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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黃長勝殺豬驚好漢 羅大鶴奏技收門徒(1)


  話說羅大鶴見黃長勝問牛怎麼殺,晃了晃腦袋笑道:「他殺牛麼?他殺牛與殺豬不同,人家殺牛,都得用繩索縛住牛蹄,將牛絆倒。羅大鶴殺牛,全不用費這些麻煩,只伸直五個手指,往牛肚子裡一戳,隨手就把牛的心花五臟,抓了出來,牛禁不住痛,倒地喘幾口氣便死了。」

  黃長勝搖頭道:「那有這樣的事,我不相信。」羅大鶴道:「黃老闆不相信,敢和我賭彩麼?」黃長勝問道:「賭什麼彩?怎樣賭法?」羅大鶴道:「羅大鶴是我嫡親老兄,於今住在小吳門羅家大屋,你不相信有這樣的事,看賭什麼彩,說妥了,我同你到羅家大屋去,要我家兄當面殺死一條牛你看。」

  黃長勝絕不躊躇的說道:「什麼彩我都不賭,如果羅大鶴真能照你剛才說的,殺死一條牛,我自願賠一條牛的錢,並立時拜他為師。若是你說假話,應該怎麼樣?」羅大鶴道:「也照你的樣,送一條牛的錢給你,也教他拜你為師。」黃長勝道:「好,大丈夫說了話,是沒有翻悔的呢。」

  羅大鶴笑道:「誰翻悔,誰不算漢子,我此時回去,便對家兄說明白,你明日上午,到羅家大屋來看便了,我有工夫,就來接你,但怕我沒工夫來,也沒要緊。」

  黃長勝道:「你不來,怎麼使得呢?我並不曾和令兄見過面。」羅大鶴不待他說完,連忙接口說道:「我來我來,你在這裡等著便了。」原來羅大鶴本有從牛肚中抓心花五臟的能耐,所以敢和黃長勝賭彩。當下與黃長勝約定了,給了肉價,提了肉歸家;順路到賣牛肉的店裡,租了一條大黃牛。

  湖南的風俗,或是發生了瘟疫;或是人口多病,六畜不安,多有租一條黃牛,到家裡來殺了,祭奠土神的。每條黃牛的租價,不過七、八百文,至多一串錢。羅大鶴這次租牛,比尋常租牛祭土神的,略有不同,因得在牛肚皮上,戳一個窟窿,價錢比尋常,也略貴點兒。

  次日早飯後,羅大鶴在家裡安排好了,走到黃長勝屠坊裡來,黃長勝正在家中等候。羅大鶴道:「我已和家兄說明了,他教我來請老闆去,我今天原約了朋友,有要緊的事,得出城去,只因昨天和黃老關約了,不能不抽空親來一趟,就請同去罷。我領你和家兄見過面,當面把昨日賭彩的話說明瞭後,便不幹我的事了,我還要出城去呢。」

  黃長勝點頭道:「只要見了令兄的面,說明了昨日的話,你有事要出城,你儘管去好了。」羅大鶴遂引黃長勝到羅家大屋,教黃長勝在客堂裡坐了,說是去裡面通報家兄,故意到裡面走了一轉,出來對黃長勝說道:「請等一會,家兄牽牛去了,一刻兒就會轉來。」黃長勝信以為實,就坐著等候。

  羅大鶴陪坐了一會,做出不安的樣子,自言自語的說道:「牽牛怎的去這麼久呢?又不是有多遠的路。」黃長勝倒安慰他道:「沒要緊,便多等一會,又有何不可?」羅大鶴道:「黃老闆不知道家兄的性格,實在疲緩的了不得;他身體的高矮肥瘦,以及容貌,都和我差不多。我與他,本來是雙生子,就只性格,完全與我兩樣。我的性子最急,今日約了朋友同出城;家兄不回來,我便不能去。此刻我朋友,一定等得不耐煩了。我心裡急得很,請黃老闆這裡再坐坐,我再催家兄快回好麼?」黃長勝只得應好。

  羅大鶴即高聲叫周春庭,一個後生應聲而出。羅大鶴道:「你陪黃老閥坐坐,我去找你師傅回來。」周春庭應著是,陪黃長勝坐了。羅大鶴出來,更換了一身衣服,到牛肉店牽了黃牛回來,進門便向黃長勝拱手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害黃老闆等久了,舍弟因有事,出城去了,不能回來奉陪,他昨日和黃老闆約的話,我已明白了。」

  黃長勝見了羅大鶴,心裡暗暗驚疑道:「分明是一個人,怎麼說是兄弟,難道兄弟相貌相同,同到這麼傳神嗎?」但他心裡雖這般疑惑,然羅大鶴向他拱手道歉,也只得立起身來,口裡卻不好怎生說法。

  只見周春庭在旁問道:「師傅在半路上,遇了二師叔嗎?」羅大鶴搖頭道:「那裡是半路上,我為這條勞什子牛,不知和那牛肉店裡的老闆,說了多少話。你師叔若不去,恐怕此刻還沒說妥呢?昨日你師叔從黃老閥那裡回來將賭彩的話,說給我聽了之後,我就去租牛,很容易的說妥了,誰知我剛才去牽,那老闆就變了卦了。他說租給我用刀殺可以,用手去牛肚皮裡,抓出心花五臟來,這牛死的太慘;他不忍心為多得這幾百文錢,做這種慘事。我說左右是一死,有什麼慘不慘!你們用刀將牛殺死之後,難道不破開牛肚皮,把心花五臌抓出來嗎?

  「那老闆固執得什麼似的,聽憑如何說,總是不肯。我嘔氣不過,已打算不租他的了。剛待回來,和黃老闆商量,另買一條牛來,恰好你師叔來了。他的脾氣,比我的大;聽說那老闆,臨時忽然變卦,只氣得向那老闆暴跳起來。說你不是三歲、五歲的小孩子,昨日家兄來向你租牛的時候,並沒把用手殺的話隱瞞,誰教你當時答應?你當時若不答應,偌大一個長沙城,怕租不著一條牛嗎?於今事到臨頭,那由得你變卦?你幾十歲的人,當老闆,說了的話不作數,還了得嗎?可笑那老閥,生成的賤骨朵!我好好的勸他,打種種譬喻給他聽,他固執不通;你師叔是那麼一頓忿罵,他倒害怕起來,服服貼貼的答應了。」

  黃長勝聽了這派話,已疑心羅大鶴確是雙胞兄弟,便對羅大鶴作揖說道:「昨日二師傅在小店,談起師傅的武藝,我不是不相信,只因想見識見識,所以約了到師傅這裡來,倒害得師傅和人動氣,我心裡很是不安。」

  羅大鶴慌忙答禮笑道:「這算不了什麼,請問黃老闆的功夫,是跟那位師傅練的?昨日據舍弟回來說,黃老闆的氣勁如何好,手腳如何快,料想尊師,必是個有名的人物。」黃長勝笑道:「昨日二師傅問我是何人的徒弟,我聽錯了,因為我們做屠坊的人,沒有什麼徒弟師傅,俗語說得好,捉得豬叫,便是屠夫,從來沒聽說屠夫也帶徒弟的。想學習殺豬的人,只有到屠坊裡當夥計,留心見幾次,自己動手殺幾次,屠夫的本領,便完了,因此二師傅問這話,我一時沒想到,是問學武藝的師傅。我並不曾學習過武藝,連會武藝的朋友,也沒有交著。」

  羅大鶴道:「生成有這麼大的氣勁,這麼快的手腳嗎?」黃長勝道:「我也莫名其妙,我父親本是做屠夫的,我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幫著我父親殺豬,每日總得殺幾隻。我的年紀,一年大似一年;我的氣勁,也跟著一年大似一年,直到二十歲,才自己動手殺。起初殺百多斤一隻的豬,也得提上櫈,用肘按住,才能殺死;後來氣勁更覺大了,非二百斤以上的豬,便用不著上櫈,只須提起來,往自己膝蓋上一擱,就一點兒不費事的殺了。手快也是習慣成自然,我能將頭上的帽子,放在血盆裡,一刀將豬殺了,抽出刀來,從血盆裡搶了帽子,往頭上戴,帽子上不沾點豬血。」羅大鶴道:「你有這麼好的資質,怎的不從一個會武藝的人,學習武藝呢?」

  黃長勝道:「我因不曾見過會武藝的人,想學也沒人教。我那條街上,有個姓張的,混名叫張三跛子。人家都說他好武藝,教了許多的徒弟。我要張三跛子,做武藝給我看;做得好,我就從他學。他當時做了幾個樣子給我看,並說給我聽;人家如何打來,應該如何接住人家的手,如何回打人家一拳;腳來該怎麼接,頭來該怎麼接。說你若不信,儘管打來,好接給你看。我見他教我打,我就用殺豬的法子,朝他胸脯戳了一下,正正的戳在他胸脯上。等他用手來接,我和抽刀一樣,早已抽了回來,他沒接著。我還想戳他第二下,只見他連退幾步,臉上變了顏色,兩手揉著胸晡,一句話也沒說,就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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