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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事


  先臣天性至孝,自北境紛擾,母命以從戎報國,輒不忍。屢趣之,不得已,乃留妻養母,獨從高宗皇帝渡河。河北陷,淪失盜區,音問絕隔。先臣日夕求訪,數年不獲。俄有自母所來者,謂之曰:「而母寄餘言:『為我語五郎,勉事聖天子,無以老媼為念也。』」乃竊遣人迎之,阻於寇攘,往返者十有八,然後歸。先臣欣拜且泣,謝不孝。自歸,有痼疾。先臣雖身服王事,軍旅應酬無虛刻,嘗以昏莫竊暇至親所,嘗藥進餌。衣服器用,視燥濕寒之節。語欬、行履未嘗有聲。遇出師,必嚴飭家人謹侍養,微有不至,詈罰自妻始。及母薨,水漿不入口者三日,每慟如初,毀瘠幾滅性。自與臣雲跣足扶櫬歸葬,不避塗潦蒸暑。諸將佐有願代其役者,先臣謝之,路人無不涕泣。既葬,廬於墓,朝夕號慟。又刻木為像,行溫清定省之禮如生時。連表哀訴,願終三年喪。上三詔不起,敕監司、守臣請之,又不起。責其官屬以重憲,使之以死請,乃勉強奉詔,終制不忍棄衰絰。

  自二聖北狩,夷狄猾夏,先臣每懷誓不與虜俱生之志。刺繡為袍,有「誓作中興臣,必殄金賊主」之文。其後援筆為謌詩,經行紀歲月,無不以取中原,滅逆虜為念。手攘群盜,如李成、曹成、馬友、彭友,虔、吉、湖湘之寇,皆同時諸將所不能為之功。然大營驛等題,則每曰,此蜂蟻之群也,豈足為功,北逾沙漠,蹀血虜庭,盡屠夷種,複二聖,取故疆,使主上奠枕,則吾所志。至翠岩寺詩,又有「山林嘯聚何勞取,沙漠群凶定破機」之句。每拜官,辭避之語亦然。於檢校少保則曰:「未能攘卻夷狄,掃除僭竊。」宣撫副使則曰:「顧土宇恢復之跡,未見不寸。」太違法則曰:「腥膻叛逆之族,尚據中土,而臣官職歲遷月轉,實負初心。」少保則曰:「羯胡敗盟」,「未見殄滅」,豈可「以身為謀,貪冒爵祿」。又曰,俟臣「功績有成」,「將拜手稽首,祗承休命」。其志可知矣。

  小心事上,畏威咫尺,聞大駕所幸,未嘗背其方而坐。上嘗稱其尊朝廷,及賜詔,屢有「小心恭慎,不敢專輒」之褒。如紹興六年禦劉麟,至江州,十一年禦兀術,舒州俟命之類是也。視國事猶其家常,以國步多艱,主上春秋鼎盛,而皇嗣未育,聖統未續,對家人私泣,聞者或相與竊迂笑之。十年北征,首抗建儲之議,援古今,陳利害,雖犯權臣之忌而不顧,天下聞而壯之。

  奉身儉薄,不二胾,居家惟禦布素,服食器用,取足而已,不求華巧。旁無姬妾,蜀帥吳玠素服先臣善用兵,欲以子女交歡嘗得名姝,有國色,飾以金珠寶玉,資奩钜萬,遣使遺先臣。次漢陽,使者先以書至,先臣讀之,甚不樂,即日報書,厚遣使者,而歸其女。諸將或請曰:「相公方圖關陝,何不留此以結好。」先臣曰:「吳少師於飛厚矣。然國恥未雪,聖上農旰不甯,豈大將宴安取樂時耶!」左右莫敢言,玠見女歸,益敬服,以為不可及。少時飲酒,至數鬥不亂,上嘗面戒曰:「卿異時到河朔,方可飲酒。」自是絕口不復飲,諸將佐有欲勸者,輒怒之。見妻禦繒帛,則曰:「吾聞後宮妃嬪在北方,尚多窶乏。汝既與吾同憂樂,則不宜衣此。」命易以布素。家人有搗練者,聞先臣歸,即遽止。

  朝廷命先臣與韓世忠、張俊分地任責,虜畏先臣威名,獨不敢窺荊、襄,常出淮西侵寇。先臣守己地之外,又屢為應援。十一年,虜入壽春,逾淮而來。先臣初得警,即上奏乞出師。繼又念虜既入寇,巢穴必虛,乞出京、洛,以制其弊。複恐上急於退虜,是日複奏,乞出蘄、黃相度,先議攻卻,皆未有詔也。至援濠州,亦不待詔而行。其切于謀國如此。

  臨戎誓眾,言及國家之禍,仰天橫泗,氣塞莫能語,士卒感愴,皆欷歔而聽命。奮不顧身,臨敵必先士卒,摧精擊銳,不破不止。或人問:「天下何時太平?」先臣曰:「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惜命,則太平矣。」與將校語,必勉忠孝節義,士皆願效死力。

  每征討出師,朝聞命,夕就道,祁寒大暑,不憚勞苦,雖疾亦不問。桀虜勍敵,眾人所避,先臣獨行。如隆冬按邊,而上有「非我忠臣,莫雪大恥」之諭;盛夏出師,而上有「暑行勞勩朕念之不忘」之語;不顧目疾,東下赴援,而上有「委身徇國,竭節事君」之歎;自力寒湣敕,疾馳先驅,而上有「國爾忘身,誰如卿者」之褒者,不一也。于事尤不避繁瑣,當複襄漢、平楊麼之時,諸將碌碌不足恃,朝廷憂顧之責,萃於先臣。州郡之所告急,密諜之所探聞,朝徹宸旒,暮馳幕府。一日之間,既命圖襄漢,又命圖楊麼,交至遝集,先臣隨事酬應,未嘗憚煩。所部兵二萬餘人,守禦者半,攻討者半,東西調役,略無乏事。

  平居憂國,知無不為,諸大將率以兵為樂,坐縻廩庾,漫不加恤。先臣獨常有憂色,每調軍食,必蹙頞,謂將士曰:「東南民力耗弊極矣!國家恃民以立國,使爾曹徒耗之,大功未成,何以報國?」及京西、湖北之地始平,即募民營田。凡流逋失業及歸正百姓,給以耕牛、糧種,輟大軍之儲萬石,貸其口食,俾安集田裡,一意耕耨。分委官吏,責成大功。又為屯田之法,使戎伍攻戰之暇,俱盡力南畝,無一人遊問者。其疆理溝洫之制,皆有條緒,然失其傳,不可複考。行之二、三年,流民盡歸,田裡日辟,委積充溢,每歲饋運之數,頓省其半。上嘗手書曹操、諸葛亮、羊祜三事賜之。守臣武赳等以營田功遷。荊湖之民至今賴其利焉。

  諸大將多養尊自肆,崇飾體貌。先臣獨以宣撫司官屬有冗員,蠹國害民,乞行裁滅。其體國率如此。

  上嘗亟稱其忠,見於詔劄,則曰:「卿志存憂國,義專報君。」又曰:「卿忠義之心,通於神明。」又曰:「忠義出於天資,忱恂著於臣節。」見於制詞,則曰:「秉誼忠純。」又曰:「精忠許國。」其類不可殫紀。

  樂施疏財,不殖資產,不計生事有無。所得錫賚,率以激犒將士,兵食不給,則資糧於私廩。九江有宅一區,聚家族之北來者,有田數頃,盡以贍守家者。張俊貪,占田遍天下,而家積钜萬,嘗謂其形跡己,故憾之。卒之日,雖王會極力搜刮,家無餘貲。秦檜猶疑之,謂所藏不止是,興大獄數年,盡捕家吏,逮治有死者,而卒不得錙銖雲。上知其屢空,欲擇第於行都,欲以出師日,自任其家事,先臣辭曰:「北虜未滅,臣何以家為!」起複製詞亦有「厲票姚辭第之志」之語。

  禦軍之術,其大端有六。曰重搜選;貴精不貴多,背嵬所向,一皆當百。上初以韓京、吳錫二軍付先臣,皆不習戰鬥,且多老弱。先臣擇其可用者,不滿千人,餘皆罷歸,數月遂為精卒。上喜,賜報曰:「可見措置有方,忠誠體國。」二曰謹訓習:止兵休舍,輒課其藝,暇日尤詳,至過門不入,視無事時如有事時。如注坡、跳壕等藝,皆被重鎧,精熟安習,人望之以為神。三曰公賞罰:待千萬人如待一人。張憲之部卒郭進有功于莫邪關,頓解金束帶及所用銀器賞之,又補秉養郎。臣雲賞以重鎧習注坡,馬躓而踣,先臣以其不素習,怒曰:「前驅大敵,亦如此耶?」遽命斬之,諸將叩頭祈免,猶杖之百,乃釋之。余如傅慶以誇功誅,辛太以違命免,任士安以慢令受杖,過無大小,必懲必戒。張俊賞請問用兵之術,答曰:「仁、信、智、勇、嚴,五者不可關一。」請問「嚴」,曰:「有功者重賞,無功者峻罰。」四曰明號令:授兵指畫,約束明簡,使人易從,違者必罰。五曰嚴紀律:行師用眾,秋毫不犯,有踐民稼,傷農功,市物售直不如民欲之類,其死不貸。卒有取民麻一縷,以束芻者,詰其所自得,立斬之。六曰同甘苦;待人以恩,常與士卒最下者同食。樽酒臠肉,必均及其下,酒少不能遍,則益這以水,人受一啜。出師野次,士卒露宿,雖館舍甚備,不獨入。詔詞有所謂「絕少分甘,與人同欲」,又雲「甘苦同於士卒」,「雖萬眾而猶一心」者指此。諸將遠戍,則使妻至其家,問勞其妻妾,遺之金帛,申殷勤之歡,人感其誠,各勉君子以忠報。其有死事者,哭之盡哀,輟食數日。育其孤,或以子婚其女。士卒有疾,輒親造撫視,問所欲,至手為調藥。朝廷每有頒犒,多者數十萬緡,少者數萬緡,付之有司分給,一錢不私藏。嘗命其將支犒:帶甲人五緡,輕騎人三緡,不帶甲者二緡。將裁其數,匿金歸己,杖而殺之。有是六者,用能恩威兼濟,人人畏愛,重犯法。部眾十數萬,本四方亡命、樂縱、嗜殺之徒,皆奉令承教,無敢違戾。夜宿民戶外,民開門納之,莫敢先入。晨起去,草葦無亂者。所過民不知有兵,市井粥販如平時。湖口人項氏家粥薪自給,有卒市薪,項愛其不擾,欲自損其直二錢以售之,卒曰:「吾可以二錢易吾首領耶?」竟不敢從,盡償其直而去。雖甚饑寒,不變節,每相與自詫曰:「凍殺不拆屋,餓殺不打虜,是我軍中人也。」民見他將兵,遁亡滅影,聞為兵家軍過,則相帥共觀,舉手加額,感慕至泣。

  禦眾得其死力,楊再興歿於虜,焚其屍,得矢鏃二升,蓋不僨不止也。在合肥日,遣騎馳奏,至揚子江,風暴禁渡,典者力止之,騎曰:「甯為水溺死,不敢違相公令。」自整小舟絕江,望者以為神。

  凡即戎,皆至寡敵至眾。如南薰門王善之戰,以八百人破五十萬;桂嶺曹成之戰,以八千人破十萬,不可殫舉。而最後以背嵬騎五百,大破兀術十萬之眾。兀術號善用兵,亦大懼,亟奔京師。其兵之精蓋如此。

  用兵無奇正,臨機制勝,嘗自言:「為將無謀,不足以搏匹夫。」故主於用謀。如紹興二年逸諜以破曹成,六年偽書以廢劉豫之類,不可概舉。故制詞嘗「有慮而後會之機」,「謀成而動則有功」,「有冠三軍之勇,而計然後戰」等語。

  臨事定,猝遇敵,不為搖動,敵以為「撼山易,撼岳家軍難」。攻郢州城,建旗偃蓋而坐,忽一炮石墮其前,左右驚避,先臣獨不移足。野次不設壕塹,路不設伏,而賊自不敢犯。兵雖常勝,無驕色,先計後戰,務出萬全。自結髮從軍,大小數百戰,未嘗敗北以此。

  凡出兵,必以廣上德為先,殲其渠魁,而釋其餘黨,不妄戮一人。裨將寇成嘗殺降,即劾其罪。是以信義著敵人不疑,恩結于人心,雖虜人、簽軍,皆有親愛願附之意。如建炎三年在常州,紹興十年龍虎大王下忔查千戶高勇等之來,皆千里來奔。故制詞有「得仁人無敵之勇」,「宣予不殺之武」,「廣好生於朕志」等語。

  用人有方,舉劾各得其當。如以馬羽守蔡,蘇堅守西京,趙秉淵守淮寧,皆有干城牧眾之功。知興國軍徐璋、漢陽軍呼延虎以不職,即日奏羅之。

  權雖專,莫敢擅輒。初,襄漢平,諸郡雕瘵,州縣官率瓜時不上,詔先臣得自專辟置、臧否之權。先臣詮擇人物,以能安集百姓為先。張旦守襄陽,兼四州安撫使,牛皋為副使,李尚義通判襄陽府事,李道為四州都統制,周識攝郢,孫翬攝隨,舒繼明攝信陽,高青攝唐,單藻貳之,張應攝鄧,党尚友貳之,郡幕則孫革、蔣廷俊、邵俅、訾諧等,多由小吏識拔。人樂於赴功,期月之間,咸以最聞。迨其稍還舊觀,即上章乞還辟置之權。上降詔,援衛青不與招賢事稱之,且曰:「自非思慮之審,謙謹之至,何以及此。」其遠權勢蓋如是。

  諸大將多貪功,先臣每被賞,輒以無功辭,甚至六、七辭,不肯妄受。上嘗賜詔曰:「卿每拜官,必力避,誠知懷沖遜之實,非但為禮文之虛也。」複襄漢時,宰臣朱勝非使人諭之,以飲至日建節旄。先臣愕然,曰:「丞相待我何薄耶!」乃謝使者曰:「為飛善辭丞相,岳飛可以義責,不可以利驅。襄陽之役,君事也,使訖事不授節,將坐視不為乎?拔一城而予一爵者,所以待眾人,而非所以待國士也。」及建節,力辭,不得已乃受。劉光世之兵,上初以畀先臣。秦檜知其有大舉北征意,沮之,寢其命,略無慍色。及複軍,首乞不假濟師,以本軍進討,以除心腹患。酈瓊叛,又乞進屯淮甸,上賜詔獎之。後隸李回日,授神武副軍都統制,已乃聞為甥婿高澤民偽為之請,而得之。先臣驚惕,即日自陳,乞正澤民罔上之誅,力辭不受。又數見回,白其事。回乃奏雲:「岳飛一軍自從討賊,服勤職事,忠勇之名聞于江右,紀律之嚴信於疲氓。留屯洪州,聲勢甚遠,江、湖群寇,率皆逃避。近遷神武副軍都統制,士論皆謂稱職。及得其外甥婿私書,乃知此除曾經樞密院陳乞,飛小心惶懼,累與臣言,實非本心所敢僥望。」上即報回曰:「岳飛勇於戰鬥,馭眾有方,昨除神武副軍都統制,出自朕意,非因陳乞,可令安職。」又力辭,回再三諭之,乃止。後幕屬劉康年亦為之請,母封國夫人,次子雷授文資。先臣得其實,鞭康年五百,系之,上章待罪,乞反恩汗。

  功成不居,盡推與同列及其下。姑受襄漢之命,朝廷令劉光世遣軍馬五千人為牽制。六郡盡複,光世之軍始至。及論賞,乃奏乞先賞光世功。李寶結約山東豪傑數千人,屢請以曹州率眾來之。先臣以黃金五百兩遣之,俾壯士四人偕行。寶果領眾五千,趨楚、泗以歸,為韓世忠奏留之。寶截發慟哭,願還先臣戲下。世忠以書來諗,先臣答曰:「是皆為國家報虜,何分彼此。」世忠嘆服。每辭官,必雲:「某所之戰,皆將士竭力,在臣何功。」辭少保之章曰:「臣方同士卒之甘苦,明將佐以恩威,冀成尺寸之功,仰報君父之德。豈可身被厚寵,恝然不以當鋒刃、冒矢石者為心。」上將士之功,絲毫必錄,行賞於朝,惟恐不厚。或功優賞薄,不避再三之請,為之開陳。然不當得,則一級不妄予。部將有正任廉車者數人,率積於此。轉餉之臣,於軍須無關者,皆上之朝。如曾紆、薛弼、劉延年、程千秋、徐與可、張運之屬,皆以勞遷,或得職名。何子端、陳進等雖小吏,亦以功進二階。下及遊說有助,如進士蕭清臣、趙澗、陶著等,皆命之以官。尤嚴死事之典,朝沒暮上,如舒繼明、扈從舉及張漢之、吳立等,皆搜訪而得,不遺一人。

  臣雲從戰,數立奇功,乃常匿之,所遷擢皆朝廷舉察,上所特命。襄漢功第一,不上逾年,銓曹辨之,始遷武翼郎。平楊麼亦第一,又不上。張浚廉得其實,曰:「岳侯避寵榮一至此,廉則廉矣,然未得為公也。」乃奏雲:「湖湘之役,嶽雲實為奇功,以雲乃飛子,不曾保明,乞與特推異數。」先臣猶辭不受。嘗以特旨遷三資,先臣辭曰:「士卒冒犯矢石」,「斬將陷陣,立奇功者,臣始列上事狀,得沾一級」,「男雲無敵遽躐崇資」,是「不能與士卒一律」,將何以服眾。又言:「非所以示將士大公至正之道。」累表不受。上嘉其志,特俞其請。帶遙刺,則曰,「始就義方,尚存乳臭,雖屢經於行陣,曾未見於事功。比者」「驟進官聯,必令志氣怠惰」。「伏望」「追還成命,庶使粗知官爵之難,勉力學業,他日或能備效驅策」。又曰:「使雲不知名器之重,或就驕溢,上則負陛下之恩,下則取縉紳之謗,並臣之罪,亦複難逃。」又雲,「正己而後可以正物,自治而後可以治人」,若使臣男「受無功之賞,則是臣已不能正己而自治,何以率人乎」?至十年潁昌之戰,功先諸將,而辭忠州防禦,則曰,「君之馭臣,固不吝於厚賞;父之教子,豈可責以近功」。男「雲隨行迎敵,雖有薄效」,殊非「大功」,乞收成命。帶禦器械則又力辭,獲免而止。上嘗賜詔稱之曰:「卿力抗封章,推先將士」,「蓋不特固執謙避,恥同漢將之爭功,而使其自立勳勞,複見西平之有子」。

  遇諸子尤嚴,平居不得近酒。為學之暇,使操畚鍤,治農圃,曰「稼穡艱難,不可不知也。」

  重節誼,謹施報,死猶不忘。張所以謗謫行至長沙,賊酋劉忠者誘其附己以叛,所罵忠不從,竟遇害。其子宗本尚幼,先臣訪求鞠養,教以儒業,飲食起居,使處諸子右。紹興七年,遇明堂恩,舍其子,而補宗本,奏曰:「臣昨建炎初,因論事,罪廢,聖造寬洪,偶幸逃死。于時孤孑一身,狼狽羈旅。因投招撫使張所,所一見,與臣雲及兩河、燕雲利害,適偶契合。臣自白身借補修武郎。」「其後所軍次北京,未及渡河,貶謫南方,卒以節死」。「臣念」「張所實先意兩河,而身未北渡,已遭橫議。今其身名雕喪,後嗣零落,臣竊痛之。使臣不言,臣則有負。欲望矜憐,將臣今歲奏薦恩例,補所男宗本。仍乞依張俊例,于文資內安排」。又陳述所死難之由,乞追復舊職,仍乞優加褒異,以旌其忠。上俞之,複特賜其家銀、絹百匹、兩,與一資恩澤。

  議論持正,不善阿附人。年少未顯,見當路要人,未嘗有強顏攀附意,故卒以此賈禍。素無一介之助,致位通顯,皆上所親擢。上嘗褒其功,謂左右曰:「用將須擇孤寒忠勇,久經艱難,親冒矢石者。」

  先臣得附竹帛之光,以此好禮下士。食客所至常滿,一時名人才士皆萃幕府,商論古今,相究詰,切直無所違忤。或語至夜分,乃寢。出則戎服升首座,理軍務;入則峨寇褒衣,窮經傳。或雅歌投壺,持循禮法,恂恂如書生,口未嘗言己功。制詞所謂「廉約小心,得祭遵好禮之實」,又雲「有公孫謙退不伐之風」,又雲「卑以自牧,履馮異不伐之謙」,其類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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