雲中丞 同治元年十月十四日

  頃接黃南翁十月一日信,擬請江達川方伯帶勇二三千來皖,極妙極妙!此間目下之急不在金陵而在甯國,看來鮑軍殆難久支。鮑若疏失,則張軍困于甯國城內,亦無幸全之理。皖南危而江西必受其害,吉凶總不出十日之內。如果鮑軍不支,甯國決裂,則敝處一面堅守徽、池二府,一面擬奏調味根一軍隨達川東來,由江西打出皖南,或可補救萬一。若鮑軍幸而轉危為安,則不奏味根之部,專請達川帶勇來安慶耳。

  致李少荃中丞 同治元年十月十四日

  旬日未接惠書,未知滬上軍情何如。偽忠王以初五夜自金陵退竄,回顧蘇、昆,計冬月間松、滬又將吃緊。張樹聲等五營初五日已劄令迅赴上海。旋聞甯國危急異常,又緘告幼荃,令其暫留蕪湖。現尚未接覆信,不知該五營遵前劄而行乎,遵後函而留乎?白齊文一軍至今未到,即可不必再來,金陵極危極險之時已早過矣。馮竹漁丁外艱,奔喪萬里,所費不資,渠擬由上海回廣東一行,張羅經費,再由輪船進京以達陝甘。道經滬上,以及門之高足,為出塞之孤煢,想閣下必代謀萬全,無俟鄙人贅陳也。

  複左中丞 同治元年十月十五日

  金陵自初五日出濠一戰,毀賊多壘,賊已退竄一半,其餘是否退淨,已否解圍,尚未接舍弟確信。而甯國軍事,近日危險殊甚。春霆九月二十一日進攻高嶺之賊,十月初八日進攻西河鎮之賊,皆以攻堅無利,而收隊時又為賊所乘,損折甚多。目下水路糧運已斷,陸運又無夫可雇,觀其主意之慌亂,佈置之散漫,人心之離怨,殆難久支。鮑軍若有挫失,則凱章之在郡城,與春間湖州之困無異,將來終不能不求薌軍一為救援。蓋寧郡若果不保,不特皖、浙之全域決裂,而凱軍亦將全數覆沒,尤可駭痛。目下環寧郡之旌德、涇縣、南陽皆有防兵固守,救援尚易為力。湯溪地道發後,若仍不得手,可否飭薌泉暫行弛圍,馳援甯國,伏希卓奪。尊處兵力並不甚厚,鈐峰既已援徽,薌軍若再援寧,則浙境僅存閣下本部與劉、魏三部,是否足敷分佈?弟雖籲援甚切,然未敢顧此而失彼,統俟藎籌酌核。來示日以怫鬱,鄙人則情懷大惡,皖南十餘州縣幾無堅城可恃,兵愈多而愈不中用。沈幼丹中丞與敝處大為齟齬,將漕折全行截留,初不省其開罪之由,以中才而當末流之世,處權勢之地,固宜叢尤悔而不自知乎!

  複李少荃中丞 同治元年十月十六日

  白齊文之軍既未啟行,即可竟作罷論,已具諮尼之矣。張樹聲等業經劄令由蕪湖起程回滬。嗣聞初五日賊由灣沚上游竄過清弋江之西岸,鮑軍初八日又在西河小挫一次,糧路之由水運者業已梗塞,春霆大為慌亂,眾心亦頗離怨,寧郡岌岌可危,蕪湖亦殊緊急。遂于初十日緘商幼荃,仍留樹字五營在蕪操練,以佐聲威。俟吳長慶、疏長庚等四營募就,接守蕪湖,即令張樹聲等回滬,大約極久不過多留半月耳。士翁竟能堅守甬東,可敬可敬。張景渠之留,不能不請左帥作主。敝處自三辭節制浙軍之命,嗣於浙事概不與聞,閣下曾奉有審辦此案之旨,或當與左帥聯銜具奏。粵東換印渠為督,莘農前輩為撫,厘務可不掣肘。然筱泉書來,每月辦成不過十余萬金,徒負專利之名,並無救貧之實,則亦不欲久貌腥膻之號耳。

  複官中堂 同治元年十月二十三日

  漢口定於冬月十二日開關,以後稅課當可稍旺。鹽務數案,洋人與奸商偷越,尊處辦理最為妥善。江西失之過柔,敝處亦尚未辦有條理。蓋洋船拖帶一節,行之已久,洋人與漢商兩相情願。總理衙門欲一概禁絕,薛星使亦主全行禁止,本系正辦,無如九洑洲未克,大江固為賊所阻,而李世忠新開河一卡,商賈亦視為畏途,情願以重資雇洋船拖帶,雖以嚴刑禁之,亦不能止。而尊處所辦票鹽行楚一案,敝處所辦票鹽行西等案,暗中已准洋船拖帶,特未昌言說破耳。喬運司詳請,只許票商公雇輪船數號拖帶官鹽,不准小販奸商私雇洋船,其說理亦欠圓足。弟雖經批准而至今未諮總理衙門與尊處也。究竟此事宜一概禁絕乎,抑宜掩耳盜鈴,聽其拖帶而佯為不知乎?敬求卓裁詳示,庶以後辦理,不至彼此兩歧。

  外國輪船到時,弟與閣下派將弁兵勇上船學習駕駛,此事實不易辦,容與楊、彭熟商後,再行奉商複奏。京營及外省學習洋人兵法,現在上海業已行之。洋人不講隊伍,專講利器,似難制勝也。

  致王鈐峰 同治元年十月二十三日

  貴軍赴援旌德,不知接到否。援旌之路不宜走東路,宜走西路。由休、寧之潛口過湯嶺出烏泥關,由譚家橋廟首以至旌德,最為直捷,既可解旌德之圍,並可防賊竄太平之路。賊一至太平,則處處空虛,防不勝防矣。閣下素能以少勝眾,湯嶺一路多山,正用少之地也。

  複左中丞 同治元年十月二十四日

  接奉十四日惠書,其論金陵兵不可退一節,曲中事理。目下舍弟後濠之外賊雖全去,名為重圍已解,而稍遠如秣陵關、六郎山、板橋等處,尚複多築堅壘,層層佈置,若非大支勁旅,竟有不能遽退之勢。舍弟之意,必俟新招勇夫到後,補足缺額,重加整頓,能出濠與之苦戰,再議或退或留之策,今則除株守外,無能為也。

  鮑軍糧路,水運久斷,弟派人去繁昌、南陵辦理陸運,十七八日甫有端緒。二十後大雨連綿,萬無能運之理。聞鮑營軍米不足十日,弁勇有逃散者,實堪憂歎。若閣下能撥蔣軍由徽救寧,或能保全郡城,保全凱軍,至盼至幸。以尊處兵力之薄,又撥王鈐峰早來援助,本不忍再行籲救,然甯國為皖、浙、蘇三省共爭之地,而附郡之涇、旌、南陵三縣現尚皆為我有,猶有可救之理,過是則不堪設想矣。

  金陵之賊,分股由九洑洲北竄,十七、八猛撲兩日。李世忠軍甚不可恃,江北和、含、無、廬,千里空虛,尤為莫大之患。弟數年在外,憂憤無如近時。文忠不作,希庵歸去,孤懷鬱鬱,公將何以教我?

  複官中堂 同治元年十月二十八日

  敬承長江皖境新開三口之事,藎慮周密,為敝處代謀萬全,感激何可言喻!鄙人於洋務關稅等事,向未諳究,利弊得失,均未洞晰,又拙於言辭,不克以片語剖決。前接總理衙門函諮,皆就所知者略為陳複。赫稅司有呈文一件,亦曾備劄複之。茲將三件抄達冰案,是否錯誤,務求切實指示。其恭邸之來緘來諮,想與寄尊處者相同,不贅抄也。安慶並非泊船馬頭,生意冷淡,六安茶亦不由此出江,盡可以實告之,不必添此新口。大通生意較盛,徽、池之茶由此出江,又為淮鹽暢銷之所,若立一新口,于洋商自有大益,於敝處厘務則有大損。蕪湖目下生意亦極寂寥。接薛星使信言金陵本約有一口,若添蕪湖,則裁金陵,留金陵,則不添蕪湖云云。該處俟查明舊約,再行酌議。其安慶、大通二口,能借閣下舌戰之力,全行停開,極妙,極妙。若萬不能,則只許大通一口。該處厘金每月四萬餘串,實敝軍養命之源。新口既開之後,一切仍照常抽厘,俾將士沾此微利,不致饑潰。俟軍務稍松,再將應停之厘停止,亦求閣下代為熟商。蓋弟舍此別無籌餉之路也。

  致嚴渭春中丞 同治元年十月二十九日

  九洑洲之賊於二十五日沖過九洑州、江浦、浦口各營,上犯和、含一帶。弟調希庵部下毛、蕭兩軍赴廬、巢堵剿,業經諮達冰案。自和州以至武漢,除廬州、安慶有兵外,千里空虛。弟調蕪湖五營守無為州,調毛守巢縣,調蕭至廬州堵剿,計期均趕不及,與上年二月狗逆由霍山、英山竄陷黃州、德安相同。敝處兵力盡防南岸,目下鮑軍糧路未通,南岸尚十分危殆,而北岸複有大股內犯,憂灼曷極。此間除希部外,別無可調之兵,務祈尊處撥兵二支,一支近守黃州,一支遠守桐城。庶鄂省之外門內戶,俱有準備,懇速賜施行為感。希帥部下除毛、蕭調防廬、巢外,蔣軍分守潁州、霍邱兩城,成軍分守固始、三河尖兩處,王載駟兩營守六安,均嫌單薄。

  其壽州、正陽兩處防兵,不得不抽出,將該城與關仍還苗黨,此中亦具有苦心。茲將二十七日密片抄呈台覽,並將僧邸與苗劄抄閱。邸帥既加意牢籠苗練,目下必無反復之理。

  所慮者,馬融和一股必圖與九洑洲新竄股匪聯絡一氣,大約廬、潁、六安、三河尖、麻城、黃、德七處該逆熟悉之區,又有戰爭不休之日耳。自愧防範不密,重貽鄂邊之患,只增慚憤。

  致左中丞 同治元年十一月初一日

  日內未接惠書,想平善也。霆營糧路至今未通,勉強陸運,亦未就緒。數萬人之食,挑運於百五十裡之外,本難宿飽,而又時有馬賊要截、人夫駭散之事,何能久支?九洑洲北渡之賊甚多,自十七八至二十三猛撲李世忠九洑洲、浦口各營,幸未潰敗。二十四五日一面攻撲李營,一面沖過營壘,悉眾上犯和州、含山等處。自和、含、巢、廬上至武漢,除廬州、安慶微有守兵外,餘城並無一兵,千里空虛。此次賊犯皖北,其禍必烈,湖北亦無一支可恃之兵。已飛調希部毛、蕭二軍由三河尖、霍邱迅赴廬、巢防剿,誠恐落在賊後,難於收拾。希庵百日假期未滿,本難遽出,又病勢頗重,不忍促之速出。薌泉地道計已畢工,久征慣戰之賊,恐非地道所能破。鄙意終欲戒其攻堅,設法撤退以作活兵。皖南有事,尊處首受其累,不可不蓄銳以待也。

  致彭雪琴侍郎 同治元年十一月初二日

  無為州城四面皆水,不知冬令水涸,尚有若干深若干寬。若雪帥部下舢板能扼守水路要津,俾賊不得至無為城外,則幼荃飭樹字五營徑紮巢縣、東關,是兩全之道也。若水師不能扼防,則樹字等營仍宜先守無為,保全產米之地。祈閣下與竹莊熟商行之。至上海之事,目下必已大松,忠酋並未回蘇州,常勝軍又未來金陵,滬上兵力正值有餘之際。縱少荃有劄來催,張樹聲等亦宜姑緩東行,且留以保桑梓之地。待半月以後,蕭、毛等軍到齊,則張等五營、吳等四營可同赴滬也。

  複吳竹莊 同治元年十一月初三日

  一、樹字等五營守無為州,極好極慰。惟初一大風,初二大雪大雨,不知果能渡江否?初三晴霽,必可北渡。若賊初一日未破和、含,則樹字五營進無為州,尚可搶在賊前。守住該州,北岸總可徐徐料理。

  一、周萬倬不復赴涇援旌,自二十六以後,已發去三信二劄一批矣。蕪湖為南北兩岸第一要緊地方,團防三營,兵力太單,周鎮仍以堅守蕪湖為是,不必令其移守廬江。

  一、大炮守壘之說,余向不以為然。沅、霆兩軍,好用大炮,心竊非之。今閣下屢次堅請,明日准解炮五尊,配齊大子、群子、火藥及紙,再搭三千金送至尊處。事勢雖萬分危急,而南岸以金陵、甯國、金柱、蕪湖為要,北岸以廬州、巢縣、西梁、無為州為要。目下力不能顧巢縣,姑且顧此七處,待事機稍轉,再顧他處。王峰臣之新軍不甚可恃,其二千六百人尚不如周漢卿之千八百人,不宜用之遽當悍賊。

  致官中堂 同治元年十一月初五日

  九洑洲之賊沖過李世忠各營,銳意上犯,即于複渭帥函內添書數葉,縷達鈞聽。日內警報紛至,或雲含山於二十七夜失守,巢縣於二十八早失守,或雲和州已失,或雲未失。總之和、含、無、巢四城,運漕、東關,銅城閘、玉溪口四隘並無一兵,失陷即在目前。西梁山有舍弟派來之千人,廬郡有石清吉二千人,均嫌單薄,不知能堅守否?自廬郡以上,如廬江、舒、桐、潛、太、宿、望、英、霍及鄂之梅、濟、二蘄十餘州縣,皆閣下鄂軍數年苦戰而得者,該逆如長驅西犯,均恐不保,奈何!前見閣下十月十六大疏,鄂中防兵,佈置極為周密,然分守要地外,僅有楊朝林、王桐柏兩支為遊擊之師,渭兄所添趙既發一支,不知已成軍否?九洑洲北竄之賊,聞為數甚眾,洋槍甚多,若竄鄂、皖之交,恐非楊、王、趙三人所能抵禦。敝處雖已調蕭、毛二軍,亦尚嫌其非獨當一路之才。國藩欲奏請多將軍東旋援皖,既不敢違屢次肫切之旨,又不忍失秦人雲霓之望。若以軍情論之,多部如穆、楊、王、趙、石諸將皆留鄂、皖,其弁勇亦皆不願西征,相繼逃散,多公入秦則處日孤之勢,旋皖則操必勝之權。弟意欲將此等實情入奏,不知閣下與禮帥、渭帥之意略相符合否?若多公萬難東旋,則弟擬奏調江味根軍門來駐皖、鄂之交,味根新簡貴州提督,奉旨入黔,劉印渠擬奏請入粵,尚未定局,其軍中三千餘人現住長沙。若弟與閣下意見相合,即可一面具奏,一面諮調東來,較之禮堂東旋,則便捷多矣。味根之才,弟不深知,恐尚難統率一路。弟令其兄達川方伯與之相合,達川調度外事,味根專主戰守。若駐廬郡、舒、桐一路必可勝任,鄂軍及弟軍在舒、廬附近者,均可歸渠兄弟節制。是否有當,特此奉商。

  複毛寄雲中丞 同治元年十一月初五日

  前接惠書,以軍事無利,心緒煩亂,尚未裁複。茲又接十月二十五日環章,知以甯國鮑、張危急之故遠勞藎慮,急籌補救,感喟何極!

  春霆以十九以後,半月無一信來,不知其陸運糧路已大通否,軍心之將渙者近稍完輯否。刻下危險之症又不在甯國而在江北,金陵忠酋大股並未回蘇,於十月十七八渡江攻九洑洲官營,分股攻浦口各營,至二十四五日,一面圍攻李世忠上下營壘,一面分賊沖過江浦,直竄和州以上。據報含山於二十七酉刻失守,巢縣於二十八巳刻失守。自和州以上直至黃州,除廬郡、安慶微有守兵外,其餘千里空虛,大股悍賊長驅上犯,實屬不堪設想。弟調希部蕭軍門八營赴廬州,毛觀察七營赴巢縣,又截留少泉新募之張樹聲五營守無為州,吳長慶四營守廬江,均恐落在賊後。且縱能守而不能剿,則皖北糜爛終無已時。擬仍奏調味根軍門東來,與達川方伯兄弟相合,駐紮廬州、舒、桐一帶,為皖、鄂兩省長城。

  味根現有部卒三千餘人,不必添募。到皖以後,敝處可撥數千人隸其麾下。鄂軍之防桐城等處者,亦可歸江氏兄弟調度。如此佈置,不知味根樂從否,不知朝廷俞允否。先此奉商。

  複郭意城 同治元年十一月十二日

  前接惠緘,未即肅複。此間近狀,備詳十二日彙報軍情疏中,想入台覽。疏甫繕畢,接祁門失守之信,軍勢又為一變。徽州、休寧、旌德三城糧路已斷,朱、唐萬無能守之理。江西饒、景一面,處處吃重,不得不改請味根軍門援剿江西。味根萬人之約,系因江北廬州一帶地勢空曠,宜於用眾,故有此議。若江西及徽屬萬山之中,則五千人盡足獨當一路。請閣下商之寄帥,就近撥兵接防,騰出味部三千並續招之一千、席道之一千迅赴江西,能於年內馳至袁州一帶。俾江西不至糜爛,外以保皖、浙之餉源,內以固湖南之東防,一舉而數善備。味根移師江、皖,諭旨未必俞允,然敝處不得不再三懇請。蓋味軍在江西不特為皖、浙之利、即湖南時有緩急,亦可就近回顧。邇日吾鄉亦嫌空虛,祈商寄帥,玉成此事,至懇至懇。

  複彭雪琴侍郎 同治元年十一月十三日

  運漕全無陸兵,水師斷無能守之理,徒傷船上之精銳耳。頃據李幼荃信,該鎮業已失守,各營戰船想已退紮玉溪口。只要玉溪西梁兩處不失,大江上下民船往來無礙,大局總可支持。西梁、玉溪口兩處僅有陸兵千人,實嫌單薄,務祈閣下選派好營好哨至該二處協同陸師堅守,至懇至懇。此外,又有黃麻渡一處,系王可陞新紮之所,鮑軍水運所必經。亦求酌派舢板數號長駐彼處,俾鮑、張糧路日穩,則南岸事猶可為。國藩所諄求閣下者惟此三處,此外則閣下自行斟酌調度。

  致李幼荃 同治元年十一月十八日

  前此兩次批緘,囑貴軍專主守城,不必下鄉禦賊,想均收到。賊若來攻無為,必系大股。四面長圍,遠斷接濟,不知城中已辦百日米糧否?聞上海已解到銀一萬,確否?此間擬即日再解子藥各五千斤,陸師少放大炮,萬斤藥即可供三個月之用。蕭、毛進兵之路,究應由無為先打運漕乎,抑從柘皋先打巢縣乎?先赴無為以打運漕,有數利數害:蕭、毛由三河以赴無為,米糧、子藥均可由水路運送,人數雖多,不至缺乏,州城之接濟亦斷不能斷,一利也。蕭、毛雖系勁旅,然與數萬賊相遇,尚嫌彼眾我寡,由廬北、柘皋以至巢縣,系用眾之地,且系用馬隊之地,蕭、毛無馬隊,又無後繼之師,由廬郡、柘皋一路實嫌孤單;若由無為以進運漕,則系用寡之地,且系用水師之地,彭雪琴部下水師船盡可助力,樹字等五營亦可微助其力,南岸若松,王可陞、周萬倬等皆可調來助力,軍有後繼,先立不敗之地,二利也。賊之前隊在巢,則運漕、和、含、銅城閘等處即是賊之後路,我攻運漕,抄賊之尾,截賊之歸路,亦賊所最忌者,或以全力禦我,不暇進圍廬郡,是我用兵一處,而保全兩處矣;若由柘皋進兵,則斷不能保無、廬二屬之糧,三利也。巢縣前有堅城,後有曠野,一攻不利,則頓兵城下,無計可施,進退兩難;若先攻運漕,縱不得手,上下百餘裡,處處可以進兵,四利也。北路無一支大軍,巢賊得以橫行於柘皋、梁園、店埠,軍不得勢,一害也。賊留數千人堅守巢城,而以大股數萬越過廬郡,直沖舒、桐,或由舒以竄六、霍,或由桐以竄潛、太,二害也。二害雖系至巨之患,而四利究屬至穩之著。鄙意仍主以蕭、毛先從無為進攻運漕。請閣下與梓鄉各營官哨官熟商。商定後,一面函複敝處,一面詳告鶴九太守為要。

  致沈中丞 同治元年十一日十九日

  壽州退還苗練一節,此間人多不以為然。寄諭亦未允許。苗練屢稟,動稱楚師勾結撚匪。僧邸屢牘,動稱派員詳查楚師與苗練不和,孰直孰曲。敝軍若與苗黨開仗,必與僧邸南北水火。今日之天下,豈堪將帥更有水火之爭?弟故不能不早退一步也。九洑洲北渡賊股至十余萬之多,民間紛傳李部用銀賣放,雖人言原屬無稽,而形跡實可多疑。十月再請簡派大員會辦,又未俞允。如此危局,豈一二人所能支撐?古、賴、劉等股內竄江西,弟時以為慮。然多而不悍,王、唐等軍或足禦之。所最慮者,古、賴既由旌德、太平內竄,楊七麻、黃文金等或亦從此路上犯江西,則為患方巨耳。

  左帥複敝處信,言江西有事,渠必以全力救援。大約蔣、劉、劉、王四軍,左帥必遣兩軍回援江西,合之味根一軍,韓進春一軍,總可力扼寇氛。如天之福,江西再得一年安靜,皖、浙其終可圖乎!

  複郭意城 同治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日內方以祁門之變,江北之警,憂危竭蹶,而舍季弟遽以十八日卯刻溘逝。七、八月久瘧之後,本難支持,重以援賊到後四十六日之勞苦,故十月初五賊退,遂以初九日大病一發而不可複治,始信憂勞果足傷生也。

  達川到此已十余日,樸實耐勞。鄙人夙所期之多條理而少官氣者,庶幾近之,必可相與有成。陳由立亦已到此。熊、蕭與陳舫仙先後經過,赴霆,沅兩處矣。蕭、毛兩軍二十日齊集舒城,日內由廬江、無為進兵,先攻運漕。春霆亦將於日內開仗,屢挫而驕氣未除,營多而眾心不一,竊以為憂。古、賴等股萃于甯南、徽北之太平、石埭等縣,不久當為江西之害,務請設法代催味根於臘底馳至萍鄉一帶援救江西,至感至感。

  複李少荃中丞 同治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此間軍事,危迫如故。公私憂念,益不可狀。應商之事甚多,略陳一二如左:

  一、舍季弟于七、八月久瘧之後,閏月告假回籍,具牘批准。將登舟矣,而援賊大至,力疾支持,苦守四十六日。十月初五日賊退,閱四日複病,一發而不可複治,竟於十八日卯刻溘逝。積勞傷生,實可憫痛。九舍弟意欲求閣下具奏請恤,想另有稟牘奉幹。僕嘗以季弟才短,不克治軍,不欲令統多人。迨本年三月紮營三山夾,四面賊氛環逼,孤軍相持,以少禦眾至兩個月之久,竟能屢卻悍賊,且獨克南陵、繁昌,會克魯港、蕪湖,始知弟才之大進,因加至五千人。此次擊退金陵援賊,則為功甚巨。齎志長逝,不忍沒其微勞,謹以奉告。

  一、張樹聲等五營,本不應久留此間。吳長慶之本營在滬,疏長庚並非營官,尤無勉強截留之理。斷鶴續鳧,生吞活剝,全不適兵勇之性,僕平生以此為大忌。此次截留該九營,深恐有乖尊意。惟當賊犯江北,巢、含失守,變出倉卒,事機尚屬湊泊。舍九弟于十月二十六日寄信竹莊、幼荃,商調樹字五營由蕪湖移防無為,其時國藩尚不知九洑洲之賊,有犯北岸二浦者。幼荃連接沅甫二信,遂毅然自任,初一、二日冒大風大雪渡江進至無為。逮守禦已定,初五日始接余調防無為之劄,該州幸而不繼巢而陷。沅甫之見幾尚早,幼荃之力肩其難,皆吾兩家佳子弟也。廬江之守,則吳長慶毅然自任。保此二城,皖北不至糜爛。貴部九營有功桑梓,有功大局,感賴實深。望勿以截留見怪,至懇至懇。該九營已在此間糧台發餉三萬余金,敝處已屬竭力供支,而新營尚極窮苦,敬求惠協五萬,為遠濟九營之需。

  一、祁門初七失守,初十收復。古、賴、劉等股麇集于太平、石埭等縣,朱雲岩守旌德,反隔在賊外。群賊皆由寧邑、三溪竄入石、太,若內犯東、建、鄱、浮,豪無攔阻,此股必為江西之患。侍逆現在寧郡,而金華、龍遊等股請其回援甚迫,忠逆現在金陵,而對王、章王諸酋志在北岸甚堅。看來今冬明春,上海必無異常之警,仍望閣下斂兵自守,不必遽勤遠略,遽拓土疆。其張樹聲、吳長慶等九營應如何陸續抽調赴滬,俾此間不至驟少此軍,敬求卓裁酌度,為珂鄉謀,為鄙人謀。上游事勢稍松,決不久留片刻。

  一、昌歧屢次失船並失營哨,各官殊不放心。該鎮臨陣素無謀略,宜切戒其深入重地,能就有旱兵之處,水陸依護,庶不誤事。白齊文痛毆楊道,足使挾洋人以自重者爽然自失。然白酋亦殊可惡,能奏請立正軍法否?

  複郭筠仙 同治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連接數次惠書,未得以時奉報,良深悚仄。前此寇氛四逼,頃又遭舍季弟之喪,無複意緒。和、含、二浦之間,群賊麇集,此後通信愈難。謹就應商之件,條報一二如左:

  一、江達川方伯到皖已半月,鄧伯昭與之同來。前因和、含、巢縣之失,奏調味根一軍援剿皖北,旋因祁門失守,又緘請味根由江西援剿皖南。中外皆催希庵速出,僕以希病實重,未忍催迫,惟公自能亮之。

  一、裁撤通商大臣一疏,至今未發。公與薛公所持之議,自精自正。不才則以江督一席,業不勝其竭蹶,而又重以洋務,則有顛踣而已。鄙人非畏事者,亦非不願與洋人交涉者。特只此菲材,只此日力,自昧爽以至夜分,從未了本日之事,沛然無恨,實不敢以洋事自任。公有何術能令既裁此缺之後,而諸務仍不由敝處判斷,乃為妥善。否則凡事皆有主稿衙門,既裁彼缺,敝處將安逃耶?此疏仍請薛公主稿具奏為是。

  一、鹽務之事非打開九洑洲,長江暢行終無辦法。目下官私之鹽皆雇輪船拖帶,九洑洲一卡,而總理衙門與薛公力持不可用輪船拖帶,鄙人實別無良策也。

  複鮑春霆 同治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頃接來緘,驚悉尊堂太夫人錦堂棄養,寶婺沉輝。閣下至孝性成,驟嬰大故,哀慟迥逾尋常,急思奔喪回籍,乃人子之至情;惟閣下統領雄師,獨當一路,正值萬分吃緊之際,即日當專折奏明,仿照咸豐六年福將軍在江甯丁憂之例,奉旨後在營旁民房穿孝二十七日,目下請節哀順變,公而忘私,仍以軍事為重,力支危局。

  甯國之艱難已曆四個月,全賴閣下與各營官勉力撐持。再支一個月,則米糧已運足,朱軍必已到青陽,熊鎮、馮鎮之新勇必已陸續到齊。一交新年,貴軍補足勁旅,又可複從前之舊。掃清寧郡之賊,克復金陵,再行奏請回籍,則哀榮備至矣。

  致左中丞 同治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頃接大諮,已派克庵廉訪統帶十營來此援應,有此一軍,想必從婺源、景鎮、江灣、龍灣等處下手,有益於徽、祁,有益於饒、景。實深感佩,實深敬服。

  朱雲岩旌德一軍本防賊由徽、寧夾縫之中竄入太平、石埭,今賊匪業踞太、石兩城,則已破我藩籬,而朱軍反隔在賊外。糧路四梗,亦終無能守之理,久思撤回朱軍,棄旌德而不守,適因青陽為南陵、涇縣後路,諸將求派人防守,遂調朱軍出守青陽,已諮達冰案矣。

  金陵之賊日內蠢蠢欲動,蓋侍逆至此始大舉也。十三、十七等日已猛撲蕪湖、金柱關兩次。舍季弟以十八日物故,沅甫久勞之後,繼以憂傷,又撥出五千人分守東西梁山、玉溪口等處,不知能再禁此狂風惡浪否。春霆于十九日聞訃丁母憂,雖以緘牘慰留,而其軍心渙散,逃亡相繼,殊堪隱慮。

  弟秋冬以來,百憂震撼,下游軍勢便同弩末。徽州與江西之事,全仗大力維持,瞻企何已。

  複左中丞 同治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接奉惠書,敬悉嚴州克復,龍、湯賊亦內亂,計日內可下。似此則侍逆無不回援金華之理,蕪湖、金柱關一帶必可大松。企慰無已。

  克庵不能來景、婺,徽南少此一枝勁兵,則旌德朱軍未可遽撤,以增徽北之累,已批令照舊守旌矣。春霆新有母喪,黃麻渡之糧路又梗,勇丁之逃亡如故,將領之驕蹇如故,甯郡終虞決裂。寧敗則徽亦難保,不能不為閣下與沈帥之患,愧憤曷已!克庵一軍,仍望置諸活處,無再粘著,以備景、婺非常之警。至懇至荷。皖北之事,蕭、毛二軍已從舒城進屯無為,巢縣、運漕之賊似亦不甚浩大,雖不能驅之遽東,或不至遍擾各城。

  弟以菲材,忝竊非據,朝廷不加罪,僚友不見棄,尚複何鬱鬱之有!投劾之說,實以久辱高位,卒無成效,自須引咎少退,避賢者路,仍以散秩陳力軍中,專辦一路之賊,一息苟存,未敢稍懈。尊見以謂何如?

  致李希庵中丞 同治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久未接惠書,不知尊恙全愈否?至為繫念。舍季弟于本月十八日卯刻溘逝,皆由國藩涼德菲材,忝竊名位,咎積災生,殃及手足。悲慟之餘,彌深歉悚。

  南北兩岸同時萬緊,閣下正初假滿,務望兼程東下。無論貴恙是否痊癒,總求莫再展假。一則閣下老謀深算,可為鄙人分任重負,少減憂灼;二則中外引領而望,疏陳紛紛,欽篆尚交臨淮存貯,吾輩受恩過重,亦宜時存惄焉不自安之意;三則鮑軍門堅請奔喪回籍,鄙人未允,亦望台旆早來,免致渠得藉口。務祈及早登程,副聖主及遠近軍民之望。千望千望!賤軀憂思過甚,牙痛異常,每當危疑之際,無可晤商,尤深盼系。

  複李少荃中丞 同治元年十二月初二日

  惠書,敬悉一切。常勝軍不來金陵,亦自無害,來亦未必果有裨益。九洑洲、下關各賊壘,似非輪舟、炸炮所能遽破。鄙人嘗疑用兵之道,在人而不在器。忠逆之攻金陵官營,亦有炸炮,亦雇洋人在內,官軍不因此而震駭。舍弟亦還以炸炮禦之,彼亦不因此而動。左帥以四十餘斤之炸彈打入龍遊城內,賊亦不甚慌亂。頃水師在金柱關搶賊船百餘號,內有洋人,一律乞降免死。然則洋人洋器,亦會有見慣不驚之一日也。

  赫德過此,國藩因恭邸兩次來緘,囑令優待,遂答拜,以示稍優。昌黎造大顛之廬,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來示以為過謙,自必講求體制,確有定程;但以內地例之,如此省之州縣謁彼省之督撫,不回候自其常例,偶一回候,亦未必大乖於禮,然則施之洋人,亦未必因此納侮。鄙意求勝於洋,在中國官不要錢,兵不兒戲,不僅在稅餉之盈絀,尤不在體制之崇卑。卓見以為何如?

  蕭、毛均到無為州,二十八日出隊擊巢賊之近無者,賊未交鋒而遁,不知有何詭計。樹字五營守無為,慶字四營守廬江,均極得力,感荷遠庇,實無涯涘。惟口糧無著,更望惠施,將該九營各解兩月滿餉,不特新營弁勇借免饑寒,即鄙人與珂鄉士庶皆拜公之賜矣。

  複李希庵中丞 同治元年十二月初四日

  大疏稿讀過,不特不贊,且須評責。此次賊犯江北,連陷和、含、巢三屬,亦系軍務之一大變。閣下百日假滿,萬不可不速出赴營。以私情言之,則鄙人懸望迫切,實難再待;以公義言之,則皇上之待臺端至矣極矣,無以復加。若再遲不出,則於忠字有虧。吾輩位高望重,他人不敢指摘,惟當奉方寸如嚴師,畏天理如刑罰,庶幾刻刻敬憚。鄙人今歲憂灼過甚,雖亦近於怔忡,然較之八年情形則異。八年所以內疚者,以忠孝之地而用意氣,以樸拙之人而講權術,是以且愧且憾,無地自容。今歲則憂勞過甚,漸致心疾,而大節無忝,方寸無悔,未嘗不坦然也。舍季弟靈柩昨日到此,撫棺一慟,百感交集。春霆糧路至今未通,甯國局勢可危之至。務望台旆速來,協力支撐,至禱至禱。

  複左中丞 同治元年十二月十一日

  嚴州複後,尊處兵力彌形單薄,縱克部不赴皖境,尚恐侍逆回浙,不敷防剿。承商留王沐一軍駐紮皖南之五城、龍灣一帶,即此已大助徽、祁之力。

  近日皖南十分危急,蓋匪特諸將戰守之不力,亦由鄙人調度之多乖。朱雲岩於初四日棄旌德而徑赴徽、祁,原檄令其棄去旌德,會合涇軍以攻太平,再由涇縣移守青陽,今朱但從棄旌一節,而不從攻太赴涇一節,是原檄固乖而半遵半違者又重乖矣。水師于二十七日在金柱關獲一勝仗,奪賊舟百餘號,侍逆由東壩抬過之船又不得逞。春霆雖報二十七日楊柳鋪之捷,殺賊八千,而糧道之梗如故。其報仗向多虛數,尤難深信。默計徽、甯各路,人謀殊為不臧,不知天意尚能佑助,不至全數傾敗否?

  炸彈輪船雖利,然軍中制勝,究在人而不在器。戰船若用炸彈,似尤不宜。舟中子彈傷人,皆從橫穿而不從上落,炸彈須兩堅相擊乃能炸裂,恐落水者多,中舟者少也。

  致官中堂 同治元年十二月十八日

  運漕既克,北岸聲威稍振。又調蔣之純四營先至六安,以備堵禦舒城、桐城一路之用。鄂邊應可無虞竄擾。惟南岸鮑軍糧路迄未大通,寧郡關係至大。鮑若不支,則皖南數城均恐難保。弟日夕憂灼,專在此路。承閣下協撥六營,吳紮涇縣,何紮南陵,附近均有大益。然地勢太闊,途徑太雜,慮終難保全糧路耳。

  致沈中丞 同治元年十二月十八日

  今冬徽、寧之賊未甚決裂,不遽闌入江境,已非初願所及,僥倖之至。明春古、賴、黃、胡兩股終恐不免為江西之累。景鎮為西北重鎮,閣下以全神注此,又撥重兵駐守樂平,以保景鎮之後路,以理勢揆之,可期萬全。惟聞米糧子藥俱不甚足,似須飭局寬為籌發。江味根一軍東來,子藥擬全求湖南協濟。銀米二宗,總台義不容辭,惟力是視,仍求大力設法供應,曷勝禱企!

  複李少荃中丞 同治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接奉臘月三次惠書,並為舍季弟請恤折稿及挽聯、祭幛,厚賻多金,感愴曷既!舍弟才疏而志遠,氣鬱而數奇,得大疏為之表襮,使志行得以顯白,逝者有知,允無遺憾。聯幛拜登,賻金謹璧,臨風隕涕,闔門銜謝。

  蕭軍於初十日克復運漕,毛軍二十日在東關挫敗一次。賊現聚巢縣、銅城閘兩處,無、廬、合、舒四城及三河、石澗埠、運漕、玉溪口、西梁山、雍家鎮等筋脈之地,處處為我所有,皖北之事或不至於決裂。惟皖南旌、石、青、太四城被賊占踞,橫亙徽、寧夾縫之中,而鮑軍糧路迄未大通,從三山挑運二百余裡乃達甯郡,時或為賊馬要奪,為雨泥阻滯,相持不決,終恐自潰。

  承示覆總理衙門函稿,精到剛大,良為經世不朽之作。其與若類思相要約一節,尤足折遠人之心而作忠正之氣。以忠剛懾泰西之魄,而以精思竊制器之術,國恥足興,於公是望。

  複毛寄雲中丞 同治元年十二月三十日

  前承手教,以舍季弟之喪殷殷慰唁,彌增感愴!冬月杪以寄諭垂詢季弟紮營之處,複奏偶爾陳及,遽蒙優詔褒嘉,贈官給恤。聖主之於寒門恩寵不貲,存沒均感,報稱良難。靈櫬在安慶停留旬日,於二十日登舟,計二月可抵敝鄉。舍弟沅甫意欲徑送塋地,澄侯之意則欲仍迎入室,擇期歸窆。志長年促,歎惋何極!

  承示江味根軍門剿辦蓮塘股匪,未便令其停頓,致棄前功,應乘此聲威,合力蹙之。弟斷不敢顧此遺彼,強之東來。請閣下告知味帥,專力蓮塘,神不外散,收此九仞及泉之功,再敦千里赴援之義。

  此間近狀略臻平穩。舍沅弟派劉南雲三營屯紮三山,專保春霆糧路,朱雲岩甫到池州,青陽之賊即退。大約糧路不梗,即鮑軍可全,甯國可保。開春新勇補齊,霆營可期再振。北岸於十一日克復運漕,二十一日在銅城閘獲一勝仗,金陵亦於二十一日獲一大勝,足慰垂注。

  複潁州府夏教授書 同治元年十二月

  昨奉手畢,備荷心注,並惠寄大著四函,羽書偶暇,時一雒誦。尊意在於宗紫陽,救時弊,不沉溺于功利,不氾濫於記問,不參錯於二氏,於此道中切實折肱,直欲造古人第一等地位,敬服無量。

  承示黃南雷、孫蘇門,顧亭林,李盩厔諸先生學稍偏,而毛西河、紀河間、阮儀征、戴東原、程棉莊諸君放言高論,集矢洛、閩。陸清獻謂明季學術,足以致寇,實非苛論云云,具見日弓月矢,衛道苦心。閩、洛干城,老當益壯。《漢書》申公雲:「為政不在多言,為學亦然。」孔孟之學,至宋大明。然諸儒互有異同,不能屏絕門戶之見。朱子五十九歲與陸子論無極不合,遂成冰炭,詆陸子為頓悟,陸子亦詆朱子為支離。其實無極矛盾,在字句毫釐之間,可以勿辨。兩先生全書具在,朱子主道問學,何嘗不洞達本原?陸子主尊德性,何嘗不實征踐履?姚江宗陸,當湖宗朱。而當湖排擊姚江,不遺餘力,凡涇陽、景逸,黎洲、蘇門諸先生近姚江者,皆遍摭其疵痏無完肌,獨心折于湯雎州。雎州嘗稱姚江致良知,猶孟子道性善,苦心牖世,正學始明。特其門徒龍溪狂談,艮齋邪說,洸洋放肆,殃及師門,而羅近溪、周海門踵之。然孔門有子夏,子夏之後田子方,子方之後莊周說近荒唐,此不足以病子夏。況莊子《外篇》多後人偽託,《內篇》文字,看似放蕩無拘檢,細察內行,岌岌若天地不可瞬息。錢珩石給諫曰:「堯、舜、巢、許皆治亂之聖人,有堯,舜而後能養天下之欲,有巢、許而後能息天下之求。」誠至論也。姚江門人,勳業如徐文貞、李襄敏、魏莊靖、郭青螺諸公,風節如陳明水、舒文節、劉晴川、趙忠毅、周恭節、鄒忠介諸公,清修如鄧文潔、張陽和、楊複所、鄧潛谷、萬思默諸公,皆由「致良知」三字成德發名者。睢州致書稼書,亦微規攻擊姚江之過,而于上孫徵君鐘元先生書及墓誌銘,則中心悅服于姚江者至矣。蓋蘇門學姚江,睢州又學蘇門者也。當湖學派極正,而象山、姚江亦江河不廢之流,蘇門則慎獨為功,睢州接其傳,二曲則反身為學,鄂縣存其錄,皆有合於尼山贊易損益之指。明儒之不善學姚江而禍人者,莫如「以懲忿窒欲為下乘,以改過遷善為妄萌」二語,人之放心,豈有底止乎?

  乾嘉間,經學昌熾,千載一時。阮儀征、王高郵、錢嘉定、朱大興諸公倡于上,戴東原、程瑤田、段玉裁、焦理堂十余公和於下,群賢輻輳,經明行修。國藩嘗謂性命之學,五子為宗;經濟之學,諸史鹹備,而淵源全在六經。李斯一炷,學者不復睹六經之全。至秦漢之際,又厲禁挾書,舉世溺于功利,抱經諸儒,視為性命,身與存毀,非信道之篤不能,天下相尚以偽久矣。陳建之《學蔀通辨》,阿私執政;張烈之《王學質疑》,附和大儒,反不如東原、玉裁輩卓然自立,不失為儒林傳中人物。惟東原《孟子字義疏證》一書排斥先賢,獨伸己說,誠不可以不辨。姚惜抱嘗論毛大可、李剛主、戴東原、程棉莊率皆詆毀程、朱身滅嗣絕,持論似又太過。無程、朱之文章道德,騰其口舌欲與爭名,誠學者大病。若博核考辨,大儒或不暇及,苟有糾正,足以羽翼傳注,當亦程、朱所心許。若西河駁斥謾駡,則真說經中之洪水猛獸矣。國藩一宗宋儒,不廢漢學,足下著作等身,性命、道德與政事幹濟,相輔而成,名山萬仞,歲寒共勉,無謙言草茅占畢也。

  皖北巢、含等處,賊氛已清,皖南游魂,尚在石埭一帶。鮑軍時呼庚癸,難賈餘勇,幸祁門尚有他師,不難即殲此寇。事恒舍弟靈柩,安抵皖省,月之二十一日,即由江路扶回裡門。仰蒙朝廷高厚,追贈按察使司,酬其戰功。竊惟蛾賊未掃,鴒原忽徂,手足之懷,傷心風雨。冗次率複,偶抒管見,借候著福。節候嚴冷,伏維為道自衛,不盡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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