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向愷然 > 現代奇人傳 | 上頁 下頁 |
| 第十二回 筵前顯絕技舉重若輕 室內訴陰謀投明棄暗 |
|
|
|
話說他第三次所顯的雖是硬功夫,不與法術相關,然硬功夫做到他這種火候,也就可以使人疑心他是有神助了。湘潭最有名的豪商歐陽介仁,是他的嫡親本家,班輩也比他大,歐陽介仁是做鴉片煙土生意發財的,那時所積蓄的,雖不過幾十萬產業,只因歐陽介仁生性豪奢,又喜結交官府,以至豪富的聲名,比有數百萬產業的更大。 辛亥革命的時候,歐陽介仁恐怕有匪徒乘著秩序紊亂的機會,來家裡搶劫,想請保鏢的人在家保護,無奈湖南從來沒有以保鏢為業的人;知道越盦有特殊的能耐,親自迎接越盦到家裡保護。越盦因自己少年時受胡二法師的拖累,性命虧了族人救出來的,所以對於族人有為難的事,他無不盡力幫忙。這番歐陽介仁去迎接他,他挺身出來,一口擔保絕不使介仁家受絲毫損失。 湘潭人誰不知道歐陽越盦,是個惹不起的人物,明知有越盦在介仁家裡保鏢,自然沒有人敢轉搶劫的念頭了。當他初到介仁家的這日,介仁特地辦了極豐盛的酒席款待他,並有意請了些外人做陪客。 酒至半酣,介仁笑對越盦說道:「我因為在二三十年前,就知道你有些特殊的能耐,所以今日親自迎接你到我家來替我保鏢。不過我心想你的年紀,今年已有六十多歲了,究竟還有沒有少年時的本領,我是個完全的外行,你不顯點兒本領給我看看,我是不得而知的。既不能確實知道你的本領如何,我這顆心便有些放不下似的。你我至親骨肉不客氣,此刻就隨意顯一點兒本領給我瞧瞧,好不好呢?」 越盦笑道:「我因為已有二三十年不做身上的功夫了,究竟還有沒有少年時的本領,連我自己都非試驗一番不得而知。於今既是你老人家開口教我做,我怎敢說半個不字呢?請吩咐當差的搬出四十串製錢來,我只試試氣力就夠了。」 介仁即吩咐當差的照數將製錢搬出來。越盦向左右張開兩條臂膊,教當差的將製錢一串一串地掛在臂膊上,右臂掛二十三串,左臂掛十七串,掛好了說道:「請同到後面花園裡去看吧。」 於是主客一同走到花園裡。 這花園兩邊都是二丈多高的風火牆,是預防鄰居起火,延燒過來的,單另另的一堵牆豎著,兩邊牆底下都沒有房屋。越盦兩膀挑著四十串製錢,徑走到西邊風火牆底下,提起一隻腳來,看了看腳上的鞋子笑道:「這鞋底太厚了,笨重不堪,不能穿這東西上高,又忘記了換草鞋,卻怎麼辦呢?也罷!拼著下來換襪子。」 邊說邊從鞋子裡脫出腳來,側著身軀靠牆根站了,抬頭仰面望著牆頭。 只見他將身體略略往下一蹲,全不費力的樣子,就輕輕縱上了牆頭立住了。立在牆頭上,低頭對一個當差的說道:「快把我的鞋子,送到那頭牆底下放著。」 當差的拈了鞋子,忙向那頭跑。越盦在上面也跟著向那頭跑,不聽得牆頭上瓦有些微的響聲。當差的剛將鞋子放下走開,越盦已翩然而下,兩腳不偏不斜地正套在鞋子裡。氣不喘、面不紅,看的無不驚為神勇。 癸醜年在下創辦國技學會,就因聽得人說,他這種上高的情形,才輾轉請人紹介,將越盦接到會裡來住著。只是再三問他,他始終不肯承認有這麼一回事。 熊靜藩跟著周神仙到湘潭會見越盦,同住了幾日,每日也只聽得越盦和周神仙談論些旁人不得了解的話,夜間兩人都是坐著不睡的。有時三更半夜的,兩人忽然高談闊論起來,是這般相處了十來日,周神仙又帶著熊靜藩到醴陵會藍仙果。 這藍仙果年約五十來歲,儀錶並不堂皇,言談也不風雅,做道家裝束,一眼望去,只像是一個尋常窮苦的道人,絕對看不出是有特殊道行的。熊靜藩打聽他的歷史,才知道他的能為,不在歐陽越盦之下,他的逸事,也有足供記述的。 藍仙果家祖居在淥口地方,傳到藍仙果十四五歲的時候,家中產業都盡了,一貧如洗,簡直無法生活。藍仙果的父母死後,伯叔兄弟漸漸不願供養他,既沒有錢送他讀書,也不說起要他學手藝。小孩子完全不受一點兒家庭教育,專一遊手好閒,自然不會向正當的路上走去。這地方只要成了一個市鎮,便有許多流氓痞棍混雜在裡面,四業不居,每日從清早起來,就張開口向空啄食。 淥口地方所容納的這類流氓痞棍,比一切小市鎮都多些,並且兇狠些。這類流氓痞棍,也有團體,也有很簡單的組織,這地方無論大行小店,新開張的時候,總得拿出些錢來,送給流氓團體;並得辦些酒菜,請這團體裡的重要分子吃喝,方能安安靜靜地開張做買賣。若鄙視他們,不作理會,那就不問這家行或店有多大的本錢,多大的勢力,也休想做一天順遂買賣。就是住家不做買賣的人,家裡也不能有喜事、有喪事,喜事、喪事都得和新店開張一樣,送錢請吃喝,不然也不得安靜。 藍仙果那時年紀既輕,又不務正業,就混進這流氓團體之內,充當一個小流氓。這流氓團體當中,很有幾個身壯力強,會些把式的,藍仙果也跟著練些把式。每有江湖賣藝的人,走淥口經過,不停留賣藝便罷,若要賣藝,必先得這團體的許可。 一次來了一個老道人,一到就在碼頭上圍了一個圈子賣藝,並不曾通知流氓團的首領,流氓團的流氓一個個氣得摩拳擦掌,一窩蜂擁到碼頭上,打算將老道趕出淥口地方。只是大家跑到碼頭上一看,老道正在興高采烈地顯本領,將道袍脫下來,露出形如枯蠟的身體,大聲對看的人說道:「貧道並非靠賣藝糊口的人,只因路過此方,一來短少了盤纏,想借小時練的功夫,換幾文看錢;二來久聞淥口地方有幾個武藝高強的好漢,想趁此領教領教!抛磚引玉,只得先行獻醜。我這身體,從外面看雖是枯瘦如柴,裡面卻還結實,可以聽憑人盡力敲打,穿了衣服給人打的不算,會武藝的就可以打得。貧道能脫得一身精光,仰睡在地下,聽憑諸公拳打腳踢,武藝高強的朋友,看了貧道不服,存心想來打的,不妨請出來敲打幾下看看。」 說罷仰面朝天地睡在地下,手腳都放開來,表示無處不能敲打。 在碼頭上看的人,都望著不敢上前動手,因為安分的人,恐怕打傷了老道受累;唯有這班流氓不怕撞禍,推選了幾個武藝好、氣力大的,走到老道跟前,各揀要害處拳沖腳撞。老道行所無事地睡著,一不提神,二不運氣,拳腳著處,比棉還軟。 各人敲打了七八下,同時都覺得不能再打了,揮拳的拳忽不能活動了,使腳的腳也不能自如了,各人望著各人的拳腳發怔。看著紅腫起來了,流氓頭目知道老道厲害,連忙走出來向這幾個動手的流氓喝道:「你們這些東西真混賬,我一不在家,你們就跑到這裡來胡鬧,你們有眼不識泰山,還不趕快叩頭賠禮,更待何時?」 腫了手腳的流氓,漸漸痛得受不住了,見自己頭目這般說,都向老道叩頭。老道翻身爬起來說道:「何必這麼客氣!你們自己用力猛了些,閃傷了手腳,不要緊,我摸摸就好了。」 隨即在各人紅腫之處撫摸了幾下,果然一霎時都紅退腫消了。 流氓頭目殷勤邀老道到家中款待,老道也不客氣,就在流氓家裡住下。這流氓頭目哪裡有真心款待老道,不過知道老道的本領高強,自己手下人不是對手,不能明白報復,只好打算留在家中,冷不防將老道打翻,當眾羞辱老道一頓,好泄泄打腫手腳的憤氣。 老道住了一夜,次早起來,一個流氓雙手捧了一盆洗面水,送給老道。等老道剛伸手接過面盆,又一個武藝好的流氓,手挺七八寸長的尖刀,悄悄地從背後猛然刺去,以為這一尖刀,無論如何也躲閃不了。誰知老道竟和腦後長了眼睛的一樣,不慌不忙地端了一面盆水,往旁邊一跳,已跳到丹墀那邊站著。 拿刀的見一下子不曾刺著,正待也跳過去,流氓頭目恰好走出來,看了又大聲喝道:「你又敢背著我無禮嗎?滾出去!從此不許到我家裡來了,是這般暗算人還了得?」 那流氓被罵得不敢說什麼,羞慚滿面地退下去了。 頭目又向老道謝罪,暗中仍計算傷害老道的方法。也是藍仙果合該有學道的緣法,只他一個人認識老道是個異人,不能暗害,這夜他跟著流氓頭目,議定了害老道的方法,即私自走到老道跟前說道:「道爺何苦久住在這裡?這裡的殷勤款待都是假的,實在是想暗害道爺。」 老道問道:「他們為什麼事要暗害我?」 藍仙果正待說出來,忽聽得腳聲響,恐怕被人知道,只得匆匆說了一句道:「明日吃早安,不可坐首席。」說畢急抽身走了。 次日吃早飯,流氓頭目推老道坐首席,老道仿佛不覺得的神氣,安然坐在上面。藍仙果只急得什麼似的,對老道使眼色,老道也不看見,倒被流氓頭目看出來了,不由得心中憤怒,暗罵藍仙果十個指頭向外彎,存心將老道打翻之後,再重懲藍仙果。老道只顧低著頭吃飯,冷不防從樓上打下一件東西來,正壓在老道頭頂上。 不知老道是死是活,且俟第十三回再寫。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