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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斥金錢圖娶一嬌娘 寫條件難壞兩代表(3)


  周正勳羞得一副臉通紅,低頭向外就走,李錦雞、林鯤祥都跟了出來。眾學生都坐在客廳裡,盼望代表回信,一見周正勳垂頭喪氣的出來,齊起身問交涉結果怎樣,周正勳也不開口。李錦雞在後面,向眾學生揮手道:「我們暫時都回去,等我回報館編好了條件,再來代表諸君和公使辦交涉。今日本太倉卒,條件沒有做好,如何好著手辦交涉?這事有我一個人負責,諸君但請放心,不得勝利的結果決不甘休。」

  眾學生問剛才交涉到什麼程度,李錦雞道:「諸君暫不必問,我既完全負了代表責任,索性等辦到得了十分圓滿結果的時節,再報告給諸君聽,才好卸脫我代表的職責。走,走,走,大家回去罷,我報館裡編輯的事忙得厲害,對不住,我要先走了。」

  說著,伸手給林鯤祥握道:「先生大著請匯齊了,遲日來拜讀。」

  林鯤祥不住的點頭道好。李錦雞也不顧眾學生,別了林鯤祥揚長走了。眾學生一看周正勳也不見了,只得圍住林鯤祥,問交涉如何辦的?林鯤祥道:「二位代表說沒做好條件,不好著手,此刻回報館編條件去了。諸位既公推了他二位當代表,一意等他二位的報告便了。」

  眾學生聽了,也無話可說,只得悄悄收兵,齊出了公使館。一場掀天揭地的風波,就被林鯤祥一陣笑散了。留學生因此替林鯤祥取了個綽號,謂之「笑面虎」。

  這場風波雖然暫時平息,莫公使仍是氣朱湘藩不過。後來查出不見了五千元株式券,問朱湘藩,承認拿去抵押了,更忿恨不過。正要不顧交誼,呈明外交部撤朱湘藩的差使,政府已派海子輿公使來接任。莫廷良自己立腳不住,也就忍氣不肯再做惡人。這也是朱湘藩官星照命,嫖運亨通,才遇了這種機會。

  這海子輿和朱湘藩同在早稻田大學畢業,平生最是迷信日本。

  相傳他在早稻田大學的時候,功課平常,若和日本人受同等試驗,萬無畢業的希望。他就花錢運動,拜那大學校長大隈伯爵為義父,才敷衍試驗得了張畢業文憑。袁世凱因想求日本贊助他做皇帝,這駐日公使,必須揀選與日本當道感情最好的。此時大隈伯爵正任內閣,海子輿與他有父子之情,袁世凱料定派他去,交涉必容易辦些,因此派了他來接任。他帶著家眷來日本,朱湘藩早得了消息,最先上船迎接。

  海子輿的妻室,也是個日本紳士人家的女兒。老留學生有知道底細的,說海子輿為這老婆很用了一番心血,真所謂「入活地獄,下死工夫」才得為夫婦。海子輿當日在早稻田大學讀書的時候,年齡才二十五六歲,本來生得儀錶堂皇,日本話又說得透熟如流。年輕的人,在日本這種賣淫國內,怎免得了嫖的這一個宇?凡是好嫖的人,遇著生得整齊的女子,沒有不轉轉念頭的。

  海子輿每日去早稻田大學上課,常遇著一個女學生,十七八歲芳齡,腰肢婀娜,體態輕盈。海子輿趨步芳塵,已非一日,那女子見海子輿翩翩年少,亦時於有意無意之中,流波送盼。海子輿認為有交談的機會,及到跟前,想申訴傾慕之意,那女子又如天仙化人,目無俗子。如此三番五次,急得海子輿生出一條妙計來。這日上課,租了一乘腳踏車乘著,那女子正低頭行走的時候,猛不防劈面撞將過去。有意撞人,哪來得及避讓?只撞得仰面朝天,跌倒在地。海子輿裝出嚇慌了手腳的樣子,忙滾下車來,雙膝跪在地上,先認了罪。才叫了一輛人力車,殷勤將那女子抱上了車,親送入就近的醫院,求醫生施應急手術。自己在旁邊撫摸、安慰、謝罪、壓驚,無微不至。

  問了女子的姓名住址,原來是青木秋吉的女兒,叫青木歌子,住在小石川台町。青木秋吉當過代議士的,家中勢派不小。沒有兒子,就只兩個女兒。歌子是他的大女兒,在女子家政學校肄業;次女年紀還小。歌子最得父母鍾愛。日本婚嫁最遲,十八歲還沒有字人。海子輿把她撞進醫院,即問她家中有沒有電話,歌子說有,隨告訴了番號。海子輿親打了個緊急電話,嚇得青木秋吉夫婦帶著次女,都坐車飛奔前來。海子輿又叩頭謝了罪,才申述事由。

  青木夫婦見歌子兩腿及前胸受傷很重,不由得望著海子輿生氣。海子輿總是諾諾連聲的說自己該死,無論受如何處置,都甘心領受。又打電話到學校裡請了假,在醫院裡衣不解帶的伏侍,比看護婦還要周到十倍。倒弄得青木夫婦及歌子都有些過意不去。說傷痕不要緊了,不必再是這般看護。海子輿哪裡肯呢?直伺候到傷痕完全好了,已是一月有餘。

  醫藥費數百元,海子輿不待青木算帳,先拿出錢來清了。退院之後,又買了許多衣料首飾送去。

  歌子心中,早是感激。就是青木夫婦,也很覺海子輿這樣的人難得。往來漸漸親密,歌子與海子輿就私下訂了白頭之約。

  青木夫婦卻不甚願意,一來海子輿是外國人,女兒嫁了他,不容易見面;二來海子輿門第不高,在中國是個普通百姓。夫婦兩個勸歌子不要錯了念頭,歌子說:「我當日被腳踏車撞倒的時候,昏迷不省人事,是他將我抱入車中。到醫院後,他又在我渾身都撫摸遍了。我若另嫁別人,如何使得?他雖是外國人,但於今拜了大隈伯爵為義子,也差不多算得個日本人了。若說他是平民,那更容易,有他這種人物,又有大隈伯爵的聲援,哪怕在中國弄不到一官半職?他對我說了,他是個有志行的男子,不等到做了官,不來結婚。」

  青木秋吉道:「他在中國做了官,到這裡來結婚之後,不仍是要回中國去嗎?他若能到日本來做官,我就將你許配他。」

  歌子知道她父親是有意出這難題目,無非要破壞這婚事。中國人哪得到日本來做官?但是父親說的,不能反抗,只得將這話說給海子輿聽,以為海子輿聽了這話,必很為難。誰知他全不在意的笑道:「到日本來做官不容易嗎?畢業後,不出五年,包管到日本來做官。」

  也是天從人願,海子輿一畢業歸國,就在外交部當差。真個不上五年,便夤緣了駐日公使館的一等參贊,不應了他到日本來做官的話嗎?他一到日本,就拜青木,首先結了婚,再理自己的職務。當時傳為美談,說是「有情人成了眷屬」。這次放了他的公使,帶著歌子,更是興頭的了不得。

  朱湘藩料定海子輿必不反對自己的行為,迎接到署之後,即將鶴子的事告訴了。海子輿喜道:「此時正在謀中日親善的時候,這卻是個好機會。你也索性出了日本籍,我替你主婚,正式娶到家來,將來好歹都得著奧援。」

  朱湘藩問道:「怎麼好歹都得著奧援?」

  海子輿笑道:「你如何連這個都不懂得?

  好,便是中國不亡的,我們走著這條路,對日本的外交,總少不了我們;歹,便是中國亡了,我們有了這條後路,生命財產是穩如泰山的。並且若是中國將要亡的時候,日本政府對於中國的計劃,大約也少不了我們做導火線。現在的中國,已到了這種無可挽回的地步,你我自家兄弟不用客氣,難道不應該求一個自全之計嗎?」

  朱湘藩點頭道:「國家興亡,歸於氣數。你我少數人的力量,正如蜻蜓撼石柱,哪裡撼得動?自己個人切身的厲害,那是不容不早為計及的。中國亡了,我們不能跟著自殺,活在世上一天,是要一天供給的。生命財產,怎的不要預先打算打算?」

  海子輿道:「我這次奉使到這裡來,第一件是借款,不論大小,要立了,多少有點好處;第二件是要求承認帝制,辦妥了好處更大;第三件是收買黨人。你是我的舊友,幫辦了這三件事,你的根基就穩固了。」

  朱湘藩自是答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替老袁當個三等走狗。

  一日,海子輿忽接了袁世凱一道萬急密電上諭,笑對朱湘藩道:「恭喜你,賺錢的生意上門了。」

  朱湘藩忙問什麼生意?

  不知海子輿說出什麼來,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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