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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實神道碑


  東平行台嚴公神道碑

  歲庚辰秋七月,東平嚴公籍彰德、大名、磁、洺、恩、博、滑、浚等州戶三十萬歸於有司。竊嘗考于前世興王之跡,蓋帝王之興,天將舉全所覆者而畀之,時則有魁偉宏傑之士為之倡大義、建大事,一六合之同異,定群心之去就,猶之天造草昧,龍見而躍,雲雷合勢,為之先後,然後騰百川而雨天下者易為力。臣主之感遇,天人之參會,無不然者。初貞佑南渡,豪傑乘亂而起,四方之人無所歸命。公據上流之便,握勁鋒之選,威望之著,隱若敵國,人心所以為楚為漢者,皆倚之以為重。至是曉然知天命所在,莫敢有異志,國家亦藉之以成包舉之勢。故自開創以來,功定天下之半,而聲馳四海之表者,惟公一人而已。非天使之倡大義、建大事,以應興王之跡,其能若是乎?

  公諱某,字武叔。其先博之博平人,後遷長清,遂占籍焉。曾大父啟,大父祺,父珪,皆以農為業。妣同裡楊氏。生二子:長彬,字才叔,次即公。公幼警悟,略知讀書。及長,志節豪宕,若以生產為不足治者。為人美儀觀,喜交結,好施予,落魄裡社間。不自顧籍,屢以事被系,俠少輩愛慕之,多為之出死力,以故得脫去。

  癸酉之秋,國兵破中夏,已而北歸。東平行台調民為兵,以公為眾所伏,署百夫長。明年春,泰安人張汝楫據靈岩,遣別將攻長清,公破走之,以功授長清尉、東阿平陰長清三縣提控捕盜官。戊寅六月,攝長清令。八月,宋人取益都,乘勝而西,行台檄公備芻糧為守禦計。公出督租,比還而長清陷,尋以兵複之。有譖於行台者,謂公與宋有謀,行台疑公,以兵圍之,公挈老幼壁青崖固,依益都主將,以避台兵之鋒,宋因以公為濟南治中。分兵四出,所至無不下,於是太行之東,皆公所節度矣。

  庚辰三月,河南軍攻彰德,守將單仲力不支,數求公救。公為請于主將,主將逗留不行,公獨以兵赴之。比至,而仲被擒,公知宋不足恃,首謁先太師於軍門,挈所部以獻。太師時以王爵統諸道兵,承制封拜,乃授公金紫光祿大夫、行尚書省事。其年,進攻曹、濮、單三州,皆下之。偏將李信留鎮青崖,嘗有罪,懼誅,乘公出征,叛降于宋,公兄及夫人杜氏皆遇害。明年,公以太師兵複青崖,擒信,誅之。進攻東平,守將何立剛棄城而奔,公始入居之。

  又明年,軍上黨。宋將彭義斌說青崖晁海叛公,公之家人複被略去。義斌軍西下,郡縣多為所脅。乙酉四月,遂圍東平。公間遣人會大將孛裡海軍,軍久不至,城中食且盡,乃與義斌連和。義斌亦欲藉公取河朔,而後圖之,請以兄事公。時麾下眾尚數千,義斌不之奪,而青崖所掠則留不遣也。其七月,義斌下真定,道西山,與孛裡海等軍相望,分公以帳下兵,陽助而陰伺之,公知勢已迫,即連趣孛裡海軍而與之合戰。始交,宋兵崩潰,乃擒義斌。不旬月,先所失部分盡複之。是冬,郡王戴孫取彰德。明年,取濮、東平。又明年,太師攻益都。凡公之功,所在皆為諸道之冠。

  庚寅四月,朝于牛心之帳殿,天子賜之坐,宴享終日。上歡甚,錫公金虎符,寵以不名。又數數目公,顧謂侍臣言:「若嚴公者,真福人矣。」又四年,朝于和林城,授東平路行軍萬戶,偏裨賜金符者八人。初公之所統,有全魏,有十分齊之三、魯之九,及是畫境之制行,公之地于魏,則別大名,又別為彰德;齊與魯,則複以德、兗、濟、單歸於我。

  丁酉九月,詔書命公毋出征伐。當是時,公以百城長東諸侯者十五年矣。始於披荊棘、扞豺虎,敝衣糲食,暴露風日,挈溝壑轉徙之民,而置之衽席之上,以勸耕稼,以豐委積。公帑所積,盡於交聘、燕享、祭祀、賓客之奉,而未嘗私貯之。辟置俊良,汰逐貪墨,頤指所及,竭蹶奉命。不三四年,由武城而南,新泰而西,行於野則知其為樂歲,出於塗則知其為善俗,觀於政則知其為太平官府,而公之心力亦已盡矣。上亦雅知公不便鞍馬,念其功而憫其勞,視之猶家人父子,欲使之坐享康寧壽考之福,故聖意優恤如此。

  公病風痹久,人有勸迎良醫者,笑曰:「人豈不死耶?得無疾痛以沒足矣!」以庚子四月己亥,春秋五十有九,薨於私第之正寢。是夕,大星殞於縣界,人以為公歿之應。五月壬申,舉公之柩,葬於鵲裡之新塋,禮也。

  公既握兵柄,顓生殺,時年已長,經涉世故久,乃更折節自厲,間亦延致儒士,道古今成敗。至前人良法美意,所以仁民愛物者,輒欣然慕之。故雖起行伍間,嚴厲不可犯,至於仁心為質者,亦要其終而後見也。彰德既下,又破水柵,郡王怒其反復,驅老幼數萬欲屠之,公解之曰:「此國家舊民,吾兵力不能及,為所脅從,果何罪耶!」王從公言,釋不誅。繼破濮州,複有水柵之議,公為言:「百姓未嘗敵我,豈可與兵人並戮之?不若留之農種,以給芻秣。」濮人免者又數萬。其後于曹、于定陶、于楚丘、於上党,蓋未有不然者。

  大兵由武休出襄、鄧,公時在徐、邳間,以為河南破,屠戮必多,我當載金繒往贖之,且約束諸將,毋敢妄殺,有所鹵獲,必使之骨肉完保。靈壁一縣當廢者五萬人,公所以救之者百方,兵人既素服公言,重為資弊所誘,故皆全濟。中有求還鄉里者,悉縱遣之。是冬大饑,生口之北渡者多餓死,又藏亡法嚴,有犯者,保社皆從坐之,逋亡累累,無所於托,僵為之蔽野。公命作麋粥,盛置道旁,人得恣食之,所活又不知幾何人矣。初,公之部曲有亡歸益都者數十人,益都破,皆獲之,人以為必殺,而公一切不問。王義深,義斌之別將,聞義斌敗,將奔河南,凡公族屬之在東平者,皆為所害。河南破,公獲義深妻子,厚為賙恤之,且護送還鄉里,終不以舊事為嫌,其能人之所難能者又如此。東州既為樂土,四外之人托公以為命者相踵也,公為之合散亡、業單貧、舉喪葬、助婚嫁,多求而不靳,屢至而不厭,肉骨之賜,卵翼之惠,日積而月累之,蓋有不可勝書者矣。故聞訃之日,遠近悲悼,境內之人野哭巷祭,旬月不能罷。古之所謂愛如父母,敬如神明者,於公見之。

  子男七人:長忠貞,金紫光祿大夫,前公卒。次忠濟,襲公職。次忠嗣、忠範、忠傑、忠裕、忠佑。侄一人,忠輔。女七人。孫一人,忠貞之子朗。既葬之三月,孤子忠濟等狀公之行,以神道碑為請。敢以智愚之所共知者論次之,而系之以銘。銘曰:

  岱宗岩岩,清濟洋洋。仡彼嚴公,尹茲東方。
  維大國齊,維魯所荒。大安衰微,元元遘凶。
  鋤耰棘矜,迭為長雄。遺黎惘然,擿埴斯窮。
  公乘其時,奮從兵戎。心為蓍龜,往迓大同。

  挾右太行,以入王封。人瞻者烏,我龍之從。
  儷景同翻,郁為雷風。幹端坤倪,一廓屯蒙。
  奔走先後,莫予敢侮。莫予敢侮,惟公之武。
  乃錫金虎,民汝予撫。民惟天民,惟公受之。

  有內之溝,職公救之。大布我衣,大帛我冠。
  斜傾我扶,罅漏我完。爾有瘡罷,我遑我安。
  金革之威,肅於凜秋。化而陽春,悴槁和柔。
  樣風愉愉,葉氣油油。河潤之溥,暨於他州。

  民拜公賜,有憂斯禱。祝公壽考,為國元老。
  如山如河,受福則遐。齊政方報,魯婦已髽。
  布宣王靈,繄公是賴。愛養基本,繄公是戴。
  巨室喬木,式瞻誰在?相彼邦民,古無遺愛。

  有開必先,惟公之功。寵以不名,公名之崇。
  巍巍堂堂,哀榮始終。誰其配之,錢氏孝忠。
  荏平之原,龜石穹窿。勒我銘詩,以對景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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