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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厚懿


  潘厚懿,丁昌禮之弟子,與郭人璋之師鄭慶堂同門者也。厚懿幼從村拳師學技,數月,以力敗其師,由是村拳師皆憚其力,不敢與角。厚懿自負其勇,設帳授徒,從之者亦數十人,村拳師忌之,而無可如何。

  巨室陳某,以重金聘丁昌禮至,村拳師遂共譖之於昌禮,昌禮亦頗欲觀厚懿。會昌禮誕辰,巨室為設筵,飲諸村拳師,及厚懿,厚懿不至,蓋藐昌禮也。昌禮遣使三數敦促之。厚懿至,見昌禮短小若童稚,益視之蔑如。

  席中昌禮談及技擊,厚懿拂然曰:「功夫貴能實行,逞口辯非功夫也。」因顧諸村拳師曰:「諸君皆我前輩,為教師數年或數十年,何理不曾道破,究之諸君自問,能實行者幾手?選一二騰挪躲閃之語,作口頭禪,於臨陣毫無所補,不值有識者一笑耳!」

  村拳師皆目昌禮。厚懿仰天而籲,意若不相屬,昌禮頷其首曰:「潘君之言是也,但潘君不讀書,不識篤學、審問、慎思、明辨之道,四者皆所以實行也。」厚懿愕然顧昌禮,徐徐言曰:「謀誠不讀書,第習拳何與讀書事?君既能書,何為不教書而教拳?」言已憤憤。

  昌禮大笑曰:「書、拳皆不可教,可教者糟粕耳,謂君所教者為有補於臨陣耶?氣盛言宜,本無所不可,但無為侵及長者。」諸村拳師相視而笑,厚懿怒起而言曰:「子來吾鄉授技,不聞以一言相候,何藐我之深也?敢請與子角。」言已,奮其袂。

  昌禮謝曰:「今日屈尊之意,即以修好,不謂乃攖君怒。彬彬一堂,何如鬧雜,必從事手腳,亦太殺風景矣!」厚懿意猶未降,瞋目曰:「以言人者,無勇耳。子長不滿五尺,而好為大言,自視雖高,而人卑之矣。」昌禮曰:「潘君無過相辱,吾以不欲忤客之故,任君肆言,非然者吾寧識若。」因以五指據案,案破。案足入土寸許,杯匙盡覆。

  厚懿驚疑,亦以指據案,而加力焉,不動毫髮。厚懿色撓,諸村拳師大笑而起,各拿巨觥賀昌禮。厚懿羞憤無地,念人安有力多如許者,是必有術,如賣藝者之欺人耳。即大言曰:「破案何足多,能者亦破人耳。吾請與汝角,案不能技,何汝角哉!」昌禮曰:「子必欲角,即煩賜教。」厚懿曰:「此間隘,未便施展,曷詣廳事,以決勝負。」昌禮笑從之。左手把酒壺,旋吸旋示厚懿令進。

  厚懿極怒其慢,思一擊而碎其顱,或洞其胸,全力以進。昌禮退一步,吸酒如故。更進,昌禮猛迎之,跌厚懿於胯下。厚懿霍然而起,以足擦地曰:「磚滑不受力,非汝所能跌也。」諸村拳師竊竊笑曰:「人滑不受力,于磚何尤?」厚懿忿,握拳逐村拳師,村拳師避地,而笑益劇。

  厚懿謂昌禮曰:「敢複角乎?」昌禮笑曰:「君所謂不敢者何也,謂我不敢令君跌耶?既已跌之於前,何妨更跌之於後,君欲跌,則但進勿已。」厚懿切齒複進,複仰跌數步外。才及地,昌禮已捉其臂,如提童稚。厚懿掩面遁歸,遣其徒曰:「汝等真欲學技,其速從丁先生,余人皆誑汝等者也。吾自此亦將從丁先生學。」徒欲留不可,相將散去。

  厚懿鬻祖遺,得錢二百千,盡輦以與昌禮,涕泣求賜教。昌禮感其意,返資而授以技,卒成名拳師,其徒多至三千人,卒時年七十五。

  其死前一年,余見之于陳壽人家,身高不逾恒人,而壯實倍之。魯與成其入室弟子也,所傳手法,有鐵關象、雪裡過、山行手等稱,全式以力勝,荏弱者治之無所取長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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