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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張修齡深交施小旦 陸鳳嬌三氣林巨章(1)


  於今且接敘前幾回截然中止的陸鳳嬌,見軟語要求林巨章,口氣還是一些兒不放鬆,即容留一夜,都須到前邊伏焱住過的房中歇宿,只得翻轉來放出無賴口吻。章四爺走後,要林巨章仍把她賣掉,得回身價錢,不然則須由她從容覓得可以替她贖身的人再嫁,免得林巨章拿花錢買了她來的話做口實。林巨章也不理會她那一派強詞奪理的話,親自動手,揀了兩皮箱衣服,打開首飾匣,見珍珠手釧、赤金手釧及鑽環鑽戒都不在裡面,便向陸鳳嬌問道:「那些貴重首飾,怎麼一件也不見了?」

  陸鳳嬌見問,錯愕了半晌,忽然又哭了出來。林巨章冷笑道:「竟倒貼了這麼些嗎?你知道那幾樣東西,共花了多少錢呢?我真想不到,自以為有根底的人,會自賤至此。好,也罷,我本念你也算是和我夫妻一場,弄到如此結果,未必心裡甘願,從此出去,或再嫁人,或再做皮肉生涯,總得有的半年過渡生活,打算給你兩皮箱衣服,幾件值錢的首飾。以我現在的經濟能力,再多給你幾百塊錢,也不算什麼。誰知你早料有今日,先事已將貴重的首飾搬運一空。你既早有預備,就無須我再為你著慮過渡的生活了。你就是這麼走罷!你身上穿的衣服給你,再給你一套鋪蓋,此外一寸布、一文錢,都不許拿去。」

  說著,仍將衣箱鎖起來。陸鳳嬌停了哭說道:「貴重首飾,我實在一件不曾拿向哪裡去。你自己不容我,有意藏匿起來,想加重我的罪名也罷了。」

  林巨章罵道:「放屁!還怕你的罪名輕了,去你不掉,要幹這些勾當?」

  陸鳳嬌也知道不是林巨章藏了,但一聽不見了貴重首飾,料定是周克珂早防到有敗露的這一日,有便即偷一兩件去藏起來。近來因沒出外,用不著這些首飾,便沒將首飾匣開看,所以不曾發覺。陸鳳嬌心裡雖料定是周克珂偷了,口裡卻如何敢說,只好一口把林巨章咬了。

  林巨章此時愈加忿怒,恨不得把陸鳳嬌吞吃了,夾七夾八的亂罵了一頓。陸鳳嬌是受林巨章寵倖慣了的,從沒聽過半句逆耳的話,一旦是這般唾駡,如何能受得來呢?立時站起身來說道:「你何必罵個不休!東西已失掉了,也罵不回來。你若不相信,定要說是我先事搬運走了,我已是犯了贓的人;有口也無從分辯,就算是我拿了罷。我現放著人一個、命一條在這裡,你有主權,要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這不是鬥口的事,寡罵是不中用的。」

  林巨章道:「我有什麼處置?你想我不要罵,趕快離開這裡。我不見你,不生氣,自然不罵了。」

  陸鳳嬌道:「要我離開這裡,怕不容易?只是你須寫個字據給我。」

  林巨章不由得跳起來,指著陸鳳嬌罵道:「你混帳,你胡說!為什麼我倒要寫字據給你?你自己下賤,在我家偷人養漢,把貴重物品都拐跑了,我不向你追取,你倒問我要字據?你這潑婦,猖獗的還了得!」

  陸鳳嬌見林巨章發怒,反從容不迫的笑道:「我此刻還不曾離開這裡,你當著我尚且說我拐跑了你的貴重物品,我走了之後,知道你將怎生對人說呢?我的身體,人所共知,是你花錢買來的。今日就是這麼出去,你不寫個字據給我,我怎敢放心嫁人,人家又怎敢放心討我?你若一時不高興起來,無論我嫁了什麼人,你都可向法院裡告成一個拐帶,那我下半世的性命,不是無時無刻都在你掌握中嗎?你不寫個字據給我,我是決不離開這裡的。」

  林巨章雖然忿怒,但聽了陸鳳嬌的話,就一方面想起來,也似乎近理。便問道:「你且說,這字據要怎生寫法?」

  陸鳳嬌道:「字據很容易寫,就說我二人感情不能融洽,雙方情願拆離,拆離之後,男可重婚,女可再嫁,各自主張,不能干涉。仍得張修齡做個憑證人,因我來你家的時候,是由他從中作合的。」

  林巨章道:「以外的事,都不提起麼?」

  陸鳳嬌道:「要提起,也只得由你,看你怎生提法。總而言之,你不給我一個一休永絕的證據,我決不放心出去。」

  林巨章本不願意再寫個憑據給陸鳳嬌,但一時厭惡陸鳳嬌的心思太甚,巴不得她立時離開眼前,免得見了就冒火。登時提起筆來,依著陸鳳嬌所說的寫了一張,並沒提姦情,及偷盜貴重首飾的話。署了自己的名字,擲向陸風嬌道:「給你個一休永絕的憑據了,可以放心走了吧!」

  陸鳳嬌拾起來,看了看道:「張修齡不簽個字在上面,手續仍是不曾完備。」

  林巨章道:「你休要得寸進尺!我難道是用三媒六禮,正式娶你來家的?你是我買來的身體,於今犯了奸,我說不要你,就不要你,本來沒有我再寫憑據給你的道理。

  只因你多在我跟前一刻,我精神上便多一刻的痛苦,才容納你這種無理的要求。怎的這麼不識進退,還在這裡說什麼手續完備不完備?」

  陸鳳嬌道:「我若是三媒六禮正式嫁到你家的,此刻倒不向你說這話了。為的是我的身體系被你買了來,我自己沒了主權。你如果將我賣掉,得回了身價,我也沒得話說。

  你又不將我發賣,就這麼教我出去,若沒有個手續完備的憑據給我,我這身體的主權怎算得收了回來呢?我這要求絕對不是無理。」

  林巨章實在不願意再聽陸鳳嬌說話了,閉著兩眼,對陸鳳嬌搖手道:「也罷,也罷。教修齡簽個字在上面便了。但他此刻不在家,你去前面新收拾的客房裡坐著等候罷。我仍教下女送飯給你吃,我和你再無見面與談話之必要了。」

  說完,扭轉身面壁坐著,聽得陸鳳嬌哽咽著,一步一步的挨出房去了。

  卻說這時候的張修齡正和施山鳴在松本樓流連忘返,哪裡知道家中鬧了這麼大的亂子。這個施山鳴,便是在南明俱樂部演新劇,扮茶花女的。他們這個戲班子,那次到東京來演戲,很虧了本。在三崎館住的時候,連行頭都押了,尚開不來伙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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