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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張文達巧遇闊大少 金芙蓉獨喜偉丈夫(6)


  張文達此時不似在張園門口那般魯莽了,很從容的跨進汽車。盛大少爺不住的向張文達渾身端詳道:「就論你的儀錶,也比霍元甲來得魁梧。霍元甲的身材不高大,若和高大的西洋人站在一塊兒,還不到一半大,不知道何以沒有西洋的武術家上臺去和他打?」張文達道:「他在報上把牛皮吹的那麼大,連中國會武藝的人,都嚇得不敢上臺,西洋會武藝的又不曾親眼看見霍元甲有些什麼本領,自然沒人肯去。並且他擂臺只擺一個月,等到西洋會武藝的知道這消息時,只怕早已來不及趕到上海了。」話沒說完,汽車已停了。

  盛大少爺一面帶著張文達下車,一面笑問道:「你曾吃過花酒沒有?」張文達道:「是花雕酒麼?吃是吃過,只因我生性不喜吃酒,吃不了多少。」盛大少爺聽了笑得雙手按著肚皮說道:「你不曾吃過花酒,難道連花酒是什麼酒,也不曾聽人說過嗎?」張文達愕然問道:「不是花雕酒是什麼酒?我沒聽人說過。」盛大少爺道:「顧四少爺在張園約我們的,便是吃花酒。他叫的姑娘叫做花想容,是上海灘有名的紅姑娘,就住在這個弄堂裡面。你也可以借此見見世面,在姑娘家裡擺酒,就稱為花酒,這下子你明白了麼?」張文達點頭道:「啊!我明白了,我們山東也叫當婊子的叫花姑娘。」盛大少爺聽了又哈哈大笑。

  張文達也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好笑。跟在後面走進一家大門,只見幾個穿短衣服的粗人,都立起身爭著叫大少。接著聽得丁令令一陣鈴響,那些爭著叫大少的,同時提高嗓子喊了一聲,張文達也聽不出喊的什麼。盛大少爺直沖到裡邊上樓梯,張文達緊跟著進了一間很長大的房間。大小各色的電燈十多盞,照耀得滿房通亮,已有幾個天仙一般的女子,搶到房門口來迎接。只見盛大少爺順手摟著一個粉頸,低頭在他臉上親了一嘴說道:「老四怎麼還沒有來嗎?豈有此理,客到了,東家倒不來。」話還沒了,忽從隔壁房裡走出七八個衣冠楚楚,儀錶堂堂的人來。張文達認識顧四少爺也在其內,拱著雙手笑道:「我們已候駕多時了。」說畢引張文達給眾人介紹,這個是某洋行買辦,那個是某銀行經理,無一個不是闊人。

  張文達生平第一次到這種天宮一般的地方,更見了這些勾魂奪塊的姑娘們,已使他目迷五色,心無主宰。又是生平第一次與這些闊老周旋,不知不覺的把一副豬肝色的面孔,越發脹的通紅,頓時手腳無所措。那些買辦、經理與他寒暄,他簡直不知道怎生回答;瞠著兩眼望這個點頭笑笑,望那個點頭笑笑。上海長三堂子裡姑娘們,平日兩眼雖則見識的人多,然何嘗見過這般模樣的人,自不由得好笑。

  盛大少爺看了這情形,倒很關切張文達,讓大家坐了說道:「我這個張教師是個山東人,這番初次到上海才兩三天,上海話一句也聽不懂。」接著望那些姑娘笑道:「妳們不要笑他,妳們若是初次跑到他山東去,聽他山東人說話,也不見得能回答出來。妳們那裡知道,這張教師的本領了不得。他於今要在上海擺擂臺,登報招請天下的英雄來打擂。顧四少爺好意幫他的忙,特地介紹他結識幾個捧場的朋友。」

  那些姑娘們聽得這麼說,都不敢笑了,一個個走近前來裝煙遞茶。盛大少爺向隔壁房望了一眼,跳起來笑道:「原來你們在這房裡打牌,為什麼就停了不打呢?」顧四少爺說道:「我今天是替張教師接風,他來了我們還只管打牌,似乎不大好。」盛大少爺道:「這地方用不著這麼客氣,你們還是接著打牌罷,我來燒大煙玩。」說著先走進隔壁房,張文達和一干人也過去。顧四少爺招呼張文達坐了,仍舊大家入局,鬥了一陣撲克牌。

  這家有一個姑娘叫金芙蓉的,年紀有二十七八歲,容貌又只中人之資;但是他能識字,歡喜看彈詞類的小說。見張文達是一個擺擂臺的英雄,雖則形象舉動都不甚大方,金芙蓉卻很願意親近,獨自特別殷勤的招待張文達;坐在張文達身邊,咬著北京話問長問短,張文達喜得遍身都酥軟了。一會兒擺上酒來,顧四少爺提筆寫局票,問一個寫一個。問到張文達,盛大少爺搶著說道:「他初來的人,當然不會有熟的,老四給你薦一個罷。」

  顧四少爺笑道:「你何以知道他沒有熟的,你瞧,金芙蓉不是已和他很熟了嗎?你問問他,是不是還要我另薦一個?」盛大少爺真個問張文達叫誰,張文達不知要叫什麼。盛大少爺笑道:「要你叫一個花姑娘,我們各人都叫了。」張文達這時心也定了,膽也大了,即指著金芙蓉道:「我就叫他使得麼?」顧四少爺大笑道:「何如呢?」說得大家都拍手大笑。

  入席後,一個洋行裡買辦也咬著北方口音問張文達道:「我們聽得顧四少爺說你的本領,比霍元甲還大;這回專為要打霍元甲擺一個擂臺,我們欽佩的了不得。他們兩位都在張園看過你顯本領,我們此刻也想你顯點兒本領看看,你肯賞臉給我們看麼?」

  張文達道:「各位爺們肯賞臉教我做功夫,我只恨自己太沒有本領。我雖生成的比旁人多幾斤蠻力,不過在這地方也無法使出來。就是學過幾種武藝,這地方更不好使,各位爺們教我顯什麼東西呢?」顧四少爺道:「你揀能在這裡顯的顯些大家看看。我們都是不僅武藝的,那裡知道教你顯什麼東西?」張文達道:「讓我想想罷。」一面吃喝著,所叫的局也一個一個來了。大家忙著聽姑娘唱戲,及鬧著猜拳喝酒,便沒人繼續說了。

  直到吃喝完畢,叫來的姑娘們也多走了,那買辦才又問張文達道:「張教師的本領,一定得到擂臺上顯呢?還是在這裡也能顯一點兒呢?」張文達笑道:「我練的是硬功夫。除了舉石塊、舞大刀,及跟人動手而外,本來沒有什麼本領,可以憑空拿給人看。只是各位爺們既賞我的臉,我卻想了一個小玩意兒,做給各位瞧瞧罷。」

  大家聽了都非常歡喜,男男女女不約而同的圍攏來,爭看張文達什麼玩意。只見張文達脫了衣服,露出上身赤膊來,望去好像一身又紅又黑的肌肉。借電光就近看時,肌肉原是透著顏色,只以寒毛既粗且長,儼如長了一身牛毛,所以望去好像是烏淘淘的。張文達就坑上放下衣服,用兩個巴掌在兩膀及前胸兩脅摸了幾下,然後指點著給眾人看道:「各位請瞧我身上的皮肉雖粗黑,然就這麼看去,皮肉是很鬆動的。是這般一個模樣,請各位看清;等一會我使上功夫,再請看變了什麼模樣。」大家齊點頭道:「你使上功夫罷。」張文達忽將兩手撐腰,閉目咬牙,彷佛是運氣的神氣;一會兒喉嚨裡猛然咳了一聲,接著將兩手放下,睜眼對眾人說道:「請看我身上的皮肉罷。」

  不知看出什麼玩意兒,且俟第八十一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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