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向愷然 > 龍虎春秋 | 上頁 下頁 |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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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呂元自勝過了吳猛後,名聲大震,他就選了日子,擇了地方,設起擂臺來。等了許久,卻連一個人也沒有上臺來。原因呂元得勝後,人人都知道的是個角色,非尋常者可比,故都束手旁觀不敢上臺與他對手。可巧這事漸漸地傳到北京,被雍正知道,他心中就覺得有些不信,就暗裡派了兩個能幹的心腹,來到山西去打擂。 其時呂元設的擂臺尚未撤去,日日臺上去等,終沒有人,心中不免有些不快,暗想:「好手除去我呂元,就沒有了麼?」 可巧雍正暗派的兩個心腹,不識好惡,不看三四,一個先走上台去,一臉驕氣。 呂元忽見有人上臺來,以為他必定好手,卻不道只交了三四下手,就不知不覺地將他摔了下來,跌了個半死。兩人方知道是不好惹的,就此暗中溜回北京,去告知雍正,說呂元如何厲害,他的拳法卻是少林派的傳授的,小的不知其詳,竟上臺去,即被他摔了下來。 雍正聽了,異常不快,就起了嫉忌心,以為這種有本領的人,多一個就多一個暗敵,少一個就少一個暗敵。明敵好防,不如乘他不備,去刺掉了他,也算除去一個心腹之患。若然置之不顧,日後難免沒有什麼禍害。主意已定,就派了兩個能幹的刺客,去行刺呂元。 但呂元自從那天把雍正的一個心腹摔了下來,起初心中以為這種沒用東西也敢上臺來廝混,自討苦吃;後來他仔細一探,方知是雍正派來的心腹,暗中來探聽他的行動。呂元也素知雍正嫉忌心重,我已經得罪他的手下,他一定不肯罷休,難免他不派人來暗算我,我死不足惜,也無所懼;但我呂元抱定志向,留得此身,雖然不能與他明抗,然而可以暗中與他搗亂,使他不安不穩,時常提心吊膽,亦未始不可算略消我漢族的怨氣。想定,呂元就即日同他幾個知己起行,隱匿在四川峨眉山中。待雍正派的刺客趕到山西,依舊撞了空,只得悵然而返;雍正也無可奈何。 「若何為生我家」,此明思宗殉國時語公主言,然我以一人妄想九五,則我造孽之噁心,與人心鹹同。我所欲即人所欲,然所欲之只一而欲者,奚止千萬人。以我一人之欲而不許千萬人之同,我一人之所欲然千萬人豈願哉!勢不得不用我一人之心思,破千萬人之所欲,而達我一人之所欲,此所以爭帝位,必起兵端也。兵端起而爭益烈,造孽益深,必得殘盡與我敵者,而我一人,始可南面稱尊,身登九五而禦天下;然此固非一朝一夕所能致。致此,而蒼生之因之犧牲者,奚致千萬。此千萬人為一人爭奪帝位而犧牲其生命,心所不幹,此所以結無盡之冤孽而於後世之子孫償之也! 然歷朝開創之君,每以為我爭帝位,所以益我之子孫也,豈其然哉!迨我一朝死去,傳及其子孫,其子孫不得不焦心積慮,深防嚴備,仍不得百安,以欲得者眾,恐起而爭也。及一時疏忽,人即乘時而起,其子孫必受人之摧殘,受人之屠戮。然其子孫無辜者,奈何受人之摧殘,受人之屠戮者,以其祖昔亦摧殘人之子孫,屠戮人之子孫,俗所謂「一報還一報」也。祖造孽而使子孫受,人之摧殘屠戮,豈其祖所得料及而亦其子孫所夢想不到者,其子孫才受人之屠戮摧殘時,咸以我祖歷盡艱辛,爭得天下以傳與子孫,使我子孫享福;奈其後所享得者,乃引頸受人之屠戮。故帝皇之為末世者,為最慘絕,為其祖償孽債也。願我世世不再生帝皇家,乃末世亡國帝皇,受人屠戮時,求為一庶人而不得,故發慘痛之語也。皇帝豈好為哉!然歷朝王國帝皇之受苦最慘者莫若明,故我述之于左。 明社即亡,清廷肆虐,縱其豺狼,恣意淫戮,株連無辜,以致血流成渠,屍骸遍野,慘不忍睹。清廷尤注意朱明嫡裔,明諭特頒,偵騎四出。一班臣工,亦逢君之惡,加意搜求,借結歡心,致使一班朱明嫡裔,天潢貴胄,東奔四竄,酷似喪家之犬,心膽常驚,魂魄不安。有的得天之佑,苟延殘喘,不為清兵所得,幾屬萬幸;有的狼奔兔突,卒入羅網,一班臣工走卒得之,如獲珍寶,獻於清廷誅之、戮之,萬無一免。其昔以天潢貴胄、金枝玉葉之身,而受遭如期終局,如此境遇,倒不若荒野庶民反得逍遙如適也。 明朝皇帝殉國之時,僅存三子,長即太子慈烺,次即定王慈炯,三即永王慈炤。這三位皇子年皆幼小,起初都合在一處,忽然後來大家走散了,各趕各路,亦不能管你我。且兼清廷嚴緝,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太子年最小,隻身遠竄,屢頻於難;茲後輾轉民間,幸虧有忠厚良民知道太子的來歷,暗自招留。然竟不敢久居、久留,仍舊流蕩各處,風餐露宿,天地為家。 忽有佟玨者,明之遺臣也。探得太子漂泊無所歸,急設法招之至,泣曰:「殿下流落民間,獨叨天佑不為清廷所得,微臣無狀,不能出死力為國保疆土,更累殿下受萑苻之驚,罪該萬死。然現今虜勢方張,株連殺戮尚多,勝殿下為聖明嫡裔,更遭清廷之忌,緹騎四出,窮搜細覓,皆以得殿下而甘心。據微臣淺見,為今之計不如屈尊寒舍,免墜陷阱。」 太子以為然,改姓佟,朝夕與佟子攻讀,清廷雖百計搜求而不得也。宜太子可久安矣,然事有大不然者,使太子卒為清廷所得也。 不數年,佟某以病故,佟之族人,本咸嫉太子惟憚于佟某故,尚不致有所動作。迨佟死,佟之族人屢竊竊私議,眾以太子若久居於此,非但多耗用度,且難免不為清廷所知。若為清廷所知,則我族人咸將蒙難。曷若乘清廷尚未得知,執之以獻,諱說系得之於途,則清廷非但不罪我,且可望得重賞。議已決,忽為佟子所知,不忍見太子之被害也,急私告于太子,並泣訴以年幼不能援助,求勿罪。太子急慰之曰:「非汝罪也,實餘累汝家耳!今汝能告密,我且感汝,安忍加罪?」 於是太子揮淚與佟子別。 太子既與佟子別,乃複隻身下江南。然江南風俗澆薄,遺老先達惟炎勢之是附臣侍清廷,稚發易服,奉新主,朔吳臣,罔謂何益?若無聞,欲求王某之忠心耿耿,雖社稷邱墟而汝不忘故主者,無有了。太子以舉目無親,螢獨莫告,計不如灑脫紅塵,遁身空門,力加懺悔,庶得來世不再投生帝皇家,重罹苦惱也。計訣,太子竟祝發剃度,為釋氏弟子矣! 太子既為僧,即浪遊蘇、浙兩省,間以離京稍遠,尚得自適。足跡所至,士夫咸樂與之交,驚其相貌堂皇,才思敏捷,群勸其留發還族,博取功名,拾當貴卿相,實甚易易。太子輒遜謝,蓋人鹹不知其乃朱明一脈龍鳳之裔,秉質既異,則威儀才學固不可與常人論也。 一日,太子往游金陵明之故都,亦朱氏祖墓之所在地也。太子見故宮依然存在,人事全非,傍晚往展祖墓,則碑碣巍峙,氣勢雄壯,唯荒草夕陽,乘人踐踏,不若以前之禁人窺視也。太子徘徊感慨,暗想朱氏歷代祖先,昔日何等艱難備嘗,爭得天下傳之子孫,方冀詐福無疆,永承天露。而今何若夷虜入寇,僭竊神器,誅戮我朱氏子孫殆盡,今剩我慈良一人在世受苦,何竟祖先長眠墓中而不加少助乎? 太子想到慘痛之時,竟伏於墓旁大哭,聲音淒慘,哀草悲嘯,宿鳥哀鳴。太子正在哭得昏暈時候,忽覺有人撫其背。太子大驚急回顧,則見一彪形大漢,氣宇軒昂,矗立在後,臉上也帶著淚痕。太子又疑又駭,駭的是,恐怕他是清廷的緹騎;疑的是,他為何臉上也帶淚痕?太子正欲開口詢問,只見那大漢先和顏悅色低聲說道…… 不知他所說何話,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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