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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善大夫吏部尚書張公神道碑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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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乙巳二月十有九日甲申,葬我吏部尚書張公于輔岩縣將相鄉新安裡東南原之新塋,禮也。孤子知剛涕泗謂某言:「先公之葬,永年王盤狀其行,東明王鶚志其墓,既卒事矣,神道有碑,碑當有銘,州裡大夫士屬筆於子,敢百拜以請。」某以為自貞佑南駕,初設大司農分領地官之政,而假之以部使者之任,以勸耕稼,以平賦役,以督墮窳,以糾奸慝,內振外肅,百廢具舉,傾朝複支。公以碩材雅望首膺是選,始貳其長,終總其務,剛棱之所摧折,深識之所獎拔,材量之所興造,利澤之所惠養,閭閻細民亦皆飽聞而厭道之。至於論列上前,謂:「國家兵力非前日之比,以守則有餘,以戰則不足,大敵在此,何暇遠事江淮?又五代以來,都汴梁,非用武之國,特恃大河為固耳。然唐取梁,遼取晉,國朝取宋,河其果足恃乎?關中有金城、天府之險,按秦之舊,進可以圖恢復,而退不失其為自強。不都關中,則猶當駐蹕河朔,系海內之心,故莫若都河中。河中中夏腹心,負背全秦,總制三鎮。屯軍中條之麓,建行台河南,根本既強,國勢乃張。今不都關中,而又棄河中,不知他日汴梁孰為國家守者?凡此三者,我天下大計,系於危急存亡者為甚切。」公發先事之機,篤詭辭之義,故雖同列,或不得與知。史筆散亡,故老垂盡,不著之金石以示永久,後世征廢興、論成敗,殆將有秦無人之歎。竊為宗國羞之,是以慨然論次之而不敢辭。 公諱某,字公理,世為蕩陰陽邑裡人。曾大父某,妣石氏。大父某,贈正奉大夫、清河郡伯。妣尚氏,追封清河郡太君。考某,累贈資善大夫、清河郡侯。妣李氏,清河郡太夫人。公幼穎悟,六歲知讀書,十二能背誦《五經》,二十八登泰和二年詞賦進士第,釋褐徐州錄事判官。丁資善君憂,服除調許州郾城主簿。縣有逋賦二十萬配之平民,公白按察司悉除之,民力以紓。再調壽張主簿。時北鄙用兵,科役無適從,公差次物力,為鼠尾簿,按而用之,保社有號引,散戶有由帖,揭榜于通衢,喻民以所當出,交舉互見,同出一手,吏不得因緣為奸,自是為縣者皆取法焉。縣境多營屯,世襲官主兵,挾勢橫恣,令佐莫敢與之抗。兵人歐縣民,民訴之縣,縣不決,申送軍中,謂之就被論官司,民大苦之。一日,閽者告百夫長夜破門鑰,挾兩伎以出。公謂:「夜破門鑰,盜也。」遣吏捕還,榜掠至百數,且械系之。明日,千夫長與其屬哀請不已,約此後不復犯平民,乃釋之。訖公任終,更無一人敢橫者。 調林慮令。貞佑初,辟舉法行,除穀熟令。未幾改丞,豪右斂跡。禦史行縣,吏抱官文書候檢覆,禦史先知公,麾吏去曰:「張君治縣,尚有未盡耶?」召為尚書省令史。谷熟民千數詣闕乞留,平章政事濮王以聞,德陵欲賜可,宰相高琪以朝省尤須得人為奏,詔以旨喻民,民乃歸。轉知管差除房,俄提控吏部銓選。選法積弊,公為之更定,周密備具,迄正大末仍遵用之。興定三年,超陝西東路轉運副使。宰相莘公行台關中,辟公為左右司郎中。時台務填委,日不暇給,公所以處之者常若有餘,朝譽歸焉。 汾晉陷沒,公建言:「河東郡縣業已為敵有,誠能就所存官屬選有才望如郭文振、胡天作、張開之等,略依古制封建之,使自為戰守計,亦國家禦敵之大計也。」是後益封九公,蓋自公發之。尋以母老丐歸養,卜居渭南。五年,關中受兵,公避地華州之南山,行台檄公為沿山軍馬都提控,不給一卒,聽自招募。公移檄諸縣,得民兵五千,他州盜賊遍野,惟公號令所及,帖然如平時,路有遺物,亦無敢拾也。明年,敵退,辭軍務。京兆取公所練卒隸帳下,皆倚為選鋒。是秋,兵複至,行台檄公以前職保箭穀砦,兵仗器用取具倉卒。敵人來攻,公獎厲士眾,親當矢石。比歲終,潼關迄鳳翔山六十餘柵,相繼陷沒,獨箭穀保完,老幼賴公以全者三十萬人。元光二年,詔複河中,行台驛召公詣軍前,行尚書省六部事。兵亂之後,百姓逃匿山谷,無以供饋餉,公躬曆山谷,延見父老,喻以朝廷用兵之意,勸出所有以佐軍,辭情感激,人樂為用。迄河中之複,軍食不乏,公之力為多。行台以樊澤、籍阿外留屯。阿外,土人,取城日嘗為內應,恃其功,輕客軍。軍分兩黨,故二帥亦不相能,行台憂之,奏公為帥府經歷官。公至,曉樊、籍以大義,且告之廉、藺之事,二帥佩服公言,更為輯睦。城久陷而複,帥府以威刑劫之,用法殊慘,新民重足而立,公為言國有常憲,何至如此,凡科禁過甚者悉除去之,民大感悅,如受更生之賜。 正大元年,公被召,兵民惜公之去,戀戀不忍訣,老幼遮道,馬為之不前,至流涕相唁:「張使君去,吾屬能久於此乎?」及入見,授京東路司農少卿,總二路事。都水使者冒河禁,貿易曹、單間,致貲巨萬,且虛增兵籍,盜取縣官錢米,賂遺權貴,公為不道。連章發其奸,卒廢為民,士論快之。伊陽民楊鐸、郾城猾吏韓祖謙、舞陽捕盜提控劉汝楫以殺人系獄,法官納賂,宿留不為決,以俟末減。公廉得之,歎曰:「若輩漏網,則千金之子果不死於市矣。」乃奏其罪,竟致法。 右司郎中、平陽公府騎兵十餘人,以事至葛伯寨,凶卒高敏輩利其鞍馬衣仗掩殺之,誑招撫使高倫,謂是敵兵之偵伺者,倫不知其詐,以殺聞官。後事敗,指倫為首謀,倫迫于棰楚,自誣伏。家人訟其冤,尚書省付有司諦審之,倫無異辭。家人複抱登聞院鼓以訴,有司再評,倫自伏如初。獄將決,公終以為疑,及奏,上問公,公奏言:「倫雖自款伏,而其家訴敏輩殺人之日,倫適飲酒河南,迨報至,始北歸。以次第推,倫何得為首惡?罪疑惟輕,忠厚之至,且歲旱已久,願緩倫死,以察天意。」上亦以為然,遣中使赦倫,省中械破,而雨大作,中使還奏,容服沾濕,上為之喜見顏間。 同判睦親府事、殿前都點檢撒合輦,上所倚信,聲勢焰焰,權過將相。其娣妙淵為女官,依託營建,挾勢斂財,以侵愁州縣,至役衛士為前導,而以皇姑自名,為有司所劾。上以弟故,欲勿問。公力辨以為不可,竟勒妙淵返初服,出撒合輦中京。貞佑以後,武臣以戰功往往至將帥,置員既多,而不相統攝,公建言乞以都尉易將帥之號,上從其計,為置建威、折衝、甯遠、安平等十都尉,各以勝兵萬人配之。超戶部侍郎,提控軍前行六部事。 四年,丁太夫人憂,甫卒哭,特旨起複。宰相奏擬公京南路司農卿,上曰:「吾欲得張某朝夕相見,勿令外補。」宰相以三路調度京南當什六,司農寄託尤重,欲暫輟之以往耳。上從之,故有此授。及陛辭,上喻之曰:「久知卿可大用,所以授此者,以卿能鎮靜故耳。」公為政,內寬而外嚴,雖急於督責,官吏有犯,未嘗輕肆斥逐,如上意焉。五年,暨同官朝京師,上獎諭良厚,且詔劉大有輩當以張某矜式。尋授戶部侍郎,逾月改刑部侍郎,不十日又改陝西西路司農卿。七年,上念公久外,迭遣中使驛召之,仍詔邠州帥護送,諭以道路所從出。六月,至京師,授以右諫議大夫,兼戶部侍郎,遂赴潼關軍。明年正月,軍潰于陽翟。公間關至闕下,為上言:「平章政事百撒奸邪誤國,雖已遣逐,而典刑未正,無以服中外心。樞密副使合喜、將軍中牟垂與恒山軍合,而瞻望不進,恒山用是失利,合喜狼狽中盡失軍士,乞斬之以謝天下。」上悟,旋廢合喜為民。十二月,授吏部尚書。車駕東狩,慷慨請從行,不許。未幾,汴京送款,公柴車北歸,結廬洹水之上,不以世務縈懷,左右圖書以亂思遺老而已。癸卯正月十有九日,春秋六十有八,終於所居,累官資善大夫,勳上護軍,爵清河郡開國侯,食邑千戶,實封百戶。 娶同郡齊氏,封清河郡夫人,前公五月卒。子男二人:長知剛,舉進士。次知柔,早卒。孫一人,延祖,尚幼。 公臨事有幹局,自曆州縣,即能敦風化、立公道,定契券以睦兵民,布恩信以息寇奪,發奸贓以械府吏,募強悍以輟丁男,此他人之所難能,在公特小者耳。既為朝廷所知,為郎官、為大農,當官而行,無毫末顧望,義之所在,必至而後已。其于憂國愛君,蓋不食息頃忘也。居農司十年,事以苟且為恥,所立條畫,力省功倍,無有能變易者。在京南,日課民區種栽地桑,歲視成否,若父兄之於子弟,慰以農裡之言,而勉之公上之奉。軍興之際,簿領填委,米鹽之鱗雜,朱墨之糾紛,先後緩急,亦心計而手授之。方其培植國本,經度邦賦,丞掾細務,宜不屑為之,然其克勤小物乃如此,人謂公有不可曉者。廉介自持,而器量閎博,風岸峻整,似不可梯接,而應於物者粹以溫。少長鄉校而有素宦之風,從容儒雅而有應敵之略,此言論、事業之所以出人意表歟!平生事親孝,事長敬;與人交,死生禍福不少變。冀禹錫、李大節受知於公,年少入仕,疏於自檢,坐為文吏所陷,並不復用,人知其冤而莫有為辨之者。公獨曰:「驥不以一蹶而廢千里,況美士乎!」言之宰相,乞為昭雪,不報,乃上書申理之,二子竟得複敘,後為中朝名勝。士論以公為知人。所著詩文、箋奏,簡重典雅,稱其為人。為集若干卷,藏於家。 嘗論公大夫士仕于中國全盛時,立功立事易於取稱,故大定、明昌間多名臣。天下士固不可盡誣。設使易全盛而為季末,起坐嘯而應急遽,是猶拯溺以規行之雅,而料敵以清談之誤,吾恐黃相國之功名,減於潁川治最之日矣。古有之,亂則智士馳騖而不足,治則中材高枕而有餘,信斯言也。茲世之士,其無幸歟!銘曰: 農政名卿,台務望郎,職思其憂,公極所長。 南駕而都,百壘為防。乃積乃倉,暨彼裹糧。 百冗坌來,倚公設張。嗷嗷創罷,望我小康。 救寒颻襦,療饑膏粱。愛育本基,系公慈祥。 孰求豫章,公材明堂。孰濟巨川,公任舟航。 盜販黥髡,龍起雲驤,何儷景同翻而不于興王? 相古先民,系于苞桑。 豈無興邦之言,天久矣其廢商。 屹頹波之砥柱,又安得逆橫潰而獨障? 文武備具之謂成,夙夜匪懈之謂莊,克勤小物之謂敏,不畏強禦之謂剛。 公是所存,奚必太常。鬱鬱佳城,維公之藏。 勒我銘詩,發其幽光。千秋兮萬古,耿故國兮難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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