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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買油餅小童拜師傅 摜飯甑醉漢殺賢妻(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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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彭庶白指著李九哈哈大笑道:「這事有他從中幫忙,聯絡各報館的事,還要兩位請求我們介紹嗎?上海幾家大的主筆和訪員,多與他有交情。方才我在他家,他正和我計議這事,由他出面請酒。我同他出門到這裡來的時候,已經吩咐師傅發請帖,此時只怕已分送各報館去了。」霍元甲連忙起身向李九拱手謝道:「難得九爺這麼肯出力替我幫忙,我只好口頭道謝了。」李九也忙拱手說道:「四爺這話說的太生分了。這那裡是四爺個人的事?凡是會武藝及有點愛國心的人,都應當對四爺這種舉動同情。」 農勁蓀問道:「不知九爺定了那日幾點鐘?我們好商量一篇的文字,在各報上發表。」彭庶白接著說道:「就在明天下午六點鐘,一會兒便有請帖到這裡來。」霍元甲笑道:「我們這裡還用得著請帖嗎?情理上似乎太說不過去了。」彭庶白李九和農勁蓀大家商量一番辦事的手續,及登報的文字;因又來了拜訪的客,彭李二人方作辭回去。 次日農霍二人帶著劉震聲按時赴宴,當時上海各大報館的主筆訪員多到了。經李九一一給農霍二人介紹,席間各自有一番慷慨淋漓的演說;翌日各報的本埠新聞欄內都載了出來,這且不去敘他。 單說酒席散後,各人都分途回家去了;惟有彭庶白因要去五馬路訪一個朋友,獨自從酒館出來,向五馬路行走。這日下了一天的雪,到黃昏時分方止;馬路上的雪,足有二三寸深,行路的人,一溜一滑的極不自在。彭庶白剛走近近棋盤街口,此時這一條馬路的行人很少,兩旁店鋪都上了板門;忽見前面馬路中間,圍了一大堆的人,好像是打架的樣子。彭庶白邊走邊朝那人叢中望去,只見一個穿西裝的少年,被許多流氓似的人圍著群毆。 再看那少年雖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身體像很瘦弱;和許多流氓動手打起來,手腳身法倒十分利落,神氣也異常從容,簡直不把那些流氓看在眼裡的模樣。彭庶白在上海居住了多年,知道上海流氓是不好惹的;每每因一言不合,糾集數十巨個流氓,攜帶利斧短刀,與人拚命。逆料這少年多半是外省初到上海的人,不知為什麼事與這些流氓動手,存心想上前替那少年解圍。但是看那少年笑容滿面的一拳一個,把流氓打的東歪西倒。左右前後的流氓,不近他的身便罷,近身必得跌倒;這些流氓也都打紅了眼睛,跌下去爬起來,又沖上前去,也有抓著雪向少年打去的。彭庶白看得有趣,料知那少年有這般好身手,是絕不至吃虧的,樂得在旁邊看看少年的能耐。 只見那些流氓欺少年是單身一人,手中又沒有武器,仗著自己人多,越打越勇敢。兩面街口都有巡捕站崗,然巡捕對於流氓打架,從來是裝沒有看見的;非到雙方打傷了人,或是鬧得亂子太大了,斷不過問。此時附近的巡捕,仍照例不來理會,所以這些流氓膽敢與少年拚命。 那少年見流氓打不退,彷佛不耐煩多糾纏了;只將雙手一伸,一手扭住一個流氓的頂心發,一開一合的使流氓頭碰頭。在打的時候,流氓和少年都咬緊牙關不說話。禁不起少年將兩個流氓的頭這麼一碰,卻痛得忍不住只叫哎呀。在旁的流氓趁少年騰不出手來,想從背後將少年攔腰抱住。誰知少年身法真快,就手中的兩個流氓當兵器,只幾下便橫掃得那些流氓,沒一個敢近身了。直到此時,少年才叱了一聲去罷!隨即雙手一松,這兩個碰頭的流氓,都跌倒在一丈開外。少年行所無事的拍了拍衣上的雪,頭也不回的說走便走。 眾流氓確實被打得都害怕了,一個個橫眉怒目的,望著少年大搖大擺的走去,誰也不敢追趕。卻羡慕煞了旁觀的彭庶白,忍不住不上前問問少年的姓名來歷,究竟為什麼和流氓打起架來。跟上去才走數十步遠近,只見那少年走進一個弄堂,彭庶白忙緊走了幾步,趕過少年前面,對他拱了拱手說道:「方才見老哥打那些流氓,顯得一身好本領;兄弟從旁看了,委實欽佩之至。因此不揣冒昧,妄想結識老哥這種人物,請問尊姓大名?因何與那些流氓動手?」 那少年就彭庶白打量了兩眼,忙陪笑拱手答道:「見笑見笑,這地方的光棍,真不睜眼。兄弟在一家煙紙店裡買香煙,因不曾留神,露出坎肩上佩帶的赤金表煉來,被旁邊的幾個光棍看見了。大概是欺兄弟身體生得文弱,居然跟在背後走。一到這行人稀少之處,就動手強搶起來。幸虧來的都是些不中用的東西,已被兄弟打開了;誰知這一帶此類光棍極多,轉眼之間,竟圍上來二三十個。可惡那些巡捕,簡直像沒有眼的一樣;若換一個真的文弱書生,今夜不糟透了嗎?」 彭庶白見這少年相貌生得十分英俊,說話又極爽利,不由得心裡愛慕。恐怕錯過了機會,以後不容易見面;因弄堂裡不便多談,只得問道:「老哥就住在這弄堂裡呢?還是到這裡瞧朋友呢?少年隨手指著前面一個石庫門說道:「我便住在這裡面。兄弟是湖南人,初次到上海來,沒多的熟朋友,只好住在這湖南客棧裡。」彭庶白看那石庫門上有一新商號四字,遂說道:「兄弟很想和老哥多談談,雖自覺冒昧得很,然實因心中愛慕,情不自禁,去客棧裡坐坐不妨麼?」少年似乎也覺得彭庶白這人器宇非凡,絕不躊躇的表示歡迎,引彭庶白進裡面攀談。 原來這少年姓柳名惕安,也是當世一個了不得的俠義英雄。他這時的年齡,雖還只有二十歲,然他的歷史,極不尋常,更極有趣味。本書原是專為這類人物立傳,不得不趁這時候,將他的身世和履歷敘述一番。且說那時湖南長沙有一家做銻鐮生意的公司,叫做華昌公司;這華昌公司在那時候,可以說是全世界聞名的大公司,凡是熟悉商界情形的人,大概沒有不知道的。 這公司與本書並沒有關係,單講這公司裡有個書記姓柳名尊彝,是一個補廩的秀才,文學很有根柢,只是為人生性乖僻,最好使酒罵人。長橋柳家原是湖南的巨族,柳家子弟多不免有些紈絝氣息,柳尊彝卻沒有這氣息;名士氣倒來得很結實,終朝每日在醉的時候居多,清醒的時候極少。在喝醉了時,並沒有旁的毛病,就喜披著一身不合時宜的衣服,拖著一雙破了後跟的鞋,歪戴著一頂破帽子,踉踉蹌蹌的在街上胡撞。遇著賣餛飩或賣油餅的肩挑販子,便蹲下來大嚼;吃完了隨手抓錢給人,有時三元五元,甚至十兩八兩不定。偶然身邊沒有錢的時候,吃完拍拍腿就走。好在那些小販,多是曾經得過他便宜的,也多知道這柳瘋子的脾氣,身邊有錢是不吝惜的;拿不出錢來時,便追著他要,也是白費唇舌。 他在華昌公司,每月有二百元的薪水,家中用度至多不過六十元,其餘的多在這些小販擔上花了。虧了柳尊彝的夫人,十分賢淑,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兒子就是柳惕安。這年柳惕安已經六歲了,生得長眉清目,隆准方頤,讀書真能過目成誦,最為尊彝所鍾愛。尊彝每次喝醉了發酒瘋的時候,家人都不能近前;不問是誰,一到他跟前去,便不被他打,也得挨他一頓臭駡。惟有惕安過去,能得他的歡心。他夫人每遇著家用匱乏,自己不敢問尊彝要錢,教惕安乘尊彝摟抱在懷中的時候,伸手去袋中摸搜,摸著了就說要買什麼。尊彝總是笑嘻嘻的點頭應允,惕安拿著交給母親供家用。他母親在四個兒女之中,也獨愛他。小孩照例好吃,柳惕安自也不能例外;不過他所喜吃的,是米粉和蔥用油炸出來的油餅,每日總得向他母親需索二三百文買油餅吃。 華昌公司在南門外碧湘街,柳尊彝為往公司辦事便利起見,也在碧湘街租了一所房屋居住。那碧湘街靠近乞丐收容所,當時乞丐收容所的章程,不及民國以後的完備;凡是入所的乞丐,仍可每日出外自由行乞,不過夜間回收容所歇宿罷了。因此碧湘街一帶,終日不斷的有乞丐來往。柳家住屋臨街,柳惕安每日看乞丐蹀躞街頭,也看得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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