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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段 說五代史(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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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眼龍,破黃巢,功居第一。(克用一目微眇,時人謂之獨眼龍。與黃巢戰于渭南,一日三捷,巢敗走,克用遂入京師。時克用年二十八,于諸將最少,破黃巢,複長安,功第一,諸將皆畏之。) 與朱溫,劈廝對,屢次交兵。(克用屢敗巢兵,追巢至於冤句,巢遁走,克用還過汴州,米溫館於上源驛。克用乘酒使氣,溫不平。克用醉臥,溫發兵圍驛攻之,左右以水沃其面而告之,克用始張目,援弓而起,會大雨震電,克用隨電縋城得出,還太原,訟于京師,請加兵於汴。僖宗詔和解之,克用由是不平,與溫互相攻伐,兵連不已。) 憤逼京,負罪愆,群奸挑激。(僖宗光啟元年,河中王重榮與宦者田令孜有隙,徙重榮兗州,以王處存為河中節度使。詔克用以兵護處存之鎮。重榮使人紿克用曰:天子詔重榮,俟克用至,與處存共誅之。因偽為詔書示之,曰:此朱溫之謀也。克用信之,八上表請討溫,皆不許。克用愈怒,僖宗以重榮不徙兗州,遣邠州王玫鳳翔李昌符討之,玫等亦陰符于溫,欲朝廷討克用,數遣人潛入京城,燒積聚,殺近侍,聲雲克用所為。會重榮告急於克用,克用遂以兵赴之,與玫等戰于沙苑,大敗之,遂進逼京城。令仗奉僖宗奔鳳翔,克用退屯河中,表請還宮,因罪狀令孜,請誅之。令孜複劫駕至興元,克用遂還太原。 沙苑,地名,在西安府朝邑縣南。) 誓一生,無改節,義士忠臣。(西川王建謀稱帝,遺克用書曰:請各帝一方,俟朱溫既平,乃訪唐宗室立之,退居藩服。克用複書雲:誓於此生,靡敢失節。因語子存勖曰:昔天子幸石門,吾發兵誅賊臣,當是時吾若挾天子據關中,自作九錫禪文,誰能禁我?顧吾家世忠孝,立功帝室,誓死不為耳。 石門,鎮名,惟西安府淳化縣北有石門山,又平涼府靜甯州南有石門峽,未知孰是。) 李存勖,承王位,雪仇三矢。(克用卒,子存勖嗣位為晉王。初,克用臨終,以三矢賜存勖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背約歸梁,三者吾遺恨也。與汝三矢,無忘父志!存勖藏之廟,用兵請矢,盛以錦囊,負而前驅。後存勖果系燕王劉守光父子,函梁朱友貞君臣之首,入太廟還矢焉。) 滅仇梁,繼唐統,氣概豪英。(唐天佑二十年,存勖自立為帝,仍廟祀高祖太宗懿宗昭宗以下,上繼唐統,國號曰唐,是為後唐莊宗。是午梁數道入寇,存勖召諸將會議,郭崇韜曰:梁今以精兵授段凝,凝非將材,不足畏。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楊劉,自以精兵反驅入汴,彼城中空虛,必望風潰矣。存勖遂以大軍濟河,至鄆州遇梁兵,敗之,追至中都,圍之,梁兵潰。擒梁將王彥章,亟趨大樑,梁主友貞自殺,段凝降,梁遂滅。先是克用謂存勖:此子志氣遠大,必能成吾事。歐陽修五代史曰:方其系燕父子以組,函梁君臣之首,入廟還矢,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 魏,今大名府。楊劉,城名,今東阿縣楊劉鎮是。鄆州,今兗州府鄆城縣。) 張承業,一片心,忠言逆耳。 辜負了,老勅使,早自稱尊。(初,唐天佑十八年,存勖謀稱帝,魏州僧得傳國寶,獻之。將佐皆賀,監軍使張承業諫曰:吾王世世忠於唐室,所以老奴三十餘年,為王捃拾財賦,召補兵馬,誓滅逆賊,複本朝宗社耳。今元兇未滅,而遽即大位,殊非王父子之初心。王何不先滅朱氏,求唐後而立之?使唐之子孫在,孰敢當之;使唐無子孫,天下之士,誰與王爭者?臣唐家一老奴耳,誠願見大王之成功,然後身遂田裡。使百官送出洛東門,令路人指曰,此本朝敕使,先王時監軍也。豈不臣主俱榮哉!存勖曰:此非餘所願,奈群下意何。承業知不可止,乃仰天大哭曰:諸侯血戰,本為唐家,今王自取之,誤老奴矣!即歸太原,不食而卒,時年七十有七。 承業,字繼元,憲僖宗時宦者,昭宗以為監軍。) 堪憾處,志驕盈,矜功十指。(荊南節度使高季興入朝,及歸,謂將佐曰:新朝百戰方得河南,乃對功臣,舉手雲,吾於十指上得天下。矜伐如此,誰不解體?吾無憂矣。吳嚴可求亦謂徐溫曰:聞唐主始得中原,志氣驕滿,不出數年,將有內變;但保境安民,以待之耳。 荊南,軍名,今荊州府。) 侮縉紳,悅女色,寵任伶倫。(存勖自滅梁之後,漸恣荒淫。命伶人景進採擇民女三千餘人,以充後庭。尤寵任伶人,出入宮掖,侮弄縉紳,群臣憤激,莫敢出聲。四方藩鎮,爭以賄賂結之,其尤蠹政害人者,景進好采閭鄙細事以聞,存勖委以耳目。由是干預政事,施其讒慝,將相大臣皆憚之。) 李天下,壞名聲,甘心下賤。(存勖幼善音律,或時自傅粉墨,與優人共戲於庭,以悅所寵劉夫人。優名謂之李天下。嘗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優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頰,存勖失色,新磨徐曰:理天下者,只有一人,尚誰呼耶?存勖悅,厚賜之。) 得蜀驕,輕屠膾,汗馬功勳。(唐遣魏王繼岌從侍中郭崇韜伐蜀,崇韜入散關,倍道而進,王承捷以鳳興文扶四州迎降,餘城鎮皆望風款附。進逼成都,蜀主衍降。梁震謂高季興曰:唐主得蜀益驕,亡無日矣。時崇韜在蜀,與宦者向延嗣有隙,延嗣歸譖之,存勖怒,複遣宦者馬彥珪詣成都,曰:崇韜若有遷延跋扈之狀,則與繼岌圖之。劉後複自為教與繼岌,令殺崇韜。彥珪至蜀,繼岌遂如教殺之,並殺其諸子。時護國軍節度使朱友謙入朝,伶人景進譛之,亦見殺,並詔李紹奇滅其家。由是天下莫知崇韜等之罪,人情疑駭,李紹琛怒謂諸將曰:國家南取大樑,西定巴蜀,皆郭公之謀,而吾之功;至於與國家犄角以破梁,則朱公也。今朱郭皆無罪族滅,行及我矣。紹琛所將多河中兵,河中將焦武等號哭於軍門曰:西平王何罪,闔門屠膾?我輩歸則同誅,決不複東矣。遂俱反於蜀。顧氏曰:汗馬勳臣,闔門屠膾,而失功臣之心。 鳳,今鳳縣。興,今興安州,俱屬漢中府。文,今文縣。扶,故址在文縣西,屬鞏昌府。護國軍,今平陽府蒲州。西平王,郭崇韜追諡為西平王。) 登高歎,石橋悲,彷徨四顧。(趙在禮作亂,遣歸德節度使李紹榮詣鄴都招諭,不從,乃命成德節度使李嗣源討之。軍士劫嗣源入鄴,欲與俱反,嗣源奔相州。紹榮奏嗣源叛與賊合,嗣源上章自理,皆為紹榮所遏,嗣源疑懼,遂引兵據大樑。紹榮請存勖幸關東招撫,存勖遂發洛陽,至萬勝鎮,聞嗣源已據大樑,諸軍離叛,登高歎曰:吾不濟矣。即命旋師。至石橋西,置酒悲泣,遂入洛陽。 歸德軍,即歸德府。相州,亦即歸德。鄴郡,五代唐所置,今大名府。) 郭門高,下毒手,樂器焚身。(伶人郭從謙,以有功得寵,為從馬直指揮使。郭崇韜方用事,從謙以叔父事之,及崇韜死,從謙數以私財享諸校,對之流涕言崇韜之冤,從馬直軍士王溫等五人遂作亂,擒斬之。存勖戲謂從謙曰:汝既負我附崇韜,又教王溫反,欲何為也?從謙懼,退謂諸校曰:主上以王溫之故,俟鄴都平定,盡坑若曹。由是親軍皆不自安,從謙遂定計,帥所部兵攻興教門。存勖聞變,帥衛兵擊之,時亂兵已緣城而入,近臣宿將皆釋甲潛遁,存勖為流矢所中,鷹坊人善友扶至絳宵殿廡下,抽矢渴懣,須臾遂殂。善友斂樂器覆屍而焚之。 郭從謙,優名郭門高。) 唐明宗,李嗣源,胡人異姓。 勇鬥戰,屢建功,養子螟蛉。(李嗣源本胡人,無姓氏,初名邈佶烈,以騎射事克用,屢立戰功。克用養以為子,賜名李嗣源。及莊宗被弒,諸將立以為帝,是為唐明宗。) 討鄴都,軍士嘩,身為擁立。(初,存勖使嗣源討趙在禮於鄴都,嗣源下令詰旦攻城。是夜從馬直軍士張破敗,帥眾大噪焚營,嗣源叱而問之,對曰:將士從主上十年,百戰以得天下,今主上棄恩任戚,雲克城之後,當坑魏博軍。我輩初無叛心,但畏死耳。今砍與城中合勢,請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嗣源泣諭不從,遂劫入城,在禮帥諸校迎拜。嗣源詭以出城收兵,奔相州,上表自理,為李紹榮所遏,嗣源不得已,遂遣石敬塘以兵入據大樑。) 入洛陽,監國政,志在經綸。(嗣順至罌子谷,聞存勖被弒,乃慟哭入洛陽,止於私第。百官勸進,嗣源曰:吾奉詔討賊,不幸部曲叛散,欲入朝自訴,又為紹榮所隔,披猖至此,諸軍見推,殊非相悉。後百官三上箋,請嗣源監國,乃許之。) 遠女色,減中宮,英明有道。(時宣徽使選後宮美少者數百獻之,嗣源曰:奚用此為。對曰:宮中職掌,不可闕也。嗣源曰:宮中職掌,宜諳故事,此輩安知。乃悉用老舊者,量留後宮百人,宦官三十人。又除稅省耗,及罷四節貢奉。) 惜生民,休士馬,五穀豐登。(嗣源在位八年,兵革罕用,年谷豐登,蔚代緣邊,粟鬥不過十錢。較於五代,粗為小安。) 夜焚香,禱蒼天,早求誕聖。(嗣源每夕于宮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亂為眾所推。願天早生聖人,為生民主。) 只末年,諱儲嗣,激喪從榮。(太僕少卿何澤,表立秦王從榮為太子,嗣源不悅,私謂左右曰:群臣請立太子,朕當歸老太原舊第耳。議遂止。從榮驕矜,不為時論所與,心忌宋王從厚,嘗懼不得為嗣。至是嗣源寢疾,從榮入問疾,嗣源俯首不能舉。從榮出,聞宮中皆哭,意父已殂,乃謀以兵入宮。宣徽使孟漢瓊入白曰:從榮反,兵已攻端門矣。嗣源指天泣下,謂侍衛指揮使康義誠曰:卿自處置。控鶴指揮使李重吉,從珂之子也,時侍側,嗣源曰:爾亟以兵守諸門。重吉即以控鶴兵守宮門。是日從榮自河南府擁兵千人以出,陳兵天津橋北,使人召義誠,而端門已閉,叩左掖門亦閉,漢瓊使馬軍指揮使朱洪實帥騎討從榮,從榮潰走歸府,皇城使安從益進斬之。) 唐湣帝,恰臨朝,時衰運拙。(宋王從厚,明宗第五子,時為天雄節度使。從榮伏誅,遣孟漢瓊召從厚於鄴,至是即位,是為湣帝。) 李從珂,王氏子,反入西京。(李從珂,本姓王氏,小字阿三,鎮州平山寡婦魏氏之子,嗣源掠得之,養以為子,名曰從珂。時為鳳翔節度使,朝廷徙之河東,從珂遂於鳳翔舉兵反。從厚以康義誠為招討使,將兵拒之,從珂至陝,諸將及義誠皆降。從厚遂出奔衛州,從珂入洛陽,廢從厚為鄂王而自立。 鎮州,今真定府。平山,縣名,屬真定府。衛州,今衛輝府。鄂州,今武昌府。) 辭鴆酒,用麻繩,哀哉短命。(衛州刺史王弘贄,遷從厚於州廨,從珂遣弘贄之子巒往鴆之,從厚不飲,巒縊殺之。) 一家兒,妻共子,總做冤魂。(從厚出奔,妃孔氏病,四子俱幼不能從,從珂俱殺之。) 唐潞王,篡李氏,戕民賞眾。(從珂初封潞王,弒從厚自立,國號亦曰唐,是為唐廢帝。初,從珂發鳳翔,許軍士以入洛人百緡。既至閱實,府庫金帛不過三萬兩,而賞軍之費計應用五十萬緡,三司使王玫請率京城民財以足之。數日僅得數萬緡,執政請據屋為率,無問士庶自居及僦者,預借五月僦直,從之。) 除菩薩,扶生鐵,變了人心。(是時有司百方斂民財,及竭左藏舊物與諸道貢獻,乃至後妃器服簪珥,才二十萬緡。從珂患之,學士李專美曰:財力盡於此矣,宜接所有均給之。乃詔禁軍在鳳翔歸命者,賜錢七十緡,至二十緡;在京者,各十緡。軍士無厭,怨望曰:除去菩薩,扶立生鐵。以湣帝仁弱,從珂剛嚴,有悔心故也。) 千春節,歸反疑,漏言公主。 不堤防,石駙馬,引動番兵。(河東節度使石敬瑭,初尚明宗女永甯公主,為駙馬都尉,從珂忌之。至是以千春節置酒,公主上壽畢,辭歸晉陽,從珂醉曰:何不且留,遽歸欲與石郎反耶?敬瑭疑懼,欲嘗從珂之意,表陳羸疾,乞栘他鎮。從珂遂徙為天平節度使。敬瑭謀於將佐曰:吾之來河東也,主上面許我終身不除代。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節與公主所言乎?掌書記桑維翰曰:公明宗愛壻,主上以反逆見待,此非首謝可免。但力為自全之計,契丹主素與明宗約為兄弟,公誠能屈節事之,朝呼夕至,何患不成。敬瑭遂拒命。從珂遣張敬達等討之,敬瑭遣使求救契丹,契丹主德光將兵赴援,與唐騎將符彥卿等合戰,敬瑭遣都押衙劉智遠助之,唐兵大敗,契丹遂以敬瑭南下,複破唐兵于團柏,敬塘遂直趣洛陽。所在將校皆降。 天平。軍名,今兗州府東平縣。團柏,唯潞州城北有柏穀山,又太原府祁縣境東有團柏鎮。維翰,字國僑,河南人。) 一炬火,元武樓,化成灰燼。(時敬瑭將至,從珂與曹太后劉皇后及雍王重美等攜傳國寶登元武樓,自焚死。) 十三年,傳四主,急雨殘雲。(唐自存勖至從珂,凡四主共十三年,而後唐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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