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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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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知閉門家內坐,禍從天上來。一日忽有糾糾武夫二三人來觀借宿,潘道士以出家之人以方便為門,當然允其所請,照常供給。哪料好心不得好報,若輩三宿即去,遺金於室,而道士未知也。突有縣差等眾擁入院內不問情由,將潘道士鎖拿而去,邑令憒憒以為真贓實據,昭然若揭,定屬窩家,不容分辯,嚴鞫刑訊,即令與群盜同禁監內。從此潘道士以清閒自在之身,頓變為鐵索郎當之重犯,深嘗鐵窗中滋味而不禁冤沉海底者也。 潘道士自思勢微力薄,此無妄之災忽從天降,所謂禍福無門,唯人自召耳。即今援手無人,呼救無門,只有聽之天命而已。即使一旦冤死,而垂盡年華,本當與草木同腐,亦毋庸怨天尤人者也。幸除一身之外別無牽掛,唯無端被此惡名,殊覺心有所不甘。然當時以失主未明,案懸莫結,已延宕年餘,老香火每進出探望泣談之頃,忽想起當年情事,記得羅爺吩咐如有意外之事,可至京中相訪,並有字條付執,隨向潘道士檢取,收藏身上。越日私下徒步至京,依言訪尋,果然有琉璃廠主人,迨將字條給與閱看,主人反復細認,變色而言曰:「此事易了,毋庸著急。」 即留老香火耽擱在彼,一連數日並無音信。 直至十餘日後,乃謂老香火曰:「爾可回浙去。」 並贈以盤川,老香火茫然不解,只得告別,哪知進得自己道院,而潘道士安然誦經。原來老香火去後,即已釋放矣,於是欣慰備至,潘道士感激老香火不已。 此事結案後兩月,忽然浙江撫院遺差弁到院,敦促潘道士進京,並云:「聖上想念甚殷,不得遲違。」 潘道士無奈,只得馳驛進京。此時正初到與年羹堯相遇在朝堂,預備召見者也。 這日雍正朝罷,特宣潘道士于便殿見駕,溫諭霽顏,並曰:「漱霞,別來無恙,爾可抬起頭來,看朕之面,猶記當年談論否?」 潘道士戰慄之余,叩頭不已,自稱該死,雍正即令好好回浙潛修玄化。當時遺存賞賜物件不少,敦封為「道妙真人」,潘道士謝恩下來,感謝異常,回至浙江始知昔年之羅邦傑即是當今之聖上也。隨即將該院重加修葺一新,正殿之上供奉雍正皇帝萬歲牌位,以便日日朝拜,並聞得邑令已因此案撤參解任去矣。 雍正自臨朝以來,事事精明,臣下不能隱瞞,而獨對於女子一方面,有時反甚糊塗,蓋人情唯愛欲多生魔障耳!萬歲之暇,往往聲色自娛,此古來聖君亦甚難免,而況雍正為跡近霸主者哉!其除正宮之外,而寵擅專房者,實乏其人,每每以為憾事,嘗於深夜批閱各路本章,左右給使之人,不過幾個閹宦小臣,殊覺無聊。某夜正在偏殿留鑒奏摺,左右循例,進上點心,看至中間,忽觸眼簾,幽閉院女子俠龍跪奏一本,龍顏不覺一怔,恍惚當年情事,一一潮上心來。連忙揭開一看,略謂蒙聖上隆厚,橫加青睞,使蒲柳之質得以接近龍體,此生難報殊恩,乃雨露方施而霜華即降,寤思夢想積疾成症,主宮者以為不祥,驅遣出宮。奴婢不得已,即就院側大士庵內為尼,借空門做待罪之地。茲具表上聞,不敢煩瀆睿慮,唯冀鑒此,微賤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也。謹奏等語。 雍正閱畢,覺得當年情事,雖屬片刻之歡娛,而媚態柔情歷歷如在目。前且此女品格溫和、容顏嬌麗足稱後宮之選,何竟忘懷至十餘年之久乎,此女能無傷心?越想越覺抱慚,乃一夜未得安眠。 翌日,密令近侍用飛鳳輦將幽閉院女子,現為大士庵之尼俠龍接進宮來,並附賜同心寶盒、珠冠玉珮以為謝罪之意。俠龍女子奉到聖諭,盛妝宮服,采曳生姿,乘輦進宮,即於燈下謁見。三呼拜舞,口稱賤妾,蒙聖上不棄,得見天日,備位掖庭,長承雨露,願吾主萬歲、萬萬歲。 雍正大悅,聽其嬌音如嚦嚦鶯聲花外囀,不容細審芳容,遂命宮婢扶起,賜宴侍酒,席間不勝歡暢。當夜本宮心腹太監知之,而餘人均不知其秘密有如此。雍正飲醇酒,對名花,不禁酩酊大醉。近侍扶上龍榻,已鼻息如雷,放下繡幃,退出而寢宮中,僅剩俠龍一人侍寢。可想見「六宮粉黛無顏色,寵愛三千在一身」也。 不料三更時分,宮內忽然大亂起來,傳說龍馭上殯了。原來皇家規矩,無夜寢宮門外,派大巨輪流值宿,每一個更次須派人至寢宮巡察報時,所以防奸宄,是以曉得皇上已死于龍榻之上,而侍寢女子則不知去向。頓時本宮鼎沸,人亂如麻。 天將黎明,外面各大臣都來朝堂候參,得著這個噩耗,將信將疑。果然,是日輟朝。候至午時光景,而大行皇帝遺詔已頒下,隨即傳位於太子之牌,亦同時發出矣。然究未知聖上什麼病症,連太醫院亦不知曉,當時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幸管宮太監一力維持,吩咐本宮內監們不許妄言,將這絕大一段事情隱沒得一字不提,所以並無人曉得俠龍侍寢,只說主上酒後氣湧,急病薨逝,其實亦怕擔這個罪名不小。哪裡曉得到便宜了俠龍女子,從容不迫,見首不見尾,真如一條神龍,脫然破壁飛去也。 其時年羹堯出京巡閱去了,而太子又在沖齡,其餘各大臣均在外供職,不知內府消息,亦不敢妄加異議。即日奉大行皇帝遺詔,擁立太子即位于皇極殿,百官朝賀,改國號「乾隆」,頒詔京內外,咸使聞知,紅白兩詔,同時頒至年羹堯處。年羹堯遵詔辦理,一面感先帝知遇之恩,不勝悲傷,於是上折條陳,許多國家大事採擇施行,而血滴子隊暮氣已深,雲中燕老病頹唐,莫可振作,支持乏人,是以不比從前雷厲風行了;然天下亦晏然無事矣。綜大行皇帝在位十三年,其所恃政策,喜急切近利,操之太蹙,專與南中八大劍俠作對,收集亡命以為羽翼,重殺伐征誅,以鞭笞天下,豪傑而卒之,真豪傑亦並未服從也。即如伏虎山曇空和尚,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因此物議沸勝,譏其無師弟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遂釀成幽閉院女子之慘劇。 然則幽閉院女子果何人哉?閱書諸君諒能記憶俠龍女子,因一度懷胎仰藥身亡,已由主宮太監私下掘埋,未嘗聲張,豈至今日忽有兩個俠龍哉!噫?奇矣,著者不敢弄巧以瞞閱者諸君之目,當直截了當演說出來,實則即是浙江呂晚先生之女公子呂四娘也。 四娘當雍正游西湖之時,早經暗中跟隨,每想乘隙下手不得其便。她的功夫與十三妹相仿,飛簷走壁,十八般武藝,拳棒劍術,均天然無敵,確是脂粉隊中之健將也。她憤然于雍正之為人,寡恩嗜殺,精刻嚴明,為一代之魔主,即漢族之勁敵也。四娘以為任你劍法高超,我一個女子亦可玩爾於股掌之上。故用計智取,乘勢進宮,以色字動人,怕不入我牢籠?唯幽閉院一節事情,並無旁人知曉,虧呂四娘如何得知,詳細行此美人計,人不知鬼不覺,取人主之命於俄頃,豈非有絕大之智謀哉!此呂四娘之所以為呂四娘也。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本書凡有悖史實處,均系原著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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