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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楚靈王乾溪之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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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公十二年)楚子狩於州來,次於潁尾,使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圍徐以懼吳。楚子次於乾溪,以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複陶,翠被,豹舄,執鞭以出,僕析父從。右尹子革夕,王見之,去冠、被,舍鞭,與之語曰:「昔我先王熊繹,與呂級、王孫牟、燮父、禽父,並事康王,四國皆有分,我獨無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為分,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禦王事。齊,王舅也。晉及魯、衛,王母弟也。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今周與四國服事君王,將唯命是從,豈其愛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今鄭人貪賴其田,而不我與。我若求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周不愛鼎,鄭敢愛田?」王曰:「昔諸侯遠我而畏晉,今我大城陳、蔡、不羹,賦皆千乘,子與有勞焉。諸侯其畏我乎?」對曰:「畏君王哉!是四國者,專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工尹路請曰:「君王命剝圭以為鏚鉍,敢請命。」王入視之。析父謂子革:「吾子,楚國之望也!今與王言如響,國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厲以須,王出,吾刃將斬矣。」王出,複語。左史倚相趨過。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對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于祗宮。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遠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對曰:「能。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王揖而入,饋不食,寢不寐,數日,不能自克,以及於難。 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復禮,仁也』。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其辱於乾溪?」 (昭公十三年)楚子之為令尹也,殺大司馬薳掩而取其室。及即位,奪薳居田;遷許而質許圍。蔡洧有寵于王,王之滅蔡也,其父死焉,王使與於守而行。申之會,越大夫戮焉。王奪鬥韋龜中犨,又奪成然邑而使為郊尹。蔓成然故事蔡公,故薳氏之族及薳居、許圍、蔡洧、蔓成然,皆王所不禮也。因群喪職之族,啟越大夫常壽過作亂,圍固城,克息舟,城而居之。 觀起之死也,其子從在蔡,事朝吳,曰:「今不封蔡,蔡不封矣。我請試之。」以蔡公之命召子幹、子皙,及郊,而告之情,強與之盟,入襲蔡。蔡公將食,見之而逃。觀從使子幹食,坎,用牲,加書,而速行。己徇于蔡曰:「蔡公召二子,將納之,與之盟而遣之矣,將師而從之。」蔡人聚,將執之。辭曰:「失賊成軍,而殺余,何益?」乃釋之。朝吳曰:「二三子若能死亡,則如違之,以待所濟。若求安定,則如與之,以濟所欲。且違上,何適而可?」眾曰:「與之。」乃奉蔡公,召二子而盟于鄧,依陳、蔡人以國。楚公子比、公子黑肱、公子棄疾、蔓成然、蔡朝吳帥陳、蔡、不羹、許、葉之師,因四族之徒,以入楚。及郊,陳、蔡欲為名,故請為武軍。蔡公知之曰:「欲速。且役病矣,請藩而已。」乃藩為軍。蔡公使須務牟與史卑先入,因正僕人殺大子祿及公子罷敵。公子比為王,公子黑肱為令尹,次於魚陂。公子棄疾為司馬,先除王宮。使觀從從師於乾溪,而遂告之,且曰:「先歸複所,後者劓。」師及訾梁而潰。 王聞群公子之死也,自投于車下,曰:「人之愛其子也,亦如餘乎?」侍者曰:「甚焉。小人老而無子,知擠於溝壑矣。」王曰:「餘殺人子多矣,能無及此乎?」右尹子革曰:「請待於郊,以聽國人。」王曰:「眾怒不可犯也。」曰:「若入於大都而乞師于諸侯。」王曰:「皆叛矣。」曰:「若亡于諸侯,以聽大國之圖君也。」王曰:「大福不再,只取辱焉。」然丹乃歸於楚。王沿夏,將欲入鄢。芋尹無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奸王命,王弗誅,惠孰大焉?君不可忍,惠不可棄,吾其從王。」乃求王,遇諸棘圍以歸。夏五月癸亥,王縊于芋尹申亥氏。申亥以其二女殉而葬之。 觀從謂子幹曰:「不殺棄疾,雖得國,猶受禍也。」子幹曰:「餘不忍也。」子玉曰:「人將忍子,吾不忍俟也。」乃行。國每夜駭曰:「王入矣!」乙卯夜,棄疾使周走而呼曰:「王至矣!」國人大驚。使蔓成然走告子幹、子皙曰:「王至矣!國人殺君司馬,將來矣!君若早自圖也,可以無辱。眾怒如水火焉,不可為謀。」又有呼而走至者曰:「眾至矣!」二子皆自殺。丙辰,棄疾即位,名曰熊居。葬子幹於訾,實訾敖。殺囚,衣之王服而流諸漢,乃取而葬之,以靖國人。使子旗為令尹。 楚師還自徐,吳人敗諸豫章,獲其五帥。 平王封陳、蔡,複遷邑,致群賂,施捨寬民,宥罪舉職。召觀從,王曰:「唯爾所欲。」對曰:「臣之先,佐開蔔。」乃使為卜尹。使枝如子躬聘于鄭,且致犨、櫟之田。事畢,弗致。鄭人請曰:「聞諸道路,將命寡君以犨、櫟,敢請命。」對曰:「臣未聞命。」既複,王問犨、櫟。降服而對,曰:「臣過失命,未之致也。」王執其手,曰:「子毋勤。姑歸,不穀有事,其告子也。」他年芋尹申亥以王柩告,乃改葬之。 初,靈王蔔,曰:「余尚得天下。」不吉,投龜,詬天而呼曰:「是區區者而不余畀,餘必自取之。」民患王之無厭也,故從亂如歸。 初,共王無塚適,有寵子五人,無適立焉。乃大有事於群望,而祈曰:「請神擇於五人者,使主社稷。」乃遍以璧見於群望,曰:「當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誰敢違之?」既,乃與巴姬密埋璧於大室之庭,使五人齊,而長入拜。康王跨之,靈王肘加焉,子幹、子皙皆遠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厭紐。鬥韋龜屬成然焉,且曰:「棄禮違命,楚其危哉!」 子幹歸,韓宣子問于叔向曰:「子幹其濟乎?」對曰:「難。」宣子曰:「同惡相求,如市賈焉,何難?」對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取國有五難:有寵而無人,一也;有人而無主,二也;有主而無謀,三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有民而無德,五也。子幹在晉十三年矣,晉、楚之從,不聞達者,可謂無人。族盡親叛,可謂無主。無釁而動,可謂無謀。為羈終世,可謂無民。亡無愛征,可謂無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幹,涉五難以弑舊君,誰能濟之?有楚國者,其棄疾乎!君陳、蔡,城外屬焉。苛慝不作,盜賊伏隱,私欲不違,民無怨心。先神命之。國民信之,羋姓有亂,必季實立,楚之常也。獲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寵貴,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難,誰能害之?子幹之官,則右尹也。數其貴寵,則庶子也。以神所命,則又遠之。其貴亡矣,其寵棄矣,民無懷焉,國無與焉,將何以立?」宣子曰:「齊桓、晉文,不亦是乎?」對曰:「齊桓,衛姬之子也,有寵於僖。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以為輔佐,有莒、衛以為外主,有國、高以為內主。從善如流,下善齊肅,不藏賄,不從欲,施捨不倦,求善不厭,是以有國,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寵於獻。好學而不貳,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為腹心,有魏犨、賈佗以為股肱,有齊、宋、秦、楚以為外主,有欒、郤、狐、先以為內主。亡十九年,守志彌篤。惠、懷棄民,民從而與之。獻無異親,民無異望,天方相晉,將何以代文?此二君者,異於子幹。共有寵子,國有奧主。無施於民,無援於外,去晉而不送,歸楚而不逆,何以冀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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