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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術家陳雅田之逸事(3)


  陳雅田聽了,很悔自己魯莽。然已無可如何,後來這牛果然只活到二十多日,就躺在地下,一息奄奄了。教宰牛的宰了,剖開看時,肋骨斷了三條,靠近肋骨的臟腑,都腐爛了,陳雅田從此再也不敢和牛鬥了。

  陳家附近有幾個武童生,終日操練弓刀矢石,陳雅田生性好動,時常到那些童生家,看他們操練。那些童生知道陳雅田的武藝好,對陳雅田說道:「你既有這麼高強的武功,何不跟著我們操練操練,同去趕考呢?」

  陳雅田道:「那只怕不是容易的事,我學習的武藝,完全與你們的不同,趕考的功夫,我一件也不懂得,教我怎生跟著你們操練呢?」

  童生們笑道:「你這真是呆話,我們趕考的武功,雖然與你們的不同,但一般地以有氣勁、能靈巧為主,講到功夫,還是你學習的功夫難做,我們這種呆板功夫,只怕你不肯用功,肯用功一學就會。」

  陳雅田聽了高興,便跟著一班武童生,照樣操練。有陳雅田那般神力,開弓掇石的勾當,哪裡用得著操練,真是一見便會。所難的,就是幾條步箭,再也練習不好,以極大的力,射極輕的弓,居然射不到靶,這才把個陳雅田急得發慌。看看考期近了,陳雅田的步、馬、箭,都毫無成績,本已灰心不肯去考了,無奈那些童生們,定要拉著他去,推託不了,只得跟去。

  這場考試,陳雅田的步、馬、箭,一箭都不曾中靶,但居然得了一名武秀才。其原因就是在點名的時候,不知怎的,有一個童生應錯了名,在下面吵鬧起來。長沙武考期中,一班武童生,照例有相打的事發現,這回的相打,牽扯了陳雅田在裡面。陳雅田施展出平生本領來,一個人抵敵幾百人,打得個落花流水,到底沒一人敢近他的前,拉他同考的童生們都替他擔心,而考試官倒注了意。考弓石的時候,陳雅田將兩把頭號弓合攏來,拉棉條似的,一連幾下,弸然一聲響,兩條弦齊被拉斷了。考試官都失色站起來,陳雅田也自知失儀,以為進學是沒有希望了,誰知發出榜來,竟高高地進了第十二名。於是鄉下人平日叫他陳雅田或陳四的,自後都改口叫他陳四相公了。

  不過陳雅田雖然進了個武學,在家仍是下田做功夫。他的兄弟和族人都不以為然,說秀才們應該是秀才們的服裝、行動,才顯得與尋常白丁不同,這是與族人爭光的事,不可馬虎。陳雅田道:「我本是個種田的人,除了種田,沒旁的事可做,不能說進了個武學,便把我的職業荒廢了,你們大家教我不種田,卻教我終日在家幹什麼事呢?」

  那時陳家的貼鄰,恰好有一家藥店,想盤頂給人,陳家兄弟和族人,就花錢頂了那藥店,由陳雅田主持開設,於是陳雅田從農人一變而為商人了。

  陳雅田在當農人的時候,曾遇見一個不知姓名、籍貫的大力士,因這日陳雅田正駕著牛,在自己大門外的田裡犁田,忽來了一個背上馱著黃色包袱的大漢,年紀不過三十上下。江湖上的規矩,不是自己有武藝,特地出外尋師訪友的人,不敢馱黃色包袱。江湖上有句老話,說是「黃包袱上了背,打死了不流淚」。

  陳雅田知道這種規矩,見那大漢背上馱的包袱是黃色的,就料知必是有本領的人。一面催著牛犁田,一面偷眼看那漢子,走到大門口,停步四處望了一望,想提腳走進大門,卻又停了,回頭走到田塍上,向陳雅田問道:「借問老哥,陳四相公陳雅田,是住在這屋子裡面麼?」

  陳雅田忙勒住了牛,答道:「不錯,四相公是我的少東家,又是我的師傅,你要見他麼?」

  那漢子點頭道:「我不要見他,也不多遠地到這裡來了。」

  陳雅田道:「你今日來得不湊巧,他有事下漢口去了,今日剛才動身,你既多遠地到這裡來,我師傅雖不在家,我也應該款待你一番才是道理,請進屋去坐吧。」

  那漢子搖頭道:「我是特來會陳雅田的,陳雅田不在家,我還坐些什麼,我走了,等他回了的時候再來。」

  陳雅田如何肯這麼放他走呢?連忙止住道:「不要走,我有話請問你,你尊姓大名,從哪裡來的,要會陳雅田有什麼貴幹?」

  那漢子回身說道:「那些閒話都用不著說,你且把牛解下來,它也累得太苦了,我替它犁幾轉。」

  陳雅田心想這漢子有意在我跟前賣力,我倒要看看他。隨即答應著,將牛解下來。漢子教他在後面掌犁,一手挽住犁頭索,拖起就走,來回犁了三轉,還待拖往前走。陳雅田將掌犁的手。使勁一按,那漢子拉了兩下,拉不動了,回頭望了陳雅田一眼,便不再拉了。陳雅田笑道:「你只能拉到三轉,我師傅可以整天地拉著,我都能拉到半天。」

  那漢子不相信道:「你就拉給我看。」

  陳雅田搖頭道:「我師傅不在這裡,我不敢拉。」

  漢子問是什麼道理,陳雅田指著那牛道:「這畜生見我師傅不在這裡,我又在拉犁,沒人管它了,它一定要跑菜地裡去吃菜。你若是定要看我拉,我得先把這畜生送回家裡去,再來拉給你看。」

  漢子點頭道:「使得,我在此等你,你送了牛回去就來。」

  陳雅田遂走到牛跟前,伸起兩條臂膊,往牛肚皮下一托,將牛托起離地有二尺來高,那條大水牛足有四百多斤,平時被陳雅田托慣了,並不害怕。陳雅田托牛送到家裡,轉身出來看那漢子時,已走得無影無蹤了。陳雅田隨教家裡的長工掌犁,自己用手拖著,雖也來回犁了三轉,只是很覺得有些吃力,不能像那漢子行所無事的樣子,才驚異那漢子的力大,不知他為什麼不別而行地去了。

  後來有人說,那日遇了那漢子在一家飯店裡打中火,對人說陳四相公的本領大得駭人,連他的徒弟都能用兩手托起一條大水牛,水牛動也不能動一動。我多遠地到湖南來,本是要會陳四相公比武的,見了他徒弟的本領,就嚇得我不敢停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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