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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圓子得所遙結前書 周撰被驅遂完續集(3)


  黃文漢笑道:「這話若在我沒去山東以前,有人對我這麼說,我也要像你這麼問他哩。於今我才知道,和日本人辦外交,不但浪花節有關係,連我在日本學過一點兒柔主,都很得他的益處。有個姓赤島的大佐,在山東的威權很大,他的性格就和我一樣。我因一樁交涉,初次和他會談,他對我很傲慢。後來見我日本話說得好,對我便漸漸客氣一些。次日我請他吃酒,因我是用私人名義,彼此都不似正式宴會的拘泥形跡,酒至半酣,叫了幾個日本藝妓來,唱跳歌舞。

  「赤島技癢起來,接過藝妓的三弦,彈唱了一會,藝業卻不甚高。我隨口恭維了他幾句,他說足下也會麼?我說會就不敢說,貴國幾個唱浪花節有名的,卻時常會過。赤島高興不過,遞三弦給我,教我唱,我便不客氣放開嗓子唱起來,只一開口,赤島就拍掌叫好。我才唱完,赤島親手斟了滿滿的一杯酒給我,讚不絕口的恭維。說不但在中國人中沒有見過,就是日本人,能唱得這麼好的,也尋不出十個八個來。

  「自那回以來,赤島對我便分外親熱了。他又紹介一個姓井上的少佐參謀和我結識。這井上就歡喜柔術射箭,也和我最說得來,因有這兩人和我要好,什麼交涉都好辦了。不過我在山東辦的交涉,都是小部份的,不大要緊的事。赤島自己就可作主,他們外交部辦的外交,或者不能照我這樣容易。」

  圓子笑道:「你不要只管說中國話罷,我們聽著不懂,納悶得很。你看我這兩個妹妹,都睜著眼睛望了我,想聽你唱歌,你就唱給他們聽罷!」

  黃文漢笑著答應,又喝了兩杯酒,吃了些菜,調好了三弦,連彈邊唱起來。芳子、吉子都驚奇道異,疑心是日本人假裝的中國人。圓子也拿起酒杯,斟了杯酒喝了,笑問芳子道:「妹妹看黃先生像個日本人麼?」

  芳子偏著頭,把黃文漢端詳了一會道:「實在是個日本人。」

  又掉過頭來望瞭望鄭、黎二人道:「這兩個中國人,看多文弱,黃先生這麼強壯,一定是日本人了。」

  黃文漢唱完了,放下三弦,端起酒向圓子笑道:「你為我苦了這一年,敬你一杯酒。」

  圓子接過來,笑嘻嘻的飲了,複斟了一杯還敬黃文漢。你一杯,我一盞,不一會工夫,已將一升酒飲完了。黃文漢叫添酒,圓子止住道:「明日再飲罷,我再陪你,身體支持不住了。我幾日沒吃飯,只略飲些兒牛乳,我陪你吃點飯罷!」

  芳子即到樓口,叫下女送飯上來。下女捧來兩尾大鯛魚,一桶白飯,連芳子、吉子六個人,同一個桌兒共食。黃文漢見圓子吃了兩碗飯,異常高興。

  吃完了,下女撤去殘筵,芳子、吉子也都下樓去了。黃文漢才和圓子開談道:「從前的事,我早已懺悔,此刻都不用談了。一言以蔽之曰:我對不起你。我這回接了老鄭的信,知道了你的下落,兼程趕到這裡來,總望你可憐我,許我繼續去年的生活。」

  圓子道:「你這回來,打算怎麼樣呢?還是在日本住嗎?」

  黃文漢道:「我雲南有朋友,早就招我去,我只因沒得著你的下落,恐怕一去雲南,離日本更遠了,更沒有和你團圓的希望,便頓在上海,沒應我朋友的招。此時既見著你了,只看你有在日本勾留的必要沒有,若不必勾留,我是任憑何時,都可同動身去雲南。」

  圓子道:「雲南有夠我兩人生活的事幹麼?」

  黃文漢道:「要圖大發展就難說。生活一層,你可放心。我這番在國內住了一年,很有把握,生活不成問題。」

  圓子道:「你既說生活有把握,我就沒旁的問題了。我也無在日本勾留的必要,我在這裡,本沒定長時間的約,做一個月,算一個月,隨時可走的,我和番頭說一聲就行。」

  黃文漢道:「這好極了,你有粗重的行李麼?」

  圓子搖頭笑道:「講到我行李真可笑,僅一個小小的衣包,以外什麼也沒有。」

  黃文漢道:「你就去向番頭辭職罷,今晚同去旅館裡住宿。」

  圓子點頭起身,下樓去了。

  不一時,只見她提著一個衣包,同芳子、吉子進來,將衣包揚給黃文漢看道:「我的行李,盡在這裡。」

  黃文漢同黎、鄭二人起身道:「料理帳給了麼?」

  圓子道:「就把我的工資算給了,我兩個月的工資,吃一頓還不夠呢。」

  黃文漢歎道:「高樓一桌席,貧漢十年糧,真是不錯。」

  圓子給衣包黃文漢提了,回身與芳子、吉子握手,忍不住眼圈兒紅了道:「想不到倉卒與兩位妹妹分別,此後還不知道有再和兩位妹妹見面的緣沒有。」

  芳子、吉子都流下淚來。因圓子平日為人極好,七八個酌婦都和圓子說得來,就中芳子、吉子兩個,尤了圓子親密,今猝然分別,自不免淒戀。六人一同下樓,圓子進裡面辭別,番頭及所有同事都跑出來,送到大門外,皆有些依依不捨之態。芳子、吉子更哽咽得出了聲,圓子走了好遠,回頭向二人揮手巾,教二人進去,二人直看得沒有影子了,才轉身進門。

  黃文漢帶著圓子,在旅館住了一夜。次日略買了幾件衣服給圓子更換,也懶得在東京逗留,第三日即同圓子坐火車到長崎,由長崎買輪回上海去了。後來黃文漢在雲南當了兩年差,替唐督軍當駐京代表,圓子生了兩個很好的兒子。凡和黃文漢有交情的朋友,無一個不羡慕圓子是黃文漢的好內助。這都是題外之文,不必說了。

  再說黎是韋、鄭紹畋那日別了黃文漢,黎是韋把黃、週二人昨夜來說的話,說了一遍道:「我特來找你,同去林簡青家開談判。不料被黃文漢耽擱了這大半日,此時才打過三點鐘,還可以去質問他。」

  鄭紹畋道:「我陪你去可以,只不會說話。」

  黎是韋道:「話不必你說,自有我問他,不怕他抵賴了去。」

  鄭紹畋才答應了,二人乘電車到淺草,尋著了林簡青的家。

  林簡青正才下課回來,見二人進來,知道必是為開會的事,只得延進客房裡就坐。黎是韋開口說道:「我兩人特來質問會長一句話,請會長答覆。周撰與會長有交情,我們知道,陳蒿與會長的太太同學,我們也知道。會長幫周撰、陳蒿的忙,一是朋友之情不可卻,一是太太之命不敢違,我們更知道能替會長原諒。但是會長論資格,是堂堂正正的湖南同鄉會會長,論平日為人,是我們素所敬服的、磊落光明的好學生。要幫周撰的忙,應該當面鼓,對面鑼的,在會場上,當眾侃侃而談,將我們所持開會的理由,駁得不能成立,才是會長應有的行為,應取的態度。為什麼鬼鬼祟祟的,寫信把周撰、陳蒿叫家裡來,沽私恩,市私惠,教他糾集無賴,搗亂會場?這湖南同鄉會,便是會長一個人的嗎?我們所請二十日開會,會長還怕時間倉卒了,周撰來不及拉人,硬要將會期改至禮拜三下午。請問會長,這是一種什麼理由?望即明白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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