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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龍在田仗機智脫險 王國楨弄玄虛迷人(1)


  話說張文達睜眼教大家看他身上的皮肉。大家湊近前看時,只見兩條胳膊,自肩以下直到手指,和胸脯頸項,筋肉一道一道的突起來。就如有百十隻小耗子,在皮膚裡面走動的一般;顯見得他這身體,比初脫衣時要粗壯一倍以上,大家都不由得稱奇。

  張文達道:「各位爺們誰的氣力最大,請來捏捏我的皮膚。渾身上下,不拘什麼地方,只要能捏得動分毫,便算是了不得的氣力。」當下便有一個身體很壯實的人,一面捋著衣袖,一面笑道:「讓我來試試!你通身的皮膚,沒一處可以捏得動嗎?」說著就伸手用兩個指頭,先捏張文達的眼皮。捏了幾下,雖不似鐵石一般的堅硬,但是用盡所有的力量,一點兒也捏不起來。接著就左邊脅下再捏,也捏不動,不由得吐舌搖頭對大家說道:「這位張教師的本領,實在高強,佩服佩服!」顧四少爺笑向這人道:「看你倒也像是一個內行,怎的從來不曾聽你談過武藝。我們時常在一塊兒玩耍,還不知道你也會武藝。」這人連連擺手道:「我那裡懂得什麼武藝。因為看見有許多小說上,寫練金鐘罩、鐵布衫功夫的人,惟有眼皮脅下兩處,不容易練到;這兩處練到了,便是了不得的本領,所以我揀他這兩處捏捏。」張文達很得意的說道:「渾身皮膚捏不動,還算不了真功夫。要能自己動才是真功夫,請各位爺們再看罷。」說時揮手示意教大家站在一邊,騰出地方來。

  張文達繞圓圈走著,伸拳踢腳的鬧了陣,然後就原處立著,招手對剛才捏皮膚的這人說道:「請你摸我身上,隨便什麼地方,摸著就不要動。」這人一伸手就摸在張文達背上,一會兒就覺得手掌所摸著的皮膚,一下一下的抽動;就如牛馬的皮膚,被蚊虱咬得抽動一樣,並顯得很有力量。隨即將手移換了一處,也是如此。張文達笑問道:「你摸著覺得怎樣?」這人笑道:「這倒是一個奇怪的把戲。怎麼背上的皮,也自己會動呢?」這些人聽了,各人都爭著伸手來摸。張文達道:「只能一個一個的摸,不能全身同時都動。」各人只得輪流摸了,幾個姑娘在旁看著,也都想摸摸。

  盛大少爺指著一個衣服最漂亮、神氣最足的對張文達笑道:「這就是你在外面說的花姑娘,顧四少爺的心肝寶貝。你得好好的用力多動他幾下,和你要好的這個金芙蓉,你更得結實多動幾動。」說得滿房的人都笑起來。房中的一一都摸過之後,無不稱奇道怪。盛大少爺異常高興的說道:「今日天氣很冷,張教師快把衣服穿起來。幾天過去,便得上擂臺去顯本領,不可凍病了,使我們沒得好玩意兒看。」張文達穿好了衣服,盛大少爺又帶他到自己相好的老七家裡,玩了一會,並約了明晚在這裡擺酒。直玩到半夜才帶他回公館歇宿。

  次日早起,屈師爺便引著幾個把式到來,給張文達介紹。其中有一個四川人姓周名蘭陔的,年紀已有五十多歲;武藝雖極尋常,但是為人機警。成年後便出門闖蕩江湖,歡喜結交朋友;兩眼所見各家各派的功夫甚多,不問那一省有武藝的人,只要在他跟前隨便動手表演幾下,他便知道這人練的是那一家功夫,已到了何種程度。他在長江一帶,也有相當的聲名,卻從來沒人見他和人交過手,並沒人曾見他表演過武藝。就因為見他每每批評別人的武藝,無不得當,一般受批評的,自然佩服他,稱讚他,認定他是一個會武藝的。

  盛大少爺聞他的名,請到家裡來,已有好幾年了。自從他到盛公館以後,就倡一種把式不打把式的論調,並且大家預備對打的手法。遇著大少爺高興,吩咐他們撮對兒廝打,看了取樂的時候,便打得非常熱鬧,彼此不致受傷。他在眾把式中,是最有心計的一個。昨日屈師爺在浴春池對張文達說的那些話,就是周蘭陔授意。

  這時經屈師爺介紹見面後,周蘭陔即拱手對張文達說道:「久仰老大哥的威名,想不到今日能在一塊兒同事,真是三生有幸。聽我們這位師爺說,老大哥安排在上海擺一座擂臺,這事是再好沒有的了。大概也是和霍元甲一般的擺一個月麼?」張文達道:「擺多少日子,我倒隨便。只要把霍元甲打翻了,擺也得,不擺也得。少爺高興教我多擺些時,我左右閑著沒事幹,就多玩玩也好。」

  周蘭陔點頭道:「多擺幾日,我們少爺自然是高興的。不過照霍元甲所擺的情形看起來,就怕沒有人來打,入場不賣票吧,來看的人,必多得擠得水泄不通。賣票吧!又怕恐沒人上臺來打,看的人白花錢,除一座空台而外,什麼也沒得看。」張文達道:「人家不肯來打,是沒辦法的。」

  周蘭陔笑道:「有人看是看的白花錢,沒人看是我們自己白花錢。在霍元甲擺擂的時候,我就想了個敷衍看客的方法。只因我並不認識霍元甲,懶得去替他出主意。老大哥於今是我們自家人,擂臺又是我們少爺作主擺設的,不能不幫忙。我們同事當中,現在就有好幾個是曾在江湖上賣藝的,很有不少好看的玩藝兒,大十八般小十八般武器都齊全。每天兩三個鐘頭,如有打擂的人上臺,不妨少玩幾樣;倘沒人打時,我們還可以想出些新花頭來,務必使看客歡喜,不知老大哥的意思怎樣?」

  張文達道:「不錯,便是我們自家人,也可以上臺打擂。無論如何,我們這一座擂臺,總得比霍元甲的來得熱鬧。」周蘭陔道:「我們自家人上臺打擂,不能就這麼胡裡胡塗的打;得排好日期,每日只一個或兩個上臺。我們在公館裡便要把如何打的手法,編排妥當,打起來才好各盡各的力量,使人瞧不出破綻來。若不先把手法排好,兩邊都存著怕打傷人,及自己受傷的心思,打的情形,一定不好看。」

  張文達忽想起屈師爺在澡堂說的話來。便答道:「周大哥確是想得周到。我幾年前在山東,最喜找人動手,並且非打贏不可,近年來已完全沒有這種念頭了。至於我們此刻在一塊兒同事的朋友,偶然鬧著玩玩,那怕就說明教我躀幾個觔鬥,我也情願。不過在擂臺動手,情形就不同了。我本人是打擂的,還不甚要緊;於今我是擺擂的,只能贏不能輸,輸了便照例不能再出臺。承諸位同事的老哥,好意替我幫忙,我怎好教諸位老哥都輸在我手裡呢?」

  周蘭陔道:「這卻毫無妨礙。一來老大哥的能耐,實在比我們高強,輸給老大哥是應該的。二來在認識我們的,知道我們是同事,幫忙湊熱鬧。老大哥當台主,打贏我們也是應該的。不認識我們的看客,不知道是誰,於我們的聲名,絕無妨礙。」張文達向眾把式拱了拱手道:「諸位老哥肯這麼替我幫忙,我真是感激。除了在公館裡同事的諸位老哥而外,不知還有多少功夫好的人,和我們少爺來往?」

  屈師爺道:「和我們少爺熟悉及有交情的能人極多,時常到公館裡來看少爺的也不少。如上海最有名的秦鶴岐、彭庶白,及程舉人、李九少爺一班人,平日都不斷的來往。近來又結交了兩個湖南的好漢,一個長沙人柳惕安,一個寶慶人龍在田。聽得少爺說,柳惕安的法術武藝,都少有能趕得他上的;年紀又輕,模樣兒又生得威武,只是不大歡喜和江湖上的朋友來往。龍在田卻是在江湖上有聲望的,聽說他能憑空跳上三丈高的房檐。江湖上替他取了個綽號,叫做溜子。湖南人的習慣,忌諱龍字,普通叫龍為溜子,又叫做絞舌子。加以龍在田的行動璃捷,騰高跳下,宛然和龍一樣,所以這溜子的綽號,很容易的就在江湖上叫開了。這人在長江各埠,隨處勾當;手頭異常揮霍,江湖上窮朋友受他周濟的很多。此番才到上海不久,不知何人介紹與我們少爺認識了,來往很為親密。此外還很多,並有我們不知道姓名的。少爺既肯作主替你擺擂臺,料想那些會武藝的朋友,自然都得給你介紹。」

  張文達問道:「也有人在這裡顯本領給少爺看過麼?」

  屈師爺道:「我們少爺素喜結交三教九流的人物;富豪的聲名又太大,到這裡來告幫打抽豐的,差不多每天都有。那一類人當中,也有些自顯本領,想多纏擾幾文的,但是我們少爺照例不出來打招呼,隨意拿一串或八百文送給他們。據我們看來,那些人當中,也有本領很大的,只是沒得人介紹,少爺不知道他們的來歷。江湖上不好惹的人多,少爺從前胡亂把他們當好人結納,曾經上過大當;此刻抱定宗旨不出來打招呼了。經人介紹到這裡來與少爺見面的,每月也有好幾個。自顯本領想討我們少爺賞識的,百個人中有九十九個;不用說他們各位把式看不起,就是我這外行看了,也覺得都十分平常。只有一個綽號叫做周神仙的,那人的品行雖糟透了,我們少爺和李九爺都被騙去了幾千塊錢,但是在這公館和李公館裡,都顯過幾種極奇怪的本領,我們至今還想不出是什麼道理來。」張文達問道:「是什麼奇怪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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