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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降志辱身羞居故里 求師訪道遍走天涯(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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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陳志遠的侄兒,見自己叔父道般問他,不由得流淚答道:「吳大屠夫打了我。」陳志遠忙上前牽了他侄兒的手問道:「吳大屠夫為什打你?打了你什麼地方?快說給我聽!」 他侄兒揩著眼淚說道:「早起媽教我去買肉,我走到合勝屠坊,因為早了些兒,豬殺了還不曾破開,只把豬頭割了下來,吳大屠夫教我站著多等一會,我怕先生起來,耽擱了讀書的時刻,不肯多等,催他先切半斤肉給我走,吳大屠夫就親自拿刀,在頸圈殺口地方,切了一片肉給我。我提回來給媽看,媽說,這是殺口肉,糖不成精,肥不成肥,怎麼能吃,快拿去換一塊好的來,不要給你叔叔看了生氣,也免得你叔叔又要親跑一趟。我只得回頭教吳大屠夫更換。『吳大屠夫橫起兩眼望著我道:「誰家屠坊裡的肉,出了門可以退換的?先教你等,你不肯,能怪人切錯了肉給你嗎?』我說:『不是怪你切錯了肉,我家買的肉太少,這精不成精,肥不成肥的肉,實在不好,怎生弄了吃,請你換給我一塊罷。』吳大屠夫就生氣說道:『剛才也是你買了去的,既說精不成精,肥不成肥,你當時又不瞎了眼,為什麼不教換,到這時才提來換呢?快些滾罷!沒人有功夫和你囉?』 「他說著,掉過身去和別人說話,不睬理我。我只好走到他面前說道:『我雖是把這肉提回了家,但是動也沒動一下。我家每天來買肉的,換給我罷。』吳大屠夫對我臉上呸了一口道:『你每天來買也好,一百年不來買也好,這包退回換的事,我們屠坊裡不能為你開端。你是明白的,快點兒滾開些。我這裡不只做你一家的生意,清晨早起,就在這裡囉唕討厭。』我說:『我們多年的老來往,換一塊肉都不肯,還要開口罵人,是什麼道理,我又不是切動了你的肉再來換。』我這句話才說了,吳大屠夫便大怒起來,說我切動了你的肉這句話,是罵了他,把他當做一隻豬,切他的肉,跳起來劈面就是一拳,打在我臉上,我登時被他打倒在地下,昏過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醒來,虧了合勝隔壁張老闆,將我扶起,送我回來。吳大屠夫還叫我把那肉提回,我不肯接。張老闆送我到門口,才轉身去了。我於今還覺得頭目昏昏的,裡面有些疼痛。」 陳志遠急就他侄兒耳邊說道:「你萬不可把吳大屠夫打你的情形,說給你媽知道,你快去我床上睡下,媽若來問你,只說受了點兒涼,身體不大爽快,睡一會兒就好了,我出外一刻就回來。」 陳志遠扶他侄兒到床上睡了,自己到山上,尋了幾味草;回家給侄兒敷在頭上,才走到合勝屠坊。這時吳振楚正忙著砍肉,陳志遠走上前說道:「吳振楚,你為什麼把我侄兒打傷到那一步?」吳振楚一翻眼望瞭望陳志遠,隨口答道:「他開口就罵人,我為什麼不打?」陳志遠道:「他年輕不懂事,就在你跟前說錯了話,你教訓他幾句,也就罷了;他若不服你教訓,他家有娘有我,你應該告知他娘和我,我自然會勒令他向你賠罪。你是一個大人,怎麼也不懂事,竟把他打傷到那一步!」 吳振楚聽了,將手中割肉尖刀往屠櫈上一拍罵道:「你家是些什麼東西,你家平日若有教訓,他也不敢在外面開口就罵人,我在這裡做了幾十年生意,歷來是誰敢在這裡亂說,我就打誰,不管他老少,於今打也打過了,你是知趣的,趕緊回去,給他準備後事,不要在這裡學他的樣。我看在小時候,和你兄弟同在一塊兒玩耍的分上,已經很讓你了,若再不走,說不定也要對不起了。」 陳志遠聽了這些話,倒改換了一副笑臉問道:「怎麼叫做也要對不起,難道連我也要打嗎?」吳振楚哼了一聲道:「難說不照你侄兒的樣,請你在這地下躺一會兒再走。」陳志遠哈哈大笑道:「好厲害!我正是活得不耐煩了,特地來找你送終,你快將我打的躺下來罷。」吳振楚見這麼一來,那氣就更大了,厲聲說道:「你既是有意來討死,我若不敢打你,也不算好漢。」邊說邊向陳志遠舉拳就打。陳志遠伸著兩個指頭,在吳振楚肘彎裡捏了一下。說也奇怪,吳振楚這條被捏的胳膊,就和觸了電一般,登時麻木了,伸不得,縮不得;上不得,下不得,與前人小說書上所寫受了定身法的一樣。不過定身法是全部的,吳振楚這回是局部的,只有被捏的胳膊,呆呆的是那麼舉著,這條胳膊以外的肢體,仍和平常一樣,能自由行動。 吳振楚心裡明白是被陳志遠點正了穴道,只苦於自己不懂得解救的方法。陳志遠捏過那下之後,接著打了一個哈哈道:「吳振楚,你怎麼不打下來呢?原來你只會欺負小孩子,大人叫你打,你還是不敢打啊!你既客氣不打我,我就只得少陪你了。」說罷,自掉臂歸家去了。吳振楚見陳志遠走了,許多買肉的人,和過路的人,都一個個望著吳振楚發怔。 吳振楚面上又羞又愧,心裡又急又氣,手膀又脹又痛,只得跑進裡面房中,想自己將胳膊轉動,但是不轉動,脹痛得還能忍受,越是轉動,越痛的不堪!打發人四處請外科醫生,請專治鐵打損傷的醫生,直鬧了一晝夜,吃藥敷藥,都沒有絲毫效驗。剛挨過一個對時,自然回復了原狀,一些兒不覺得痛苦了。只是手膀雖自然回復了原狀,然而這一晝夜之間,因為事情來得奇怪,受傷的又是鳳凰廳第一個享大名會武藝的吳振楚,這新聞登時傳遍了滿城,人人都說:「吳大屠夫平日動輒行兇打人,今日卻遇見對手,把十多年的威風,一時掃盡了。」 這類話,自免不了要傳到吳振楚耳裡去,更把吳振楚一氣一個半死,心想這仇不報,我在鳳凰廳,也無面目能見人了。若我敗在一個武藝有名的人手裡,也沒要緊。陳志遠在小時候,就是一個有名的癆病鬼,莫說打不過我們,連走路也走不過我們。於今雖說有十多年不見他,見面仍看得出是十多年前的癆病鬼模樣;人家不知道他會點穴,只說我打不過他。我此刻若明去找他報仇,他有了防備,我是不見得能打得他過。古人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何不在夜間乘他不備,帶一把尖刀在手裡,悄悄的到他家,將他一刀刺死呢。心中計算已定,即揀選了一把最鋒利的殺豬尖刀,磨了一會。 這時正是六月間天氣,吳振楚在初更時候,帶了尖刀,走向陳志遠家去。陳志遠家的大門外面,有一片石坪,這夜有些月色,吳振楚才走近石坪,就見石坪中間,安放了一張竹床,竹床上仰面睡了一個人,在那裡乘涼。吳振楚停了步,借著月光,仔細看竹床上的人,不是陳志遠是那個呢?吳振楚站的地方,離竹床約有丈多遠,不敢豎起身子,走上前去,恐怕腳聲驚醒了陳志遠,蹲下身來,將尖刀含在口中,用牙齒咬了,兩手撐在地下,兩膝跪著,狗也似的,一步一步往前爬,直爬到竹床跟前,聽陳志遠睡著打呼,不由得暗暗歡喜道:「你陳志遠也有落在我手裡的時候啊?」 先將兩腳立穩,才慢慢的將腰往上伸直,剛伸到一半,猛見陳志遠的手動了一動,實時覺得尾脊骨上,彷佛中了一錐子。自己知道不妙,急想取刀刺去,那裡來得及呢。這回的麻木,比前回就更加厲害了。前回只麻木了一條胳膊,不能轉動,這回是全身都麻木了,腰也伸縮不得,四肢也動彈不得,口也張合不得,殺豬尖刀掉落在地下,但牙齒仍和咬著刀一般盼,張露在外,全身抖個不住,與發了瘧疾相似。心裡明白,兩耳能聽,兩目能看,只口不能言語,腳不能移,手不能動。見陳志遠就和沒有知道有這回事的一樣,仍是仰面朝天的睡著,打呼的聲音,比初見時,越發加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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