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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賣人格民黨嘔氣 吹牛皮學者借錢(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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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張修齡回來,將質簿並十元鈔票放在林巨章面前。 林巨章道:「怎麼呢,只當了十塊錢嗎?」 張修齡道:「嫌少麼?還虧了是老主顧,才當得這麼些,換別人只能當八塊呢。」 林巨章翻開質簿,拿著鈔票,躊躇半晌,雙手送給淩和邦道:「莫嫌輕微,兄弟已是竭盡綿力了。沒奈何,將就點,拿去用了再說。」 淩和邦忙起身雙手接了,一邊往衣袋裡揣,一邊笑說道:「教巨翁當了錢給我,如何使得!若不趕快奉還,連嫂子都對不住。不出這月,和前次的五十元一併送來。巨翁雖未必等著使用,我借錢的應得如此,才不至失了個人的信用。」 林巨章笑道:「哪裡什麼五十元?呵。是了,你不提起,我倒忘了。你們學問家總歡喜說客氣話,借錢一說到還字上,就顯得生分了。但能得手,用著就是。」 淩和邦道:「那不是自己喪失信用嗎?我於今金錢上能夠活動,就是一點信用。我的時間最寶貴,此刻回去,還得譯兩小時的英文。」 說畢,又和林、章二人握了握手,拿起帽子走了。章四爺送了幾步,在林巨章衣上拉一下,林巨章即說了聲:「好走,不遠送。」 回到客廳。 章四爺笑道:「你真想他還錢嗎?這樣殷勤遠送。」 林巨章道:「他一來,我就知道必又是來借錢的。怕他糾纏不清,所以囑咐修齡是這般對付。」 章四爺道:「你怎的和他認識了?」 林巨章道:「我和他認識得久了,真是說起來話長呢。還是明治四十一年,也是老同盟會的一個人,叫易本羲,從南洋到日本來,害了肺病,住在順天堂。初來的時節,手中有幾百塊錢。淩和邦那時也常和民黨裡的人來往,知道易本羲手裡有錢,便借著看病去會了幾次。彼此廝熟了,隨意捏造了個事故,向易本羲借用了一百元。他錢一到手,就絕跡不去順天堂了。易本羲當時不知道淩和邦為人怎樣,只道他功課忙,也沒在意。後來手中的幾百塊錢用完了,又不知淩和邦的住處,無從討取。順天堂的醫藥費素來昂貴,每日得五六元開銷,手中無錢,如何能住?自己的病,又沒起色,醫生不教退院。 「虧得一個姓皮的朋友,替他到處募捐一樣募了錢還醫藥帳。那時在我跟前,也募去了二十元,是這樣又過了幾個月。凡是姓皮的朋友,沒一個不看姓皮的面子,竭力幫助,但是當學生的力量終是有限。姓皮的也不便再向人開口了,打算回家變賣產業,好索性將易本羲的病調理痊癒。又慮及易本羲不懂日本話,一個人在醫院不便。知道我好交結,更歡喜和民黨人接近,即跑來對我詳述易本羲的學問人品,要和我紹介,做個朋友。我便同去順天館,見了易本羲一次。姓皮的臨行,就托我每日到順天堂照顧幾點鐘。 「我來回的將近跑了一個月,易本羲能起坐自如了,定要退院。姓皮的到家,即匯了一百元來,恰好了清醫院。易本羲從醫院出來,住在博龍館。我仍是每日去看他,替他上藥,因他為割了痔瘡,還不曾合口,我找了懂醫的朋友替他醫治。因此易本羲和我的感情非常濃厚。那時不湊巧,我害上了腳氣病,又每日走的路過多,一病就很厲害,醫生說要轉地調養,我即打算去上海住幾時,易本羲聽說我要走了,對我流下淚來說道:『式穀不知何時能來,你又要走了。我在此一個朋友沒有,便死在這裡,也沒人知道。』 「我說我的病若不轉地調養,沒有壓治的方法,再遲兩月,腳氣沖心,就有性命的危險了,實在不能不走。易本羲就說:『你既定要走,我也和你同到上海去,我身體太弱,革命的事業,只好讓人家去做。聽說月霞和尚在安慶迎江寺當主持,我同你到上海之後,就去那裡求月霞師剃度。』我說:『同走好可是好,不過我僅有去上海的路費,你又一文錢沒有。此間還要清理旅費,至少也得三四十元方能動身。』易本羲躊躇了一會,說:『淩和邦借了我一百塊錢,於今幾個月了,全沒見他的影子,不知他還在日本沒有?』我說:『淩和邦不是在正則英文學校上課嗎?我雖不認識他,常聽人說過。他住在紅葉館,和一個下女有染。同住的中國人,很跟他鬧個幾次醋海風波。淩和邦三個字的聲名,因此就鬧得很大。他既借了你的錢,何不寫信去向他討取?』 「易本羲當時就寫了個信,誰知寄去三四日,並沒有回音。我等得急了,又代替易本羲寫了張郵片,說了幾句恐嚇他的話。那日我正在博龍館,淩和邦來了,對易本羲告盡了艱難,一文錢也不承認償還。我在旁邊問他:『你既這般艱苦,然則在這裡一月幾十元,如何能生活呢?』他說生活是他幹老子龍璋每月寄二三十元來。最近兩月的錢,不知因何尚未寄到,所以艱苦得很。我說:『龍璋我認識,此刻住在上海,我此去可以會著他。你欠了本羲的錢,也不說定要你還。但他病到這樣,和他一面不相識的人,尚且出錢幫助他,你無論如何應得替他設法,才不失朋友疾病相扶持之道。若竟是這樣置之不理,你那居心就太不可問了。我到上海有會著你幹老子的時候,將這事始末說給他聽,請他評評這個道理,那時恐怕於你有些不利益。』淩和邦聽我這般說,登時臉上變了顏色。」 不知後事如何,下章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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