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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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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漫士陶君墓碣銘 天臺陶孝子宗儀,死其親已三年,制闋,猶衷衰來拜予雲間次舍,泣而曰:「今日奮起風雲附王公大臣者,其聲光赫矣。然有身沒名著者,必托之名能文家,否則與腐草同盡。先子官卑,志則大志,粗見於曆官者,無名能文書之,儀坐不孝。先生名能文,言又足信萬古,敢以墓。」辭不獲。 接遂昌鄭元祐狀:君姓陶氏,諱煜,字明遠,自號逍奧山人,又更號白雲漫士。從鄉先生周公榮學,學成遊京邑,王公貴人奇其狀貌言議,傾下之。已而翩然來歸曰:「燕趙多奇士,今所見仍爾。」家貧親且老,遂屈身就祿,試吏蘭溪州,升補江陰州。州民有劉鐵者,欲犯屠人妻,屠訟鐵,鐵抵罪,怒縛其妻,卒犯之,屠捉刀刺鐵,君議奸殺非故比,屠免之。君平反,部使者審讞,一如君所言。又豪民朱、管坐戮死,籍沒兩家田歸丞相府,相以無賴少年為爪牙,縱暴陷民財,民被搒掠死者無算,有訴於府者,府從風指,莫孰何,君進白府曰:「朝廷命公尹是邦,忍坐視赤子殞命於餓虎之吃耶?」無賴者覆詭文移,省為遣使至府,府賞以幣。 以年勞除杭州東北錄。典史有畏吾人,與其妻生女已十歲,一朝為省行人,即別娶,抑賤正妻,且墐一室囚之,婢引女訴主母枉,錄、長不敢受詞,君曰:「此婢去,三人俱死矣。」遂受詞伸理,行人坐黜退。 果遷湖州歸安,時湖州已陷賊,君從主兵者劃計策遄複。湖州乏糧,君為檄文,走一介,召諸艘具至,無時刻違,錄功中書,不報,調紹興上虞縣,歎曰:「吾懷抱利器,不後於今之人,而浮沉六寮,不得與今之攬權力者比。年已暮,死將至矣,尚何言哉!」遂卒於郡都昌坊之寓舍,享年七十有三,戊戌九月二十七日也。配趙氏,故宗室,孟本女也。子三人,長宗儀,宗傳,宗儒。女三人。銘曰: 其貌魁如,其論魁如。考功千吏,秩乎不可誣。用不能大,卒老死簿書。噫嘻乎!自古才而仕,仕而漫者,豈惟是夫? ◇兩浙轉運司書吏何君墓誌銘 君姓何氏,諱宗實,字誠甫。其先曾大父直方,由東平徙杭,大父德遂占籍為杭人。父祥,娶周氏,皆樂善好施。 君微時,遇善相者曰:「此子神清骨秀,他日樹何氏門戶者,必此子也。」既長,喜讀律,能權衡世事,料後成敗如蓍見。性鯁直弗尚外矯,為義不讓人,遇不義退處如怯夫。 尋試吏下邑,以能聲著,升杭州府史。明年秋,郡當慮囚,檄君典獄案,君窮爰書底,鞫論報,發其留白李官,悉決遺枉者,昭雪不以嫌避。囚有法當劓時,犯者皆阽死,君曰:「劓雖著令,民迫不得已耳。上方施仁致,恤肉刑,鼻可以死地棄哉?」君以墨限劓當法而已,咸謂如其仁,如其仁後竟為故事。 格當調,調者盛構大郡。有賢守將足矣,郡奚擇於大小,卒調毗陵。居無何,進曰:「郡守行仁政,必自鰥寡孤獨始。矧舊制,立養濟院、惠民局,以濟窮察病。今院概非窮民處,局又弗核實鰥寡孤獨,何利哉?」郡守下其議。郡轄二州邑,賦役號難治,田畝多為勢匿,郡守選君土其地均之。君詢高年,究畝瘠肥,及核戶豐約,繇賦役均谷祿平為鄰郡最。尋富民妄訴田有災,君詰之,辭窮,要以賄,君曰:「吏當守法,農當守耕。爾以豐為歉詒縣官,我以法核實,奚敢以賄敗我法?」卒黜之。郡守賢其人,呼必以字。戶部尚書秦公為兩郡運使,道過毗陵,詢能吏於郡,守以君對,秦公亦素聞其能,因訪以鹽策,君疏上利病,大奇之。會丁母憂事輟。 服除,起複為掾。是年儐運判李公,分漕嘉興。君立條告,先輸者賞,後者罰,民詿誤禁者出,怙者必刑。時天積雨,盆不成鹽,君齋沐露禱。明日雨止,鹽賦告足,鹹以為何君至誠能感神。明年典戶曹,君樹格殊常式,四方商旅來者如市,賦用倍盈。事聞,上錫酒旌官吏勞,官曰「何掾服勤,宜先我酌」。君以為吏棰楚民之賦羨而受上賞,後必有甚焉者,遂解去。郡邑大夫高之,日造其廬,與評事,君辭不可,遂隱玉泉山,自號一懶翁。 君素仁孝慈愛,所得俸奉母外,以覃於族。母疾,晝不出,夜衣不解帶。母於朔望夜,嘗露香禱天曰:「富貴非吾願,願吾孫事吾子,亦若子事我也。」杭城災,四止成墟,君室廬獨巋然存,人皆以為孝感所致。兄宗茂同居無間言,怡如也。妹一人,適戴氏,戴沒,君給養其家,子女為嫁娶。鄰婦有哭甚哀者,君征之,喪其良人、貧無以治棺,即賻之。他日婦至,請傭以償直,君曰:「周汝急,豈望報乎?」婦謝而去。 君當屬纊,神色不變,召其子敏及兄子敬于前,命之曰:「凡子之事親,生事以禮,死葬以禮爾,慎毋為異端惑!」語終,奄然而逝。 君娶沈氏,勤儉有家法。生子一人,敏是也。又賈氏生女,在稚。敏力學不倦,有司辟為浦城縣學教諭,未上而君卒。 君生於前至元甲午夏五月十日,卒於至正十三年正月十有九日,享年六十歲。是年三月壬申,葬於錢塘北山玉泉松義裡之原,敏樹石丙舍,哭泣來乞銘。銘曰: 展矣何居如其仁,刑有劓與死淪,君平施之複生存。風災屋廬無間鄰,居一室奉親人,莫與京而獨存於天。嗚呼!何居如其仁,年不逾甲祿不享,夫身尚嗣爾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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