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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逢敵手王國楨退贓 報小仇張文達擺擂(1)


  話說龍在田聽了,不住的擺手道:「不是不是!若是本公館裡的人偷了,如何用得著捉拿?那強盜是你認識的人,並且是你心裡極欽仰的人,你能猜得出麼?」盛大想了一想,低聲問道:「難道就是張教師嗎?」龍在田哈哈大笑道:「你越猜越離經了。論人品他不至如此,論本領也不能如此。我和幾個朋友,費了七日夜的工夫,才查出那強盜姓王名國楨,原來就住在李九少爺公館裡。」

  盛大聽到這裡,不由得哎呀一聲說道:「是他嗎?李九不是要求拜他為師,他還推辭不肯的嗎?我就在出事的那日白天裡,曾見了那王國楨一面,聽他說了很多的話。我覺得他不但是一個上等人,並佩服他是一個有道法有神通的人,何以竟會做強盜呢?你是用什麼方法查出來的,靠得住麼?」

  龍在田笑道:「這是好玩的事嗎?靠不住我怎敢亂說。在一個禮拜之前,有一日我獨自去看李九爺;各門房攔阻我,說九爺有事不能見客。我當時並沒要緊的事,原可不與李九爺會面的,但因那時曾聽得有人說:『李公館裡來了一個劍俠,收李九爺做徒弟,正在傳授劍術。』我聽了不相信,所以到李公館去。見門房這麼說,我便向門房及李家當差的打聽。好在他家的人,對我的感情都還好,將那劍俠王國楨的來歷舉動,一一說給我聽。並說就在這日還顯了一種很大的本領,能將幾張三寸來長的紙條黏貼在門臺上,門即和生鐵鑄的一樣;任憑有多大的氣力,不能推動半分。我問他們是否親眼看見,他們都說確是親眼看見的。

  「我這日雖沒見著李九爺和王國楨,只是心裡總不免懷疑這王國楨的行徑。心想他若真是一個劍俠,為什麼要那麼藏頭露尾的,被捕到巡捕房裡去?住在客棧裡,無端現出些可疑的舉動來,是何用意呢?這時我已疑心他不是一個正路人物。自從府上的念珠珠花被盜之後,我一面派人四處密訪,一面親訪彭庶白,邀彭庶白到一新商號去會柳惕安,問柳惕安認不認識王國楨。柳惕安說不認識。我把王國楨在客棧裡的情形說出來。柳惕安道:『這人恐怕是一個在江湖上行術賣道的,不然便是一個黑道上的朋友。』我隨將府上被盜的事說給他聽。他笑道:『盛大爺與李九爺是一樣的大少爺脾氣,我若是王國楨一樣的人,早已搬到他盛公館裡住去了。因為我不與王國楨一樣,盛太爺便懶得和我來往了。』

  盛大聽了笑道:「我何嘗是懶得和他來往,他懶得與我來往罷了。」

  龍在田道:「我便說:『倘若有你住在盛公館裡,他老太太的念珠,大少奶奶的珠花,也不至被人盜去了。於今我很疑心王國楨不是好東西,打算破幾晝夜的工夫,暗地偵查他的行動。不過明知道他的能為,比我高強得多,我一個絕對付不了;求你沖著盛大爺的面子,出面把這案子辦穿。』柳惕安真不愧是個義俠漢子,當即慨然答應道:『他這種舉動,敗壞劍俠的聲名。我不知道便罷了,知道是萬不能放他過去的。但是我們得十分小心,不可打草驚蛇,給他知道了。』庶白道:『你兩人在暗中偵察他的舉動,我還可以助一臂之力;求李九介紹去拜他為師,每日去與他盤桓,也或者能看出些破綻來。』我說:『你願意去做個內應,是再好沒有的了。』當下商議好了,即各自著手偵察。

  「最初三日,我和柳惕安都不曾查出什麼來。只庶白對我們說,他第一日去會李九,名片拿進去又退出來;一連三次,李九被纏不過才見了。庶白見面便正色說道:『我一向把你老九當一個血性朋友,和親哥子一般恭敬,誰知你竟是一個專講自私自利的人。』李九聽了詫異道:『我何嘗幹過自私自利的事,你不要這麼胡亂責備人。』庶白道:『你還不承認自私自利嗎?你拜了一個劍俠做老師,為什麼關了門不見客?你與我交朋友這麼多年,豈不知道我的性格。我是多年就希望遇見劍俠,而始終遇不著的。這話也常對你談過,你既有這種遇合,就應該使人通知我才對。何以我來了,你還擋駕不見呢?你這不是自私自利是什麼?』

  「李九笑道:『你為這事責備我自私自利,真是冤枉透了!我至今尚不曾拜師,你只知道劍俠不容易遇著,那裡知道就遇著了,要他肯承認你是他的徒弟,比登天還難呢。』庶白道:『這道理我也知道。我早已聽人說過,他們收徒弟選擇甚苛,完全看各人的緣份怎樣。也許我的緣份比你更好,他不肯承認你,難道也跟著不肯承認我嗎?總而言之,他若一般的不肯承認,果然與你無損;便是肯收我做徒弟,也只與你有益。你何妨引我去見他,並幫著我說幾句求情的話呢。』

  「李九不能推諉,只得帶庶白見了王國楨。庶白因知道王國楨在客棧裡每天叫姑娘的事,見面談了一番客套話後就說道:『我要在王老師面前放肆,說句無狀的話,王老師能不見責我麼?』王國楨見庶白很活潑精明的樣子,倒顯得非常投契的問道:『彭先生有話,請不客氣的說。』庶白道:『我今天雖是初次見王老師,但是心裡欽仰已非一日了。我想請王老師喝一杯酒,不知請到堂子裡,王老師肯不肯賞光?』王國楨笑道:『彭先生用不著這麼客氣,不過同到堂子裡去玩玩,我是很高興的。』李九道:『我以為老師不願意到那一類地方去,又恐怕耽誤我自己的時間,所以一向沒動這念頭。』王國楨道:『我為什麼不願意去?我最喜歡的便是那一類的地方,不過不容易遇見一個稱心如意的姑娘罷了。』這日就由庶白作東,請王、李二人,還邀了幾個不相干的陪客,在堂子裡玩了一夜。第二日便是李九作東,在堂子裡鬧到半夜。

  「庶白屢次要求王國楨顯點兒法術,開開眼界。王國楨等到半夜沒有外客了才說道:『昨今兩日是你兩位作東,明日應該輪到我了。我不曾在上海請過花酒,不知道一次得花多少錢?』李九道:『老師不必問多少潑,儘管發帖作東好了。』王國楨道:『那太笑話了!我作東自然得我花錢,你只說得多少錢夠了,我好去拿錢來。』庶白說:『有六七十塊錢夠了。』王國楨點了點頭,伸手將姑娘房中西式梳粧檯的小抽屜抽了出來,把抽屜內所有的零星物件傾出,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日記本,用鉛筆在一頁紙上寫了幾個草字。庶白不認得寫的什麼,只見王國楨將這紙撕下來,納入小抽屜內,仍舊推入梳粧檯。回頭對庶白笑道:『我此刻玩一個把戲你看,你知道我剛才這番舉動是幹什麼嗎?』庶白道:『不知道』。王國楨道:『這梳粧檯是我存款的銀行,剛才這張紙條,便是我簽的支票。你說六七十塊錢夠了,我就只支取七十元。你去取抽屜看看,七十元已支來了沒有?』庶白即起身扯出那抽屜看時,見那紙條還依然在內,並不見有洋錢鈔票。李九和幾個姑娘也爭著湊近身來看。大家笑道:『王老師使的是一張空頭支票,退回來了,沒支得一個錢。』

  「王國楨哈哈笑道:『這還了得,這台我怎麼坍得起!你們不要動,再把抽屜關上,非按數支來不可。』庶白留神看那頁紙上,好像是畫的一道符,形式與平常道士所畫的符相彷佛;並沒一個可以認得出的字,遂仍將抽屜關上。李九躺在煙炕上燒了一筒鴉片煙,遞給王國楨道:『老師的神通雖大,拿著這鴉片煙筒怕也奈不何。』王國楨問:『怎樣奈不何?』李九道:『不吸煙的人,吸一兩口便醉,老師能多吸麼?』王國楨一手接過煙槍,一手從煙盤中端起裝煙的盒子看了一看笑道:『這裡沒有多少煙,也顯不出我的神通來,算了罷。若是煙多時,我卻不妨試給你們看,看究竟是我奈不何煙呢?還是煙奈不何我。』李九不信道:『這盒子裡的煙,已有二三兩,這地方還怕沒有煙嗎?老師有神通儘管顯出來吧。』

  「王國楨真個躺下去就吸。李九接著又燒,有意裝就比指頭還粗的煙泡,遞給王國楨吸。王國楨和有癮的人一樣,嘩嘩的連吸了七八筒,彭李二人及姑娘們看了無不詫異。庶白問道:『王老師平日莫是歡喜玩這東西麼?不然如何能吸這麼多口呢?』王國楨道:『剛吸了這幾口算什麼!再吸下給你們看,你們才知道我的煙癮,比誰都大。』李九既安心要把王國楨灌醉,煙泡越燒越長大,越裝越迅速;不過一點多鐘時間,已將二三兩煙膏,吸個乾淨。李九叫姑娘再拿煙來。王國楨跳起來笑道:『夠了夠了,不可再糟蹋煙了。彭先生請開抽屜看支票又回頭沒有?』庶白拉開抽屜看時,不由得嚇了一跳。果見抽屜裡面有一卷鈔票,那頁畫符的紙條,已不知去向了。大家看了齊聲說怪!王國楨取出鈔票來,當眾點數,恰是七十塊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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