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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說謊話偏工內媚術 述故事難煞外交家(1)


  卻說林簡青對鄭紹畋答道:「陳蒿姊妹和內人來往很親密,卻不像是輕浮女子。周蔔先雖則好玩,也是一個很漂亮的了,妨礙群眾的行為,大允不至於做出來惹人干涉吧!」

  鄭紹畋搖頭道:「他這類小人,行事簡直毫無忌憚,還有什麼不至於做出來。他全不知道怕人干涉。會長不相信,請去富士見樓一看,便知端的了。」

  林簡青道:「她姐姐陳毓,沒在這裡麼?」

  鄭紹畋道:「陳毓也被周撰那東西騙糊塗了,打成一板,做這無恥的事。我們留學界,真暗無天日了。

  林簡青見鄭紹畋那種氣忿不堪的樣子,不由得問道:「卜先和你老哥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嗎?」

  鄭紹畋道:「朋友要好,還朋友要好,不可以私交而廢公誼。即如令夫人和陳蒿姊妹要好,難道因私交,便不干涉這種無恥的舉動嗎?」

  林簡青點頭道:「老哥既是和卜先要好,就應得拿朋友的交情,規勸他一番。陳氏姊妹和老哥有親故麼?」

  鄭紹畋搖頭道:「和我絕無親故。我全是激於義慣,毫無偏私。」

  林簡青道:「這種事,除各人盡私交規勸外,似乎很難得有相當得辦法。我此刻還有點事,改日再談罷。」

  隨向鄭紹畋點點頭,揚長走了。鄭紹畋自乘電車回駿河台,等何達武夜間來,商議出氣之法。

  卻說周撰使眼色,教何達武走後,對陳蒿陪了無數小心,並說明當日和松子的關係,又將婚約的滑稽小注,說了個透徹。

  發誓擔保,絕沒有妨礙新愛情的能力。陳蒿已見過那婚約,也知道是哄騙日本女人的,決不能發生什麼問題。見周撰殷勤陪話,也就把氣平了。問周撰道:「你明知道松子是個爛汙淫賣,要嫖她很容易,卻為什麼反自己牢籠自己,親手寫一紙婚約給她哩,這不是畫蛇添足嗎?」

  周撰笑道:「我的妹妹,你當小姐的人,哪裡知道這些用意。三年前的櫻井松子,在日本淫賣婦中,雖未必能坐頭把交椅,然總不在前五名之外。她那時的身價,零嫖每晚的夜度資,至少也得五元以上。若論整月的包宿,一月非得百來塊錢決辦不到,伙食零用還在外。我不過一名公費生,不用結婚的話哄騙她,使她希望移注將來,安能如我的心願哩!日本鬼欺負我們中國人,也欺負夠了,我何妨騙騙她。我這種行為止限於對日本女子。凡是上過日本淫賣婦當的人,聽了我對松子的舉動,無有不說做得痛快的。」

  陳蒿這才明白,也很恭維周撰,得了對待淫賣婦的惟一辦法。接了周撰要縫的襪帶,拿出針線來,正在縫綴,鄭紹畋就來了。彼此爭論了好一會,鄭紹畋嘔氣走了。

  周撰向陳蒿道:「我們去精廬,看看姐姐好麼?」

  陳蒿道:「好,我正想回去拿衣服。前日因鐵腳跑來一催,我的一顆心早在這房裡了,胡亂拿了幾件,都拿錯了。昨日和姐姐說,要他替我清檢送來,她說不知道首尾,恐怕拿來又是錯了,還是要我自己回去清理的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一種什麼道理。

  我平日在同學家,或是在親戚家住夜,心裡不待說,是存著一個作客的思想,沒一時安帖的。便是絕不客氣的所在,也覺得不如自己家裡舒服。然一回到家裡,又不能耐坐,每日只想出外一兩次,或是看熱鬧,或是買物件。一連兩三日不出門的事,是絕少的。若是遇著大雨大雪,一連幾日不能出外,心裡不知怎的,那麼悶得慌。可是作怪,這間房子和我極相宜,便是一年教我不出這房門,也覺平常得很。」

  周撰笑道:「沒有我在這裡,你也平常麼?」

  陳蒿睄了周撰一眼,掉過臉去笑道:「我又不顛了,沒有你,我來這房裡幹什麼呢?哦,我還有句要緊的話,忘記向你說。剛才那淫賣婦在這裡,坐了一會,給婚約、豔書我看,我都不曾留神看她的妝飾。及至作辭走了,我才從她後面看見她後腦上,戴著一個蝴蝶結的蝴蝶身子,顏色大小也是一樣。還有一層,我那蝴蝶,下面兩根飄帶,有一根因放在書案上,我寫字時的鋼筆落在上面,沾了一點紅墨水,有川豆子大。那淫賣婦頭上戴的,也仿佛是紅了一點,你看這事情奇怪不奇怪?」

  周撰道:「她那蝴蝶的兩隻眼睛,是什麼東西做的,也是珍珠嗎?」

  陳蒿道:「如果也是珍珠時,我當時就要追問她那蝴蝶的來歷了。她那對眼睛,是兩顆假珠子,一望就分辨得出來。」

  周撰出了會神,忽然頓腳道:「一定就是你那蝴蝶了。」

  陳蒿道:「我那蝴蝶,怎生得到淫賣婦頭上去的哩?」

  周撰道:「我來東京沒幾日,知道我來了的當少,誰知道我這裡的住處呢?到過我這裡的,只有何鐵腳。前夜不見了蝴蝶,我便斷定是何鐵腳。今日松子忽然找了來,頭上便沒有那蝴蝶,我也疑心是鐵腳將這裡的住處告訴了別人,松子或是間接打聽出來的。今既有蝴蝶作證,簡直是鐵腳直接教松子來的。鐵腳昨日在這裡嘔了氣,知道松子和我的關係,有意教她來尋釁,好使你聽了寒心。在鐵腳的意思,不以為這是給我一個很難的題目嗎?料定必有笑語可看,所以自己也跟了來。」

  陳蒿道:「你猜想的似乎不錯,但是有個大漏涸,鐵腳自己偷了我們的蝴蝶,豈有又教松子戴了,上我們這裡來的道理。不是有意證明他自己作賊嗎?」

  周撰道:「這理由雖不可解,但我決定松子之來,是鐵腳教的。珍珠變賣了,換上兩顆假的,由鐵腳送給松子。必沒向松子說明來歷,松子不知就裡,便公然戴了上我這裡來。就是鄭紹畋,十有九也是鐵腳教他來的。哪有這般湊巧,不前不後的,也去東興洋服店做洋服,並且那簿上也沒寫我的名字,一百四十塊錢的禮服並非惹人注意的價值,就怎的這般留心,特向店夥尋問?這都是鐵腳搗鬼,又怕我猜疑到他身上,都是鄭紹畋拿這些鬼話來掩飾。他們三個小鬼,攪成一片,必定還要無風三個浪,跑到這裡來鬼混。」

  陳蒿道:「我們何不搬往別處去住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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