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向愷然 > 近代俠義英雄傳 | 上頁 下頁 |
第五十一回 買食物萬里探監獄 送官眷八盜覬行裝(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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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彭紀洲獨自帶了捕頭朱有節,夜訪胡九回衙,便已完結,於今要繼續寫下去,只得接著將那事敘出一個原委來,然後落到彭庶白在上海幫助霍元甲擺擂臺的正文上去。在一般看官們的心裡,大概都覺得在下寫霍元甲的事,應該直接痛快的寫下去,不應該到處橫生枝節,擱著正文不寫,倒接二連三,不憚瑣煩的,專寫這些不相干的旁文,使人看了納悶。看官們不知道在下寫這部「俠義英雄傳」,雖不是拿霍元甲做全書的主人,然生就的許許多多事實,都是由霍元甲這條線索牽來。若簡單將霍元甲一生的事蹟,做三五回書寫了,則連帶的這許多事實,不又得一個一個另起爐灶的寫出許多短篇小說來嗎?是那般寫法,不但在下寫的感覺趣味淡薄,就是諸位看官們,必也更覺得無味。於今且說彭紀洲這夜拿了五十兩銀子給朱有節,並吩咐他如何佈置去後,獨自又思量了一會應付的方法才就寢。 次日午飯過後,彭紀洲正在簽押房和吳寮閒話,果然門房進來傳報道:「有胡九來給大老爺稟安稟見,現在外面候大老爺的示下。」吳寮一聽胡九真個來了,臉上不知不覺的驚得變了顏色。彭紀洲也不作理會,只揮手向門房說道:「請他到內花廳裡就坐。」門房應是,去了一會,彭紀湘才從容走到內花廳去。只見胡九並沒就坐,還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在下面,看他身上的衣服,卻比昨夜穿的整齊些,然也不過一個尋常鄉下人去人家喝喜酒時的裝束。彭紀洲因昨夜胡九家裡的燈光不大明亮,不曾看清楚他的面貌,此時看他眉目生得甚是開展,不但沒有一點兒兇橫暴戾之氣,並且態度安詳,神情閒逸,全不是鄉下人畏見官府的縮瑟樣子,彭紀洲看了,故意放重些腳步。 胡九聽了,連忙迎上前叩頭。彭紀洲雙手扶起來笑道:「私見不必行這大禮,論理這地方原沒有你分庭抗禮的份兒,不過我到任以來,早知道你是孝子,是個義士,幸得會面,不能以尋常子民相待,就這邊坐下來好說話。」胡九躬身答道:「胡九罪案如山,怎敢當青天大老爺這般優禮。」彭紀洲一再讓胡九坐,才敢就下面斜簽著身子坐了。 彭紀洲說道:「你練就了這一身本領,在千萬人之中,也難尋出第二個你這般的人物,你自己可知道是很不容易的麼?天既與你這般才智,使你成就這般人物,如何努力事功,上為國家出力,下替祖宗增光,方不辜負你這一身本領。即算你高尚其志,不願置身仕途,何至自甘屈辱,代一般鼠竊狗偷的東西受過?上為地方之害,下貽祖宗之羞!我看你是一個很精明幹練的人,何以有這般行徑,難道其中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胡九道:「大老爺明見萬里,不敢隱瞞,胡九在三十年前,確是漢中道的有名劇盜,那時跟隨胡九做夥伴的,也委實有不少的人。胡九因生性不喜自己做事拖累別人,無論大小的案件,做了都得留下胡九的名姓,漢中道各廳縣的有名捕頭,也知道胡九是捕拿不著的,每到追比急迫的時候,只得捉羊抵鹿,擋塞上峰,是這般弄成了一種慣例。所以胡九洗手了三十年,而那些沒有擔當的鼠輩,自己做了案子,還是一股腦兒推在胡九身上,並非胡九情願代他們受過,只因胡九自思不該失腳在先,當胡九未洗手的時候,夥伴中替胡九銷案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人家既可以拿性命去替胡九銷案,胡九便不好意思不替他們擔負些聲名。並且近三十年來,歷任漢中道的各府縣官,公正廉明的極少,只求敷衍了事的居多,官府尚不認真追究,胡九自沒有無端出頭聲辯的道理。」 彭紀洲道:「我現在卻不能不認真追究了,我要留你在這裡,幫助我辦理那些案件,你的意思怎樣?」胡九道:「理應伺候大老爺,不過胡九有老母,今年八十五歲了,胡九不忍離開,求大老爺原諒。」彭紀洲道:「這是你的孝思,八十多歲的老母,是應該朝夕侍奉的,但是你只因有老母不能離開呢?還有旁的原因沒有呢?」 胡九道:「沒有旁的原因。」彭紀洲即起身走到胡九跟前,胡九不知是何用意,只得也立起身來。彭紀洲伸手握了胡九的手笑道:「既沒有旁的原因,你且隨我到裡面去瞧瞧。」胡九的威名震動漢中三十多年,本領氣魄皆無人及得。他生平不曾有過畏懼人的時候,就是這番親身到城固縣衙裡來見彭紀洲,已可見得他藝高人膽大,沒有絲毫畏怯的念頭。不知怎的,此時彭紀洲走近前來握了他的手,他登時覺得彭紀洲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概,把他五十年來不曾畏懼人的豪氣,懾伏下去了。看彭紀洲笑容滿面的,並無相害之意,不好掙脫手走開,不禁低著頭,誠惶誠恐的跟前同走,直走到上房裡面,彭紀洲忽停步帶笑說道:「胡九,你瞧這是誰?」胡九才敢抬頭看時,不由得吃了一驚,原來是自己的母親,和一個年約五十來歲,態度很莊嚴的婦人,正從座位上站起來。 胡九料知這婦人必是彭紀洲的太太,先請了個安,方向他自己的母親跪下問道:「娘怎麼到這裡來了的?」他老娘見了胡九即生氣說道:「你這逆畜還問我怎麼到這裡來的嗎?我生了你這種兒子,真是罪該萬死,你欺我不知道,瞞著我在外邊無法無天的犯了若干劫案,幸虧青天大老爺仁慈寬厚,憐我老聵胡塗,不拿我治罪,倒派朱捕頭用車將我迎接到這裡來,家中用的人,也蒙青天大老爺的恩典,拿了銀子去開發走了。我到了這裡,才知道告你打劫的案子,堆積如山,你在小時候,我不會教養,以致到了這步田地,我還有什麼話說!只求大老爺按律重辦便了。於今我只有一句話吩咐你,你心目中若還有我這個老娘,就得服服貼貼的聽憑青天大老爺懲辦,如敢仗著你的能為,畏罪脫逃,我便立時不要這條老命了。」 說時聲色俱厲,現出非常氣忿的樣子。嚇得胡九連連叩頭道:「人家雖是告了孩兒,案子確不是孩兒犯的。三十年前,娘吩咐孩兒不許打劫人家,孩兒從那時就洗手不曾再做過一次案,青天大老爺如明鏡高懸,無微不照,已知道孩兒的苦處,孩兒絕不脫逃,求娘寬心,不要著慮。」彭紀洲即接著說道:「我於今已將你母親接到這裡來住著,你可以留在這裡幫我辦案了麼?」 胡九道:「蒙大老爺這麼恩遇,胡九怎敢再不遵命?只是胡九尚有下情奉稟。」彭紀洲道:「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胡九道:「在大老爺台前告胡九的那些案子,究竟是什麼人做的,胡九此時雖不得而知,然胡九既曾失腳在盜賊中混過些時,仗大老爺的威福去辦那些案子,是不難辦個水落石出的。不過胡九得求大老爺格外寬恩,那些案子,但能將贓物追回,餘不深究,若從今以後,有再膽敢在大老爺治下做案的,胡九一定辦到人贓兩獲。」 彭紀洲道:「那些狗強盜打劫了人家的財物,卻平白的將罪名推在你身上,你還用得著顧恤他們嗎?」 胡九道:「不是胡九顧恤他們,實在胡九也不敢多結仇怨,在這裡伺候大老爺以後,就說不得了。」彭紀洲知道胡九不敢多結仇怨的話,是實情,便不勉強。從此胡九跟著他老娘住在縣衙裡,彭紀洲特地雇了兩個細心的女傭,伺候胡母。胡九心裡十二分的感激彭紀洲,竭力辦理盜案,不到幾個月工夫,不但把許多盜案的髒物都追回了,城固縣轄境之內,簡直是道不拾遺,夜不閉戶,無人不稱頌彭紀洲的政績。胡九在衙門裡住著,儼然是彭紀洲的一個心腹跟班,終日不離左右的聽候驅使。 彭紀洲知道他是個有能為的人,不應將他當僕役看待,教他沒事做的時候,盡可去外息,或去街市中逛逛,用不著在跟前伺候。他執意不肯,並說受了大老爺知遇之恩,無可報答,非這般伺候,心裡不安。彭紀洲習慣起床的時候極早,夜間初更過後便安歇。胡九每夜必待彭紀洲睡了,才退出來自由行坐。彭紀洲的兒子,這時還小,有一個侄兒,此時十二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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