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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吳楚柏舉之戰


  (定公四年)沈人不會於召陵,晉人使蔡伐之。夏,蔡滅沈。

  秋,楚為沈故,圍蔡。伍員為吳行人以謀楚。楚之殺郤宛也,伯氏之族出。伯州犁之孫嚭為吳大宰以謀楚。楚自昭王即位,無歲不有吳師。蔡侯因之,以其子乾與其大夫之子為質于吳。

  冬,蔡侯、吳子、唐侯伐楚。舍舟於淮汭,自豫章與楚夾漢。左司馬戌謂子常曰:「子沿漢而與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毀其舟,還塞大隧、直轅、冥厄,子濟漢而伐之,我自後擊之,必大敗之。」既謀而行。武城黑謂子常曰:「吳用木也,我用革也,不可久也。不如速戰。」史皇謂子常:「楚人惡子而好司馬,若司馬毀吳舟於淮,塞城口而入,是獨克吳也。子必速戰,不然不免。」乃濟漢而陳,自小別至於大別。三戰,子常知不可,欲奔。史皇曰:「安求其事,難而逃之,將何所入?子必死之,初罪必盡說。」

  十一月庚午,二師陳于柏舉。闔廬之弟夫概王,晨請於闔廬曰:「楚瓦不仁,其臣莫有死志,先伐之,其卒必奔。而後大師繼之,必克。」弗許。夫概王曰:「所謂『臣義而行,不待命』者,其此之謂也。今日我死,楚可入也。」以其屬五千,先擊子常之卒。子常之卒奔,楚師亂,吳師大敗之。子常奔鄭。史皇以其乘廣死。吳從楚師,及清發,將擊之。夫概王曰:「困獸猶鬥,況人乎?若知不免而致死,必敗我。若使先濟者知免,後者慕之,蔑有鬥心矣。半濟而後可擊也。」從之。又敗之。楚人為食,吳人及之,奔。食而從之,敗諸雍澨,五戰及郢。

  己卯,楚子取其妹季羋畀我以出,涉睢。針尹固與王同舟,王使執燧象以奔吳師。

  庚辰,吳入郢,以班處宮。子山處令尹之宮,夫概王欲攻之,懼而去之,夫概王入之。

  左司馬戌及息而還,敗吳師於雍澨,傷。初,司馬臣闔廬,故恥為禽焉。謂其臣曰:「誰能免吾首?」吳句卑曰:「臣賤,可乎?」司馬曰:「我實失子,可哉!」三戰皆傷,曰:「吾不用也已。」句卑布裳,剄而裹之,藏其身而以其首免。楚子涉雎,濟江,入於雲中。王寢,盜攻之,以戈擊王。王孫由於以背受之。中肩。王奔鄖,鐘建負季羋以從,由於徐蘇而從。鄖公辛之弟懷將弑王,曰:「平王殺吾父,我殺其子,不亦可乎?」辛曰:「君討臣,誰敢仇之?君命,天也,若死天命,將誰仇?《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強禦。』唯仁者能之。違強陵弱,非勇也。乘人之約,非仁也。滅宗廢祀,非孝也。動無令名,非知也。必犯是,餘將殺女。」鬥辛與其弟巢以王奔隨。吳人從之,謂隨人曰:「周之子孫在漢川者,楚實盡之。天誘其衷,致罰于楚,而君又竄之。周室何罪?君若顧報周室,施及寡人,以獎天衷,君之惠也。漢陽之田,君實有之。」楚子在公宮之北,吳人在其南。子期似王,逃王,而己為王,曰:「以我與之,王必免。」隨人蔔與之,不吉。乃辭吳曰:「以隨之辟小而密邇于楚,楚實存之,世有盟誓,至於今未改。若難而棄之,何以事君?執事之患,不唯一人。若鳩楚竟,敢不聽命。」吳人乃退。鑢金初宦於子期氏,實與隨人要言。王使見,辭,曰:「不敢以約為利。」王割子期之心,以與隨人盟。

  初,伍員與申包胥友。其亡也,謂申包胥曰:「我必複楚國。」申包胥曰:「勉之!子能複之,我必能興之。」及昭王在隨,申包胥如秦乞師,曰:「吳為封豕、長蛇,以薦食上國,虐始于楚。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夷德無厭,若鄰於君,疆埸之患也。逮吳之未定,君其取分焉。若楚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靈撫之,世以事君。』」秦伯使辭焉,曰:「寡人聞命矣。子姑就館,將圖而告。」對曰:「寡君越在草莽,未獲所伏。下臣何敢即安?」立,依於庭牆而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秦哀公為之賦《無衣》,九頓首而坐,秦師乃出。

  (定公五年)申包胥以秦師至,秦子蒲、子虎帥車五百乘以救楚。子蒲曰:「吾未知吳道。」使楚人先與吳人戰,而自稷會之,大敗夫概王於沂。吳人獲薳射于柏舉,其子帥奔徒以從子西,敗吳師於軍祥。秋七月,子期、子蒲滅唐。

  九月,夫概王歸,自立也。以與王戰而敗,奔楚,為堂溪氏。吳師敗楚師於雍澨,秦師又敗吳師。吳師居麇,子期將焚之,子西曰:「父兄親暴骨焉,不能收,又焚之,不可。」子期曰:「國亡矣!死者若有知也,可以歆舊祀,豈憚焚之?」焚之,而又戰,吳師敗。又戰於公婿之溪,吳師大敗,吳子乃歸。囚闉輿罷,闉輿罷請先,遂逃歸。葉公諸梁之弟後臧從其母于吳,不待而歸。葉公終不正視。

  乙亥,陽虎囚季桓子及公父文伯,而逐仲梁懷。冬十月丁亥,殺公何藐。己醜,盟桓子於稷門之內。庚寅,大詛,逐公父歜及秦遄,皆奔齊。

  楚子入於郢。初,鬥辛聞吳人之爭宮也,曰:「吾聞之:『不讓則不和,不和不可以遠征。』吳爭于楚,必有亂。有亂則必歸,焉能定楚?」王之奔隨也,將涉于成臼,藍尹亹涉其帑,不與王舟。及甯,王欲殺之。子西曰:「子常唯思舊怨以敗,君何效焉?」王曰:「善。使複其所,吾以志前惡。」王賞鬥辛、王孫由於、王孫圉、鐘建、鬥巢、申包胥、王孫賈、宋木、鬥懷。子西曰:「請舍懷也。」王曰:「大德滅小怨,道也。」申包胥曰:「吾為君也,非為身也。君既定矣,又何求?且吾尤子旗,其又為諸?」遂逃賞。王將嫁季羋,季羋辭曰:「所以為女子,遠丈夫也。鐘建負我矣。」以妻鐘建,以為樂尹。

  王之在隨也,子西為王輿服以保路,國於脾泄。聞王所在,而後從王。王使由於城麇,覆命,子西問高厚焉,弗知。子西曰:「不能,如辭。城不知高厚,小大何知?」對曰:「固辭不能,子使餘也。人各有能有不能。王遇盜於雲中,余受其戈,其所猶在。」袒而示之背,曰:「此餘所能也。脾泄之事,餘亦弗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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