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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經進鄂王行實編年卷三


  ▼紹興四年,甲寅歲,年三十二。

  兼荊南、鄂、嶽州。複郢州,斬京超、劉楫。複隨州,斬王嵩。戰襄江。複襄陽府。戰新野市。起營田。敗劉合孛堇,降楊得勝。複鄧州,擒高仲。賜銀合茶、藥。複唐州。覆信陽軍。屯鄂州。除清遠軍節度使。戰廬州。

  春三月,除兼荊南、鄂、嶽州制置使。先臣乃奏,乞複襄陽六郡,以為今欲規恢,不可不爭此土,宜及時攻取,以除心膂之病。

  上以諭輔臣,趙鼎奏曰:「知上流利害,無如飛者。」於是即以親劄報之曰:「今從卿所請,已降畫一,令卿收復襄陽六郡。惟是服者舍之,拒者伐之,追奔之際,〔孝宗皇帝嫌諱〕無出李橫舊界。」畫一之目:以湖北帥司統制官顏孝恭、崔邦弼兩軍,並荊南鎮撫使司軍馬,並隸節制;及諸州既複,並許隨宜措置,差官防守,如城壁不堪守禦,則移治山寨,或用土豪,或用舊將牛皋等主之。

  夏四月,令神武右軍、中軍各選堪披帶馬百匹,遣使臣、兵級部付先臣。二十五日上以金束帶三賜先臣將佐。

  五月,除黃、複州、漢陽軍、德安府制置使。提兵至郢州。偽為京超驍勇武悍,號萬人敵,雜蕃、漢萬餘人,軍勢大張。先臣渡江,至中流,顧幕屬曰:「飛不擒賊帥,復舊境,不涉此江!」初五日,抵城下,先臣躍馬環城,以指東北敵樓,顧謂眾曰:「可賀我也!」超乘城拒敵,先臣使張憲就問之,曰:「爾曹本受聖朝厚恩,何得叛從劉豫?」超謀主劉楫出,應之曰:「今日各事其主,毋多言也!」先臣怒甚,時軍正告糧乏,先臣問:「糧所餘敗何?」曰:「可再飯。」先臣曰:「可矣,吾以翌日巳時破賊!」黎明,鼓眾薄城,一麾並進,眾皆累肩而升。超迫於亂兵,投崖而死。殺虜卒七千人,積屍與天王樓俱高。劉楫就縛至前,先臣責以大義,南鄉斬之。遂複郢州。

  於是,遣張憲、徐慶複隨州。偽將王嵩聞憲、慶至,不戰而遁,退保隨城,未下。先臣遣牛皋裹三日糧往,糧未盡而城已拔。執嵩,斬之,得士卒五千人,遂複隨州。

  先臣領軍趨襄陽。李成聞先臣至,引軍出城四十裡迎戰,左臨襄江。王貴、牛皋等欲即赴賊,先臣笑謂貴等曰:「且止,此賊屢敗吾手,吾意其更事頗多,必差練習,今其疏暗如故。夫步卒之利在阻險,騎兵之利在平曠;成乃左列騎兵於江岸,右列步卒於平地,雖言有眾十萬,何能為!」於是舉鞭指貴曰:「爾以長槍步卒,由成之右擊騎兵。」指皋曰:「爾以騎兵,由成之左擊步卒。」遂合戰,馬應槍而斃,後騎皆不能支,退擁入江,人馬俱墜,激水高丈餘。步卒之僨死者無數。成軍夜遁,複襄陽府,駐軍城中。

  偽齊益李成兵,屯襄江北新野市,號三十萬,欲複求戰。先臣先遣王萬提兵駐清水河,以餌之,先臣繼往。六月五日,賊悉其眾,衝突官軍,萬與先臣兵夾擊,敗之。六日,複戰,又敗之,使萬追擊,橫屍二十餘裡。

  上賜劄曰:「李成益兵而來,我師大獲勝捷,乃卿無輕敵之心,有勇戰之氣之所致也。因以見賊志之小小耳!朕甚慰焉。嘗降親劄,令卿條具守禦全盡之策。若少留將兵,恐複為賊有;若師徒眾多,則饋疲勞,乃自困之道。卿必有以處焉。」

  先臣奏曰:「臣竊觀金賊、劉豫皆有可取之理。金賊累年之間,貪婪橫逆,無所不至,今所愛惟金帛、子女,志已驕惰。劉豫僭臣賊子,雖以儉約結民,而人心終不忘宋德。攻討之謀,正不宜緩。苟歲月遷延,使得修治城壁,添兵聚糧,而後取之,必倍費力。陛下淵謀遠略,非臣所知,以臣自料,如及此時,以精兵二十萬直搗中原,恢復故疆,民心效順,誠易為力。此則國家長久之策也,在陛下睿斷耳。

  若姑以目前論之,襄陽、隨、郢地皆膏腴,民力不支,若行營田之法,其利為厚。即今將已七月,未能耕懇,來春即可措畫。陛下欲駐大兵于鄂州,則襄陽、隨、郢量留軍馬,又于安、複、漢陽亦量駐兵。兵勢相援,漕運相繼,荊門、荊南聲援亦已相接,江、淮、荊湖皆可奠安。六州之屯,宜且以正兵六萬,為固守之計。就撥江西、湖南糧斛,朝廷支降券錢,為一年支遣。候營田就緒,軍儲既成,則朝廷無饋餉之憂,進攻退守,皆兼利也。惟是葺治之初,未免艱難,必仰朝廷微有以資之。基本既立,後之利源無有窮已。又此地秋夏則江水漲隔,外可以禦寇,內足以運糧;至冬後春初,江水淺澀,吾資糧已備,可以坐待矣。於今所先,在乎速備糧食,斟量屯守之兵,可善其後。

  臣今只候糧食稍足,即過江北,雖番、偽賊勢眾多,臣誓當竭力剿戮,不敢少負陛下。」時方重深入之舉,而王𤫉以大兵討楊麼,六萬之兵亦未及抽摘。然營田之議自是興矣。

  秋七月,遂進兵鄧州。聞李成與金賊劉合孛堇、陝西番、偽賊兵會聚於州西北,置寨三十餘所,以拒官軍。先臣遣王貴等由光化路,張憲等由橫林路,會合掩擊。貴、憲至鄧城外三十裡,遇賊兵數萬迎戰,王萬、董先各以兵出奇突擊,賊眾大潰。降執番官楊德勝等二百餘人,得兵仗、甲、馬以萬計,劉合孛堇僅以身免。賊將高仲以餘卒走,退保鄧城,閉門堅守。十七日,先臣引兵攻城,將士皆不顧石,蟻附而上,一鼓拔之,生擒高仲,遂複鄧州。

  上聞之喜,謂胡松年曰:「朕雖素聞岳飛行軍極有紀律,未知能破敵如此。」松年對曰:「惟其有紀律,所以能破賊。」及捷奏至後殿,進呈,上曰:「岳飛籌略,頗如人意。」令學士院降詔獎諭,仍遣中使傳宣撫問,賜銀合茶、藥,並問勞將佐,犒賞有差。

  二十三日,複唐州。尋又覆信陽軍。擒偽知、通凡五十人,襄漢悉平。川、陝貢賦、綱馬道路,至是始通行無阻焉。

  襄既平,先臣辭制置使,乞「委任重臣,經畫荊、襄」。上賜詔不許。趙鼎奏:「湖北鄂、嶽,最為沿江上流控扼要害之所,乞令飛鄂、嶽州屯駐。不惟淮西藉其聲援,可保無虞,而湖南、二廣、江、浙亦獲安舀。」上乃以襄陽、隨、郢、唐、鄧、信陽並作襄陽府路,隸之先臣,尋移屯鄂州。

  二十五日,除清遠軍節度使、湖北路、荊、襄、潭州制置使,依前神武后軍統制,特封武昌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食實封二百戶。制詞略雲,「身先百戰之鋒,氣蓋萬夫之敵。機權果達,謀成而動則有功;威信著明,師行而耕者不變」。「振王旅如飛之怒,月三捷以奏功;率寧人有指之疆,日百里而辟土。慰我後雲霓之望,拯斯民塗炭之中」。辭意甚寵,又賜金束帶一。

  九月,兀術、劉豫稱兵七十余萬,〔林貴報:山東二萬,兀術二部不計數。趙進報:劉豫起發十萬。陳香、於經等報:宿遷縣兩次見一萬四千。張斌報:三太子與兀術所領共十萬五千。密院所奏:諜報三萬,又報馬安撫二千,郭觀察七千,三大王,四十萬。積而計之,共當七十余萬,並據堂劄指揮。〕聚糧入寇,諜報警急。二十一日,令備軍馬、舟船,於衝要控扼之地分佈防托,時具諜探動息及備禦次第聞奏。二十五日,令照應荊、襄,控扼武昌一帶,仍措置楊麼。二十七日,令體探的實,嚴切堤備。二十九日,令凡控扼處,分遣官兵,嚴密把截。如有警急,則鼓率將士,極力捍禦掩殺,毋令透漏。冬十月五日,令疾速措置,更遣諜探,日一具奏。

  虜人侵淮,急圍廬州。上賜劄曰:「近來淮上探報緊急,朕甚憂之,已降指揮,督卿全軍東下。卿夙有憂國愛君之心,可即日引道,兼程前來。朕非卿到,終不安心,卿宜悉之。」先臣奉詔,出師池州,先遣牛皋渡江。

  十二月,自提其軍趨廬州,與皋會。上遣李庭幹賜先臣香、藥,且賜劄撫問。時偽齊已驅甲騎五千被城,皋以所從騎遙謂虜眾曰:「牛皋在此,爾輩胡為見犯!」虜眾已愕然相視。及展「嶽」字幟與「精忠」旗示之,虜眾不戰而潰。先臣謂皋曰:「必追之,去而複來,無益也。」皋追擊三十餘裡,虜眾相踐及殺死者相半,殺其都統之副,及偽千戶長五人,百戶長數十人,擒番、偽兵八十餘人,得馬八十餘匹,旗鼓、兵仗無數。軍聲大振,廬州遂平。

  ▼紹興五年,乙卯歲,年三十三。

  入覲。賜銀、絹等。除鎮寧、崇信軍節度使,充湖北、荊、襄、潭州制置使。除荊湖南、北、襄陽府路制置使,升都統制。大破楊麼。降黃佐、楊欽。擒陳貴等。斬楊麼、鐘儀。擒黃城、劉衡。賜銀合茶、藥。加檢校少保。除湖南、北、襄陽府路招討使。賜銀合茶、藥。

  春二月,先臣入覲。上賜銀、絹二千匹、兩,承信郎恩命一,母封國夫人,孺人封號二。冠帔三,眷禮甚厚。賜諸將金束帶,及牛皋以下二十九人,並立功官兵五百四十六人各轉資、受賞有差。授鎮寧、崇信軍節度使,依前神武后軍統制,充荊湖北路、荊、襄、潭州制置使,加食邑五百戶、食實封二百戶,進封武昌郡開國侯。制詞有曰:「閱禮樂而厲廉隅,德遜有君子之操;援桴鼓而先士卒,忠蹇匪王臣之躬。」又曰:「于疆於理,威行襄漢之山川;如飛如翰,名動江淮之草木。」又曰:「萬騎鼓行,震天聲於不測;千里轉戰,奪勇氣于方張。力捍孤城,系俘君醜。」又以明堂恩加食邑五百戶、食實封二百戶。

  十二日,除荊湖南、北、襄陽府路制置使、神武后軍都統制,招捕楊麼。楊麼者,鼎州鐘相之餘黨。楚人謂幼為「麼」,故稱麼雲。

  自建炎末,相敗死,麼率其餘部居湖湘間,其徒有楊欽、劉衡、周倫、黃佐、黃誠、夏誠、高老虎等。數年間,聚兵至數萬,立相之子儀,謂之「鐘太子」,與麼俱僭稱王,官屬名號、軍服儀衛,並擬王者居,有三衙大軍。所居之室稱曰「內」,文書行移,不奉正朔。蹂踐鼎、澧,窺覦上流。程昌禹以軍船拒之,盡為所獲。水軍吳全、崔增一戰不返,兵力益強。根據龍陽、武陵、沅江、湘陰、安鄉、華容諸縣,水陸千里,操舫出沒。東犯岳楊,至臨湘縣;西犯江陵之石首,至枝江縣;北犯江陵,至荊門;南犯潭州,至巴溪,為患不一。官軍陸襲則入湖,水攻則登岸。大將王𤫉出師兩年,屢戰不效,賊氣愈驕。

  一時將帥皆謂不可以歲月成功。為宵旰憂,又甚于邊寇。時先臣所部皆西北人,不習水戰。先臣獨曰:「兵亦何常,惟用之如何耳。今國勢如此,而心腹之憂未除,豈臣子辭難時耶!」

  三月,奉詔,自池進兵於潭。遇天久雨,泥淖沒膝,士徒艱涉。先臣躬自塗足,沾漬衣體,以示勸,皆奮躍忘勞。所過肅然,民不知軍旅之往來。上聞之,曰:「岳飛移軍潭州,經過無毫髮搔擾,村民私遺士卒酒食,即時還價,所至歡悅。」賜詔獎諭,有曰:「連萬騎之眾,而桴鼓不驚;涉千里之塗,而樵蘇無犯。至發行齎之泉貨,用酬迎道之壺漿。所至得其歡心,斯以寬予憂顧。」

  將至潭,先遣使持檄,至賊中招之。先是,鼎州太守程昌禹遣劉醇,荊湖南、北宣撫使孟庾遣朱實,湖、廣宣撫使李綱遣朱詢,荊南鎮撫使解潛遣史安,湖南及諸軍遣晁遇十七人,邵州太守和璟亦累遣人招安,皆為賊所殺。至是所遣之使叩頭伏地,曰:「節使遣某,猶以肉喂饑虎也。寧受節使劍,不忍受逆賊辱。」先臣叱之起,曰:「吾遣汝,汝決不死。」使者起,受命以行。至其境,望見賊巢,即厲聲呼曰:「嶽節使遣我來!」諸寨開門延之,使者以檄授賊,賊捧檄欽誦,或問:「岳節使安否」雖叛服之志未齊,然皆不敢萌異意。

  於是,麼之部將黃佐謂其屬曰:「吾聞嶽節使號令如山,不可玩也。若與之敵,我曹萬無生全理,不若速往就降。嶽節使,誠人也,必善遇我。」率其所部,詣潭城降。皆再拜,先臣釋其罪,慰勞之。即日聞於朝,擢佐武義大夫、閣門宣贊舍人,賞予特厚。佐出,複單騎按其部,撫問甚至。

  明日,召佐,使坐,命具酒與欽。酒酣,撫佐背,謂曰:「子真丈夫,知逆順禍福者無如子。子姿力雄鷙,不在時輩下,果能為朝廷立功名,一封侯豈足道哉!吾欲遣子複至湖中,視有便利可乘者,擒之;可以言語勸者,招之。子能卒任吾事否?」佐感激至泣,再拜謝先臣,曰:「佐受節使厚恩,雖以死報,佐不辭,惟節使命!」乃遣佐歸湖中。又有戰士三百余人來降,先臣皆委典慰勞,命其首領以官,優給銀絹。縱之,聽其所往,有複入湖者,亦弗問。居數日,又有二千餘人來降,先臣等之如初。

  時張浚以都督軍事至潭州。參政席益與浚備語先臣所為,謂浚曰:「岳侯得無有他意,故玩此寇。益欲預以奏聞,如何?」浚笑曰:「岳侯,忠孝人也,足下何獨不知?用兵有深機,胡可易測!」益慚而止。

  夏四月,黃佐襲周倫寨,擊之,倫大敗走,殺死及掩入湖者甚眾。擒其統制陳貴等九人,奪衣甲、器仗無數,寨柵、糧、船焚毀無遺者。佐遣人馳報先臣,先臣即上佐功,轉武經大夫,仍撫勞所遣將士,第功以聞。

  統制任士安慢王𤫉令,不戰。先臣鞭士安一百,使餌賊,曰:「三日不平賊,斬之!」士安乃揚言:「岳太尉兵二十萬至矣!」及所見,止士安等軍耳。賊乃並兵永安寨,攻之。先臣遣兵設伏,士安等戰垂困,伏兵乃起,四合擊之,賊眾敗走,獲戰馬、器甲無數。又追襲過苟陂山,所殺獲不可勝計。士安複移軍,與牛皋屯龍陽舊縣之南,逼近賊巢。賊出攻之,官軍迎擊,賊又敗走。

  上賜劄諭之曰:「朕以湖湘之寇,逋誅累年,故特委卿,為且招且捕之計,欲使恩威並濟,綏靖一方。聞卿措畫得宜,朕甚嘉之。」

  五月,有旨召張浚還。浚得詔,謂先臣曰:「浚將還矣,節使經營湖寇,已有定畫否?」先臣袖出小圖,以示浚曰:「有定畫矣。」浚按圖熟視,移時,謂先臣曰:「浚視此寇,阻險窮絕,殆未有可投之隙。朝廷方召浚歸,議防秋。盍且罷兵,規畫上流,俟來歲徐議之。」先臣曰:「何待來年,都督第能為飛少留,不八日,可破賊。都督還朝,在旬日後耳。」浚正色曰:「君何言之易耶?王四廂兩年尚不能成功,乃欲以八日破賊,君何言之易耶!」先臣曰:「王四廂以王師攻水寇,則難;飛以水寇攻水寇,則易。」浚曰:「何謂以水寇攻水寇?」先臣曰:「湖寇之巢,艱險莫測,舟師水戰,我短彼長,入其巢而無鄉導,以所短而犯所長,此成功所以難也。若因敵人之將,用敵人之兵,奪其手足之助,離其腹心之援,使桀黠孤立,而後以王師乘之,覆亡猶反手耳。飛請除來往三程,以八日之內,俘諸囚于都督之庭。」浚亦未信,乃奏曰:「臣只候六月上旬,若見得水賊未下,即召飛前來潭州,分屯潭、鼎人馬,規畫上流軍事訖,赴行在。」先臣遂如鼎州。

  六月二日,楊欽受黃佐之招,率三千餘人,乘船四百餘艘,詣先臣降。先臣喜,私謂左右曰:「黃佐可任也。楊欽,驍悍之尤者,欽今乃降,賊之腹心潰矣。」欽自束縛,至庭。先臣命解其縛,以所賜金束帶、戰袍予之,即日聞奏,授武義大夫。又命具酒,使王貴主之,禮遇甚厚,及所部犒賞有差。欽感激不自勝,所部皆喜躍,恨降晚。先臣乃複遣欽歸湖中,諸將皆力諫,先臣不答。越兩日,欽盡說全琮、劉詵等降。未降者尚數萬,先臣詭罵曰:「賊不盡降,何來也!」杖之,複令入湖。是夜,以舟師掩其營,並俘欽等,其餘黨殺獲略盡。

  惟楊麼負固不服,方浮游湖上,誇逞神速,其舟有所謂望三州、和州載、五樓、九樓、大德山、小德山、大海鰍頭、小海鰍頭,以數百計。舟以輪激水,疾快如羽,左右前後俱置撞竿,官舟犯之,輒破。又官舟淺小,而賊舟高大,賊矢石自上而下,而官軍仰面攻之,見其舟而不見其人。

  先臣取君山之木,多為臣筏,塞湖中諸港。又以腐爛草木,自上流浮而下。擇視水淺之地,遣口伐者二千人挑之,且行且詈。賊聞詈,不勝憤,爭揮瓦石,追而投之。俄而草木坌積舟輪下,膠滯不行。先臣亟遣軍攻之,賊奔港中,為筏所拒。官軍乘筏,張牛革以拒矢石,群舉巨木撞賊舟,舟為之碎。楊麼舉鐘儀投于水,繼乃自僕。牛皋投水,擒麼至先臣前,斬首,函送都督行府。偽統制陳瑫等亦劫鐘儀之舟,獲金交床、金鞍、龍鳳簟以獻,率所部降。先臣亟領黃佐、楊欽等軍入賊營,餘酋大驚,曰:「是何神也!」夏誠、劉衡俱就擒。黃誠大懼,不知所為,亟與周倫等首領三百人俱降。

  牛皋請曰:「此寇逋誅,罪不容數,勞民動眾,亦且累年。若不略行剿殺,牛皋不知何以示軍威?」先臣曰:「彼皆田裡匹夫耳,先惑于鐘相妖巫之術,故相聚以為奸;其後乃沮于程吏部欲盡誅雪恥之意,故恐懼而不降。日往月來,養成元惡,其實但欲求全性命而已。今楊麼已被顯誅,錘儀且死,其餘皆國家赤子,苟徒殺之,非主上好生之意也。」連聲呼,謂官軍曰:「勿殺!勿殺!」牛皋敬服其言而退。

  先臣親行諸寨,慰撫之。命少壯強有力者籍為軍,老弱不堪役者各給米糧,令歸田。有自請歸業者二萬七千餘戶,先臣皆給據而遣之。又命悉賊寨之物,盡散之諸軍,而縱火焚寨,凡焚三十餘所。揭榜於青草、洞庭湖上,不數日,行旅之往來,居民之耕種,頓若無事之時然。湖湘悉平。是役也,獲賊舟凡千余,鄂渚水軍之盛,遂為尚江之寇。

  自其與浚言,至賊平,果八日。浚歎曰:「岳侯殆神算也!」即日上之朝。上遣內侍一員,至先臣軍前,傳宣撫問,仍賜銀合茶、藥,及撫勞將士。賜詔褒諭,有曰:「湖湘阻深,奸凶嘯聚,曩命往伐,用非其人,輕敵寡謀,傷威損重,遂令孽寇,久稽靈誅。卿勇略寇軍,忠義絕俗,肅將王命,隃集長沙。威棱所加,已聞聲而震疊;恩信既著,宜傳檄而屈降。消時內侮之虞,宣予不殺之武。」又賜劄曰:「非卿威名寇世,忠義濟時,先聲所臨,人自信服,則何以平積年嘯聚之党,於旬朝指顧之間。不煩誅夷,坐獲嘉靖,使朕恩威兼暢,厥功茂焉!」

  初,有唐生居鼎州,嘗與程昌禹論湖寇之險,曰:「他人寨柵,猶或可入,如楊麼寨,則雖虎豹不可入也。」昌禹曰:「然則奈何?」唐生作俚語應之曰:「除是飛,便會入去。」昌禹大笑曰:「世間豈有生肉翅人可使耶!」顧謂僚屬曰:「茲事當且止也。」又夏誠、劉衡等嘗自詫曰:「吾城池樓櫓如此,欲犯我,除是飛來。」至是始驗。時有盧奎者,作《鼎澧聞見錄》,述其事,其末曰:「半月之間,談笑以平群賊,使有船者不能遠去,有寨者不能堅守,幾于不戰屈人。」紀其實也。

  有旨,兼蘄、黃州制置使,以目疾乞解軍事,上不許。既而疾稍瘳,先臣不復請,強起視事。又有旨,令先臣軍以三十將為額。八月二十二日,有旨,令先臣于襄陽府路、複州、漢陽軍鄉村民社置山城水寨處,疾速措置備禦事務,具已施行狀聞奏。

  秋九月,加檢校少保、食邑五百戶、食實封二百戶,進封開國公。制詞有曰:「得好生於朕志,新舊染於吾民。支黨內攜,爭掀狡窟;渠魁面縛,自至和門。服矢韜弓,盡散潢池之嘯聚;帶牛佩犢;悉歸田裡之流逋。清湖湘累歲蕩泊之菑,增秦蜀千里貫通之勢。」還軍鄂州,益自奮厲,日率將士,閱習師徒,軍容甚整。張浚按視,還朝以聞。冬十月,上賜詔褒諭。十二月,除荊湖南、北、襄陽府路招討使。十五日,遣賜臘藥。二十一日,遣使傳宣撫問,賜銀合茶、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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