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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苦女兒蓄志報仇 硬漢子正言卻色(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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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一聽這話,登時昏倒在地。一家人手忙腳亂,忙著灌救。猛聽得門外拍、拍、拍一排槍響。我的第五個小兄弟那時才有兩歲,在一個丫頭手裡抱著。槍聲尚沒響完,一顆飛彈穿來,正中小兄弟後腦。可憐一聲都沒哭出,已腦漿進裂,死在丫頭手中,丫頭驚得呆了。接連又是幾槍,兩個當差的和連勝想擋住大門,哪來得及!槍聲過去,我眼望著兩個當差的同時中彈倒地,手腳亂動幾下就死了。連勝跑回來,一把拖住我母親,向我說快從後門逃走。我不知怎的,兩隻腳就如釘住了一般,第三第四兩個小兄弟,一個十一歲,一個七歲,都拖住我的衣哭。我當時痛澈心肝,只得一手攜著一個,跟在連勝後面。 「『剛走了幾步,從後門已擁進十來個荷槍的叛兵,也不開槍,就用槍上的刺刀對著我母親及連勝身上亂戳。可痛我母親,聽了我父親殉難的信,已是急昏了,將要斷氣的人了,哪消幾下,就沒了性命。那些狼心狗肺的叛兵,不知與他有何仇恨,兩個都被戳翻在地了,還不肯住手。有一個兵,背上斜插著一把單刀,抽下來朝我母親小腹上就是一刀,五臟六腑都隨著刀迸裂出來。我在旁邊看了,心裡如何不痛,兩隻腳也有力了,幾步跑到那背刀的兵跟前,好似有陰靈暗助,一手就把那刀奪了過來,連我自己都沒看清楚,已一刀將那兵的臉上刺得鮮血淋漓。 「『那兵回手來奪我的刀時,我也撞昏,倒在我母親身上,不省人事。等到清醒時,張眼一看,已是夜間。房裡昏暗異常,看不出在什麼所在,但覺身子臥在稻草中,略一轉側,即瑟瑟作響。 「『一隻破碗放在窗臺上,裡面有燈芯點著。燈光暗小,窗櫺裡複吹進風來,吹得時明時暗,我掉轉臉,向房中四處定睛一看,三面靠牆根都鋪著草,好像還沒睡人。我鼻孔裡呼吸的空氣,很帶著些黴氣,知道不是在自己家裡。此時身上並不覺有什麼痛苦。忽聽得遠遠的槍聲四起,猛然觸動了白日的慘狀,心裡便如萬刀叢紮。又有幾個荷槍的兵,手裡提著燈籠走進房來。拿燈籠在我臉上一照,齊聲道:「好了!臉上轉了血色,大概不會死了,分兩個在這裡看守,分兩個去報告範隊官。」即聽得走了兩個,留下的兩個支開三個燈籠桶子,將燈籠撐在地下,就牆根下稻草中坐了。一個說道:「今天的滿賊真殺的不少,大約將近二萬人了。」 「『一個答道:「何嘗盡是滿賊,我們親同胞,也跟在裡面冤枉死的不少。」 「『一個道:「跟在裡面死的都是滿賊家的奴隸,也死得不虧。好笑他們以為躲在教堂裡就可免了這一刀之罪,誰知在教堂旁邊屋裡一把火起來,燒的燒死了,逃出來的,一陣亂刀亂槍,都收拾個乾淨,比坐在家裡死的還要難受些呢。」 「『我臥在草中聽了,知道同學的一家也同時被難了。我一家即跟著避入教堂,也免不了慘禍。兵士又說道:「範隊官的膽量也真不小,這時候,無人不恨滿賊,他偏敢留了這個禍根,難道做了官,還怕沒有老婆?若教長官知道了,難說不受處分。」 「『這個答道:「他怕什麼長官!於今是強者為王。他是有大功勞的人,誰管得了?」 「『我聽得這麼說,範健飛將我一家殺盡,獨留著我預備做他的妻室,那一時的心中痛恨也說不出。又是一陣腳步聲響,坐在牆根下的兩個兵士連忙立起。腳聲響進房來,火把燈籠照得房中通紅。我雖只見過範健飛一次,他的面貌還能仿佛認識。只見他軍官打扮,拿著一筒手電,在我周身照了一照,照到我臉上,見有淚痕,拿著條汗巾替我來揩。我乘他不備,在他手下死勁咬了一口,咬掉一塊寸多長大的皮,連我身上都滴滿了鮮血。』」 熊義聽述到此處,跳起來大叫一聲道:「痛快,痛快!」 熊義這一聲叫,倒把蕭熙壽嚇了一跳,笑說道:「我昨夜聽到這裡,不也是和你一樣叫了一聲痛快嗎?她見我叫痛快,歎氣說道;『先生此刻聽了叫痛快,若在當時看了我那淒慘情形,正不知要如何替我難過呢。我既咬範健飛一口,是安排等他拿槍打死我。哪知他並不動怒,連痛都不喊一聲,只回頭叫兵士快去房角上或屋簷裡尋蜘蛛窠,敷在傷口上,即用那替我拭淚的汗巾裹好,和沒事人一般的問我想吃什麼。我怎肯理他?他從兵士身上的午糧袋裡,掏出一瓶陸軍乾糧廠的罐頭牛肉,兩塊麵包,又拿了一水瓶的茶,都放在我身邊,對我說道:「你用不著愁苦。這回的事,全是天意,你們滿人應遭的劫數。便是你一家,也是天數註定的在這大劫之內。不然有我早來你家一步,也不至全家俱滅了。還算萬幸,你不該死。我跨你家的門,就看見一個兵士,糊了滿臉的鮮血,惡狠狠的,雙手舉起單刀,正要朝你頭上劈下來。我來不及喊救,一手槍對準那兵士的腰脅打去,單刀還沒劈下,已中彈倒地。那兵士的同伴不服,向我開槍。我要不是帶的人多,也要同死在你家裡了。那些不服的兵士在廚房裡放起火來,一刹時烈焰騰空。我本想將你母親及你幾個兄弟的屍首一併搬運出來,外面的炮火太猛烈,我帶的兵士都要準備對敵,沒有這麼多的閒員來搬屍首,只得叫我隨身幾個親兵將你用棉被裹了,扛到這僻靜所在來。我於今其名就是個隊官,職務卻比司令官還要繁忙,已教親兵去民間擄兩個女子來,伏侍你將息。去了半日,想不久就要回來了。你不要恨我,以為你全家是我殺戮的。你去打聽,在荊州的滿人,哪怕是初出娘胎的,看容留了一個沒有?我能殺得這麼多嗎?我為你擔著天大不是,你如何反恨我,咬了我一塊肉?」 「他說完,教兵士把牛肉罐頭用刺刀劃開了,說要我吃。我明知他是特意拿這些甜言蜜語來哄騙我回心的,我和他不共戴天之仇,豈肯容易聽信他的話?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罵道:「你這狼心的惡賊,你在我父親營裡當前哨,我父親何嘗薄待了你?你親自動手殺了我父親,又派兵來殺戮我全家,只當我不知道,還拿著這些話來哄我!滿洲人死了一兩萬,我要留著這條苦命做什麼?你要殺要剮都聽憑你,只快些動手罷!你不動手,我便自己撞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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