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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得風聲夫妻報信 圖分謗姊妹同居(2)


  林太太道:「我家先生不也是這麼說嗎?同鄉會沒有干涉人自由結婚的力量,這是周、陳兩家的事,若是兩家的長輩出來反對這事,挾尊長之勢以臨之,或者能有些效力。但周、陳兩家的尊長遠在湖南,就要反對也來不及,這事只好聽之任之,我們同鄉會不要多管閒事罷。」

  陳蒿道:「林先生這話回答得又漂亮,又有力量。周家除了一個胞叔之外,沒有尊長。我家父母,孟姐是見過的,絕沒有干涉我行動的意思。望孟姐替我對林先生,要求一句話,以後如再有這兩類好多事的人,來尊處議論我的事,求林先生當面謝絕,說已見過陳蒿,陳蒿親口承認和周撰結婚,是絕對的純粹的出於陳蒿本人甘心情願。周撰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哄騙的話,沒行過一件哄騙的事。如這兩類人不相信,教他們儘管親見陳蒿問話,我陳蒿和周撰結婚後,還住在東京,等候他們來質問便了。」

  林太太道:「二妹也不要氣得走了極端,這兩類人的話雖說得有侵犯二妹主權的嫌疑,但說話的人用意卻是對二妹很好,並沒有底毀的聲調。二妹不要誤會了,反使一般存好心想維持二妹的人,面子上下不來。」

  陳蒿搖頭道:「孟姐哪裡知道到尊處來說話的那兩種人的用意,孟且雖對我說忘記了他們的姓名,然那些人的姓名,我都知道。他們如知趣,不再說了,我也存點厚道,不把他們的卑劣行為宣佈。他們若再藉口維持學業,無中生有的毀壞周蔔先名譽,我有他們假公濟私的證據,完全無缺的保存在這裡,行將一一宣佈出來,請中國留學界大家評判評判,看我陳蒿嫁人,應否受人干涉,更應否受他們這類卑劣無恥的東西干涉?」

  林太太驚異道:「二妹這些話從哪裡說起的?」

  陳蒿道:「此時還不是宣佈真像的時期,孟姐暫用不用問我。總之,倡反對的,別有私心作用,一切粉飾門面的話,都是假託的。請林先生不必聽,請孟姐放心,不用替我憂慮。結婚的事,是決定要行的。」

  林太太躊躕了一會道:「他們的話是難免不有私心作用,不過二妹終身的事,也不可全憑意氣,仍得拿出真眼光真實力來,仔細考慮。若因他們的私心作用,激成二妹的反動,更走了極端,只圖急於表示自己的身體有完全自由之權,不受他人干涉,反把應研究的終身問題作個與人賭賽的孤注,全不暇用心思去考慮,那個因自由而得的損失就很大了。」

  陳蒿道:「孟姐的好意我知道,並很感激。我自己終身的事,豈待此刻木已成舟了,再來考慮。我並不是因有人反對,才氣得決心嫁周蔔先,我的宗旨早已定了。」

  林太太道:「我也是一種過慮,豈有二妹這麼聰明的人,看人的眼力,與料事的識力,反不如我?周先生為人,我是初見面不知道,二妹與他相見十多日子,決沒有不觀察透澈,便以終身許人的。我剛才所談的,還要望二妹不要多心,疑我夾帶了有破壞的意思。」

  陳蒿道:「孟姐說這話又是把我當外人了,更疑心我發牢騷是對付孟姐了。孟姐是這麼疑心我,那我就真辜負孟姐一番愛我的熱心了。我方才所發牢騷,此時也不必向孟姐分辯,我自有使孟姐完全明白的一日。」

  林太太雙手握著陳蒿的手,搓了幾下笑道:「我們暫把這事撇開,說旁的閒話罷!無論什麼事,越是分辯,越是誤會。我們交情是好交情,你們的事是喜事,你的話已經說明,我就很放心了。不過你喜期定妥,務必給我一個信就是了。」

  二人閒談了幾句不相關的話,林太太即起身,拉著陳蒿出來。林簡青拿了帽子,也立起身,向林太太笑道:「你們的話,想必說完了,我還有事去呢。」

  林太太點頭道:「我們因為有兩三個月不見面,見面不覺得就話多。」

  陳毓道:「時間還早,孟姐是難得來的,何妨再坐一會。」

  林太太向林簡青努嘴道:「我前日就教他帶我來,他推沒工夫。今日禮拜三,他下午沒課,我說你今日總不能再推諉沒工夫了。他還遲誕了許久,說一個圖樣不曾制完,電光不如天光好,他想白天將圖制好,夜間帶我來。我說夜間江戶川這條路不大好走,並且多遠的,來往在電車上須耽擱差不多一點鐘,到精廬坐不了多久,又忙著要回來。兩個人議論什麼大事似的,議論了好一會,畢竟是我爭贏了,他不能不犧牲這半日。此時已將近黃昏了,不能再坐,若再坐下去,就連他夜間的功課,也要被我犧牲了。」

  李鏡泓知道林簡青是個很用功的人,便不挽留。黎是韋來在林簡青之先,此時不能不走,也一同起身作辭。這人是李鏡泓夫婦嫌厭的,更沒挽留的資格。

  三人走了之後,陳蒿轉身,將陳毓拉到裡面房間說道:「我們今日已在高田馬場定了一所房子,大小共有七間,蔔先的意思,想接姐姐、姐夫搬去同住。我說我已經將這意思向姐姐提過,姐姐是沒有不願意的,只怕老李有些作難。蔔先聽了,就很覺詫異,說:『我當面聽得姐姐說,嫌精廬房子大了,白空了兩間,還要我們搬去同住,怎麼我們定了房子,接他們來住,姐圾倒會不願意?』我說:『老李是個這麼古怪性子,素來是不大隨和的。』蔔先說:『怪道我們兩人約婚,外面竟有反對的聲浪。我想我們兩人約婚,是我兩個私人的事,與第三者絕不相干,哪用得著第三者出來倡反對的論調呢?原來你自己的姐夫,就是個存心反對的人,這就無怪外人同聲附和的反對了。老李既是不贊你我的事,自是認定你我的行為為不正當,那麼從前有許多人曾向你求婚的,此時見你嫁了我,不待說是要倡議反對。有了老李這一古怪,反對的就更有藉口了。我看與其將來因自己人反對,惹起外面人也反對,使我們名譽上,或生活上受了打擊,不能在此立腳,毋寧及早回頭,你我雙方罷手,倒免得老李心裡不安。』」

  陳蒿說到這裡,兩眼一紅,嗓子就哽了。陳毓連忙止住道:「妹妹不要說了,我為這事也氣得什麼似的,不知暗地和他抬了多少扛子,有幾回差不多要和他決裂了。近兩日卻好了許多。自那日他和蔔先贖當回來,對於蔔先的論調就改變了很多。這幾日我因勢利導的勸了他幾次,他口裡早已活動了。你們的房子既經定妥了,又有那麼大,我們不搬去也是白空了。你儘管對蔔先說,我們決計搬做一塊兒住。不過我們只怕要遲兩日才能搬家。」

  陳蒿道:「遲兩日沒要緊,只是姐姨有把握能搬麼?」

  陳毓道:「我既教你對蔔先這麼說,自有把握能搬。」

  陳蒿道:「若老李仍板住不肯,姐姐能一個人搬到我那裡去麼?我替姐姐想,終年跟老李當老媽子似的,蒸茶煮飯,洗衣漿裳,也太沒有生人的樂趣了。並且像老李這樣人物,不是我挑撥姐姐的愛情,將來苦到何時是了呢?姐姐是這麼苦幫苦做,老李知道姐姐的好處麼?有一絲憐惜的心麼?可憐去年冬天,敲開冰塊,打水洗衣淘米,兩隻手凍的紅蝦子一般。老李穿著皮袍,坐在火爐旁邊,還只嚷火小了,冷得打抖。曾喊過姐姐來烤一烤手麼?姐姐和我們同住,蔔先說,享福就不敢說,粗事是決不會煩姐姐動手。」

  陳毓半晌無言,長歎了一聲道:「誰教我生成這般命苦,這些話都不用說了,我心裡煩的很。剛才孟珠對你如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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