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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揮大斧一斫五千 釋疑團重回四穀(2)


  章四爺起床洗漱了,笑答道:「可見世間無不破之奸,仍憑你如何聰明,如何刁狡,終有完全敗露出來的一日。你看在家裡當姑娘們的,一有了私情,總是很快的就受了胎,墜胎藥都往往無效。因為當姑娘們的人,沒有丈夫察覺,她自己的母親縱然知道,也必隱瞞不肯聲張。若不給她一個私胎使她墜都墜不下,如何會完全敗露呢?有丈夫的,每每因沒有生育,想私合成胎,替丈夫做面子,偏弄得外面穢聲四播,胎卻仍是不成。」

  林巨章也笑起來說道:「替丈夫做面子,這面子我們當丈夫的如何要得?」

  章四爺笑道:「為的是你不要這面子,才有今日。你心裡不要難過,這些事都是前緣註定,合該你二人不能成長遠的夫妻,所以她替你做面子,你不肯要。你沒見昨日行最新式結婚禮的朱湘藩,連我都替他有些難受。」

  林巨章道:「我正要問你,朱湘藩昨日結婚的事,怎麼你都替他難受?」

  章四爺道:「內容的詳細,我雖不得而知,只是朱湘藩這樁婚事,可斷定是已成為泡影了。」

  隨將昨日的情形述了一遍道:「那知賓的雖對來賓支吾,說新嫁娘得了急病,須遲日成禮,但誰也料定是事情變了卦,朱湘藩沒臉見人。你看他興高彩烈的,早幾日就四處發帖請客,那屋外鋪張的華麗,屋內陳設的精美,沒一處不是十二分得意的表示。今忽然得了個無影無蹤的結果,朱湘藩心裡的難受,還說得出嗎?」

  林巨章點頭道:「這也算是意外之失意了。但是沒有夫妻的緣分,就是這麼不成功的也好。與其娶到家裡來,再鬧笑話拆開,寧肯就是這麼煞角。」

  章四爺笑道:「各人處境不同,心理也自有分別。我料朱湘藩昨日的心理,只要菊家商店肯替他顧全面子,行了結婚式,那怕訂立一星期就拆開的條約,朱湘藩也是願意的。」

  林巨章道:「朱湘藩既結婚不成,朋友被他發帖請了來。餽贈的禮物又怎生發落呢?」

  章四爺道:「他此刻多半在焦急得無可如何的時候,只怕還沒心情想到朋友的餽贈上去。」

  林巨章歎道:「說起來,我又恨我家裡那婊子了。若不是她一力的攛掇,我怎得白花這一大宗的款子!」

  章四爺道:「怎見得是白花了?朱湘藩的婚事雖不成,你的人情卻不會跟著化為烏有。」

  林巨章道:「我不是怕朱湘藩不為我盡力。我因家裡這麼一鬧,已是心灰意懶,什麼事都不願幹了。並且照周克珂這雜種的行為看起來,人情險惡,可怕的很,除了什麼事都不幹,才能不與人類往來。一出來幹事,又免不得要上當的。」

  章四爺笑道:「你這是一時忿激之詞,且放下來,不要再說下去。不嫌不適口,在此用了早點,我陪你回中澀穀,處理了家事,慢慢的過下去,有機會再說。」

  說著教下女開出早點來。

  林巨章跟著胡亂吃了些,即催著章四爺同去澀穀。二人同走到停車場,等開往澀谷的車。恰好有輛從澀穀開來的車,打四谷經過,林、章二人同時看見張修齡從那車上跳下來,頭也不回,急急忙忙往停車場外跑。林巨章心裡著驚,以為家中又發生了什麼變故,張修齡特地找來送信的,連忙走過去,「修齡,修齡」的亂喊。因來往兩停車場,相隔有數十丈遠,張修齡跑的又快,更雜以電車開行的聲音,那裡喊得應咧?眼望著他運步如飛的,嚮往章四爺家裡那條路上跑去了,林巨章對章四爺道:「修齡昨夜受了風,今早病倒了,不能起床。此刻忽然如此倉忙跑向你家裡去,必是那婊子在家中又出了什麼重大的變故,修齡才力疾找來送信。我們且不要回澀穀去,回頭到你家,問了個詳細再說。」

  章四爺道:「我家裡知道我和你到澀穀去了。修齡到我家,聽說你已回澀穀,必也跟著轉來。你家中無論出了什麼變故,我們一到,自然明白。何必來回的跑,白耽擱了時刻?便問了修齡,也是免不了要回澀穀的。」

  林巨章聽了,雖覺有理,但這顆心總覺不先問個明白,有些放不下。一手拉著章四爺向停車場外就走,口裡說道:「此去你家又不遠,何妨先求個實相,我們也好計議呢。」

  章四爺只得同走出來。一路上林巨章胡猜亂想,並要章四爺幫同照理想推測,看意料得到的陸鳳嬌有幾種變故發生。章四爺笑道:「依我的理想,除了她乘你不在家,把她自己,的衣服及你的股票證券,一股腦兒搬走之外,沒有第二種變故發生。她是個很聰明的人,我看她連這條路卻不會走。」

  林巨章道:「不會尋短見麼?」

  章四爺大笑道:「你把尋短見這件事看的太容易了,她這種朝張暮李,廉恥喪盡的女子,當事情敗露的時候尚不能死,事後豈再有尋短見的勇氣?她尋了短見,我替她償命!」

  林巨章道:「你何以知道他是聰明人,不會把我的股票證券搬走呢?」

  章四爺道:「這不很容易明白嗎?她沒和你決裂的時候,偷了你的股票證券,可向國內各錢莊或賣或押,你不會立時察覺。此刻搬了你的,不到幾點鐘,你報遺失的電就發出去了,她拿著有什麼用呢?」

  二人說著話,已到了噦崗方門首。林巨章搶著推開門,走先進去。到章四爺房裡一看,並不見有張修齡的影子。章四爺也覺詫異,叫下女來問:「剛才有客來會沒有?」

  下女搖頭說沒客到這裡來。林巨章道:「這就奇了,他那種慌忙的樣子,向這條路上跑來,不是找我,卻又找誰呢?」

  章四爺道:「既沒來這裡,我們不要管他,還是走罷。我原是不主張回頭的。」

  林巨章退出來,聽得到藝舟住的那邊房裡有人說笑。林巨章的身材本來生得高大,踮起腳從窗格裡一望,早看見一個頭頂戴著暖帽,認得是張修齡的,回頭向章四爺道:「我說他一定是到這裡來了,你看不是在劉家嗎?」

  邊說邊向窗戶跟前走,口裡喊了兩聲修齡。張修齡已聽出林巨章的口音,立時跑了出來,臉上訕訕的問道:「巨老何時到這裡來的?」

  林巨章見那日開電門那俊俏後生,從窗眼裡露出臉來窺探,猛然想起今早開門時間話的情形來。看了張修齡一眼,沉下臉問道:「家裡沒事嗎?」

  張修齡連忙回道:「沒事。」

  林巨章折轉身往外就走。章四爺跟在後面笑道:「他是為他的事來的,不與你的事相干,卻害得我們瞎跑。」

  林巨章恨道:「這也是一個不長進、沒出息的東西。在四川的時候,他因為和一班唱花旦的來往,同事的攻擊他,報紙上大書特書的罵得他狗血淋頭。就為這事,把個省長公署秘書長的差事丟了。我素來不大拘泥細行,由一念愛才之心,聘了他來,也很規勸過他幾次。此刻看這情形,大約又是舊病復發了,這個唱戲的,不跟著他的同夥回上海去,卻久住在這裡幹什麼呢?他也是留學嗎,或者也是亡命嗎?」

  章四爺笑道:「他也不亡命,也不留學,是在這裡經商。」

  林巨章道:「我不信他這般一個乳臭未除的小孩子,知道經什麼商。」

  章四爺打著哈哈道:「他這個商,要是他這般乳臭未除的才能經理。若像你我乳臭已除的,還有誰肯來光顧呢?」

  說得林巨章也大笑起來。二人乘電車到澀穀。林巨章引章四爺直入內室。方才落坐,陸鳳嬌已走了進來,向章四爺行禮。

  不知陸鳳嬌說出什麼話來,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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