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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思文神道碑


  通奉大夫、禮部尚書趙公神道碑

  貞佑甲戌,車駕遷南都。武元立國,至是百年矣。自中州被兵,朝廷大政雖以戰守為急,而大綱小紀典則具在,武備文事不容偏廢。若禮樂、若祠祭、若曆象、若宴饗、若學校、若選舉,凡隸於春官氏者,率奉行如故事。故大宗伯之任,尤難其人。時則有若太子太保張公敬甫洎其仲尚書右丞信甫、內翰閑閑趙公周臣、內相楊公之美,迭膺是選。四賢之後,而公繼之。二十年之間,典章文物,粲然可觀,繄數公是賴。竊謂養士之效,猶種樹、猶作室,培植厚則庇蔭之利博,堂構勤則維持之功固。周家之作新民,漢氏之旁求儒雅,數世之後,人有士子之行,家食名氏之舊,王室下衰而喬木故在。僑劄郁為時棟,陳許坐鎮雅俗,名德相望,視全盛為無愧。是知列國大夫流風善政,固已發源於《菁莪》樂育之日,三國人物高出近古者,猶興廉舉孝餘波之所及也。《語》有之:「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敢以是論公。

  公諱思文,字庭玉,姓趙氏,世為永平人。曾大父諱通,潛德弗耀。妣李氏。大父諱傑,贈正議大夫、天水郡伯。妣張氏,封天水郡君。考蕃,明法決科,仕至幹州奉天縣令,官奉直大夫,用公貴,超贈通奉大夫、天水郡侯。妣李氏,追封天水郡太夫人。初公名璜,第去非名珩。奉天君夜夢道士書今名,且:「二南有不次之喜。」寤而解之曰:「二南者,吾兩男子之謂乎!」乃命改焉。公天資穎悟,弱冠有賦聲。未幾,偕去非擢明昌五年進士第,鄉里榮之,號「雙飛趙家」。釋褐德順州軍事判官。俄丁外艱,服除調鳳翔府錄事判官,權虢略縣事。縣近邊,歲儲粟數萬斛,農人轉輸,苦於停滯。公區處有方,才旬月而畢。再調虢州司候,轉萊州觀察判官。

  泰和八年,召補尚書省令史。留再考,升安化軍節度副使,兼密州觀察副使。屬中夏被兵,河朔州郡相次陷沒,危疑之際,新節度到,軍士哄傳敵人遣間者來,白公,欲殺之。公訶之曰:「信如所疑,殺之亦無益。儻出於朝命,他日公輩何以自解耶?」眾悟,皆惶遽而退。既而兵及城下,公率壯士數千赴之,力盡而陷。公自謂徒死無益,乃易衣服變姓名,挈二子贄、克剛北走。時燕都受圍,唯順州堅守,公冒險入焉。順州守王晦薦於朝,詔授禮部員外郎,兼大理司直,仍進官兩階。朝廷知公始於此矣。二年,都城不守,公潛跡隘巷,以課童子學為業。明年冬,路稍通,徒步還鄉里。西山經略使苗道潤、永平主將李琛同受恢復之寄,而內實相圖。琛一日謂公言:「公朝臣,能為我持表奏辨曲直乎?」公遭離喪亂,心在宗國,恨無路可達,聞琛言,欣然諾之,以三年二月達汴梁。丞相高琪當國,素不喜文士,循常例擬公寶昌軍節度副使。宣宗不說,曰:「思文再歸國,忠孝可尚,例授之,何以示勸?」特授太府監丞。興定二年三月,升同知西安軍節度使事,兼行六部郎中。

  皇太子控制樞密院,以公知登聞鼓院,充經歷官。通安北堡陷,經略使石虎罪應死,公以事在赦前,不宜失信為請,皇太子曰:「已遣人殺之矣。」已而悔之,用是待公加厚。四年三月,除右司諫,兼治書侍御史。公在樞府久,熟知時弊,乃拜章言四事,大概謂當豐委積、汰冗兵、減軍士家口之妄費者。樞密副使、駙馬都尉阿海怒公言兵事,公不恤也。無幾,被誣下吏。天子知其冤,有詔勿問。五年正月,出知虢州軍州事、虢州刺史。虢,屯戍所在,刺史領軍馬,例不注文資。上知公材,特命焉。及赴官,父老郊迎,歡呼動地,公賦詩,有「昔日參軍今刺史,當時健卒亦衰翁」之句,州人刻石州宅。值歲旱,公步禱山神祠,應期而雨,歲以大熟。陝右兵交州,近關有訛言關失守者,居民不知所謂,狼狽散走,公止之曰:「關至陝,敵越之則必有先聲,何得遽至於此?」乃械言者於市,果如公言,民賴以安。

  六年五月,召為吏部郎中,用薦者兼翰林修撰。陝西旱甚,詔公審理冤獄,布宣上意,多所平反,澍雨為之沾浹。初,河朔擾攘之際,饋餉不給,官募人出粟佐軍,補監當官。彰德民孫其姓者,嘗輸白米三千斛,以路梗未經赴選。南巡之後,執文書訴于吏曹,法家例以日月曠久,無從考按,報罷。公獨曰:「國家用兵之時,以調度不足,業已許人進納,時從權耳。乃今吝一官不之畀,是誣人也。他日或有鬻爵之命,誰當信之?」孫竟用公言得補,朝議稱焉。

  元光改元,升同知南京路都轉運使事。十二月,宣廟升遐,以公為鹵簿儀仗使。正大元年,移同知中京留守事。四年正月,改同知開封府事。甲戌以來,河禁嚴密,遂有彼疆此界之限。郡人王義者,家貧無以自養,嘗往林州耕稼。林州陷久矣,義書與家人,比舍竊見之,遂以義家謀叛告,義家人被系。知府麻斤出至以化內外議刑,罪當死,公持不可,乃上奏:「大河南北皆吾境也,民吾民也。車駕南渡,暫為巡幸之計,廟堂日圖興複,初無疆界之分、南北之限,此人果以不幸滅族,是使南避之民舉無歸顧之望矣。臣竊以為不可。」上省奏大悅,即命赦之,且以義為定例。

  有醉人倡言歸十八謀反。歸,京師富民。麻斤出資苛刻,胥吏輩承其意,諷使鞫之。公曰:「醉者語,於何不有?此必為富家厭其丐貸,先被麾斥,因酒以泄其憤耳。」明日詰之,果然,止以非所宜言杖醉者。時人以明恕稱之。

  五年八月,改汝州防禦使。司候趙玉貪冒無厭,百姓苦之,公系之獄,郡人狀其罪者日以十數,例是枉法罪應死,以官故,仍減為庶人,闔境稱快。狂子李生,不知何從來,去州西南十許裡,擅自立祠,鑿大池祠前,紿「濟瀆清,源王行廟」,惑眾售利,愚民賽香紙、供土木者,擔負塞路,城中為之罷市。公察其奸,檄梁縣令張節往問之,李伏罪,廟未畢而毀之。七年正月,擢授金安軍節度使,未赴,改集慶軍節度使,兼亳州管內觀察使。亳大郡,重兵所宿,軍士陵轢居民,前政不能制,公以靜鎮之。軍中私相謂言:「節度,今上控制樞府時首領官也,我曹不可輕犯。」迄赴召,無一人恣橫者。

  公凡三領郡,在所以寬厚為化,裁決訴訟,不事苛細。理有不可耐者,時亦窮治之,然終不以得情而為喜也。故吏畏而愛,民愛而畏,藹然有古良民吏之風。報政之後,庭宇清閒,日延賓客,論文把酒,與相娛樂。間作詩、樂府,傳達京師,群公為之屬和。文采風流,照映一時,至有「神仙官府」之目。前世江西道院,蓋不足道也。八年三月,入拜禮部尚書。十月,慈聖皇太后上仙,公複充園陵使,一時儀禮,多所刊定。天興改元,京師戒嚴,兼攝戶部尚書。夏四月望,隆德殿起居。秋八月,上下舍菜,皆公發之。不幸遘疾,以其年九月之四日,春秋六十有八,薨於某裡第。越三日,權殯某所。官通奉大夫,勳某,封天水郡侯,食邑一千戶,實封一百戶。

  先娶賈氏,尚書左丞亨甫之女侄;再娶王氏,行六部尚書充之之女弟;再娶李氏,中京推官華國之女弟,皆追封天水郡侯夫人。再娶孫氏,太子太師振之之女,封如三夫人。子男三人,賈所出:贄,尚書省令史。克剛,奉職。克基,行中書省左右司員外郎。女一人,孫出也,適監察禦史劉公雲卿之子鬱,早以文筆知名。男孫四人:贄之子繼祖,克剛之子遹祖、顯祖,克基之子紹祖,皆未仕。女孫三人:克剛一,適戶部曹公景蕭之孫懷諒。二幼,在室。

  公孝弟忠信出於天性,推其餘以及宗族友朋,無不得其歡心。揚曆中外,將三十年,屢以課最聞,而未嘗有笞贖之玷。宰相進除,目及公名,宣宗必曰:「趙思文,君子人也。」其見知如此。屢典貢舉,所得多名士,被黜者亦無怨言。為文不事雕飾,詩律精深,而氣質渾厚,讀者謂其宜至大用。有《耐辱居士集》二十卷傳于時。後公歿十有二年,孤子贄偕夫人孫氏扶護北歸,以二月丙申祔于永平縣某鄉里先塋之次,禮也。

  諸孤以王內翰百一所撰志銘見示,且以神道碑銘為請。好問甫從官學,即聞高誼。南宮獻賦,誤為楊浚所賞;桓府參軍,重辱褚裒之問。輒敘東國人倫之舊,以寓西州華屋之感。恨知之者未盡,推之者未至,何愧辭之有焉?其銘曰:

  高門之仁,舞雩之春。儒雅以飾吏事,奚智數之足?
  貞松後雕,良玉不焚。忠信而結主知,允矣貞良之臣。
  君子謙謙,恭人溫溫,完名始終,世所見聞。
  異代而得良史,尚有考于金石之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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