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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求援系杜知縣聯姻 避煩難何捕頭裝病(1)


  話說陳廣泰搶了珍珠,正待回身逃跑,忽聽得院子裡有人喝,大膽的強盜那裡走?不由得大吃一驚,他來時不曾準備廝殺,沒有攜帶兵器,僅腰間藏了一把解腕尖刀,不過七八寸長短,這時只得拔了出來,沖出房門,藉玻璃窗上透出的燈光,朝院中一看,空洞洞的,並不見一人,陡然想起剛才的喝聲好熟,心裡才明白是張燕賓開的玩笑,飛身上屋,果見張燕賓立在簷邊,二人打了一個手勢,各逞本領,如宿鳥投林,一會兒越出了廣州城,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才放鬆了腳步。陳廣泰先開口問道:「你得著了什麼沒有?」

  張燕賓反手拍著背上的包袱笑道:「我得著的在這裡面,我們今日湊巧極了!我拿的東西,雖值不了錢,然多少比那值幾千幾萬的,還要貴重。我下去的那個丹墀,旁邊就是李禦史夫妻的臥房,那瘟官娶李家小姐做兒媳婦,誰知就在今日下訂。瘟官要巴結李禦史,揀他家傳值錢的金珠寶石,總共一十六樣,做下訂的禮物。李禦史從來吝嗇,看了這些值錢的東西,好不歡喜。我到他臥房窗外的時候,李禦史正拿著這十六樣禮物,一樣一樣的把玩,笑嘻嘻的對他的老婆說:「這樣能值多少,那樣能值幾何,還有幾樣,是有錢也無處買的。」

  「我從窗縫向裡面張望,原來五光十色的,盡是珠翠,做一個小小花梨木盒子裝了。李禦史把玩一番,隨手將小木盒,放在旁邊一張小幾上,夫妻兩個,都躺在一個螺鈿紫檀木炕上,呼呀呼的抽鴉片煙。我正躊躇,他二人不睡,我如何好動手去偷東西呢?事真是無巧不巧,恰好在我躊躇的時候,一個聽差模樣的人,雙手托著一個大包,打前面房間走來,我連忙閃身立在暗處。那人走過丹墀,推開李禦史的臥房門,原來是虛掩的,並不曾加閂。那人推門進去,我便緊跟在他背後,李禦史夫妻和這聽差的都不在意,我端了那個花梨木盒子,回身出來,還在窗外聽了一會,李禦史並沒察覺,我恐怕你在房上等得心焦,即上房找你,你卻到了後院。」

  陳廣泰喜笑道:「你說你無巧不巧,你那知道我比你更巧,我也是不敢劈門進去,正在思量主意,好一隻貓兒,在芭蕉樹底下,叫了一聲,那房裡的小姐,就怕貓咬了他養的白燕,叫丫頭茶花開門到院子裡提鳥籠,我便趁這當兒,只等那門一開,順勢一掌,連門片把那丫頭打倒,我才得進房,不然,要劈開門進去,就得驚動一干人了。」張燕賓哈哈笑道:「好一隻貓兒,你看見那貓是什麼毛色?」

  陳廣泰這才恍然大悟,也打著哈哈問道:「你怎麼知道一做貓叫,他們就會開門呢?」張燕賓道:「我何嘗知道他們一定會開門,不過看了你提腳要踢門,又不敢踢的樣子,料知你是不敢魯莽,我跳下院子的時候,就看見屋簷底下,掛了好幾個很精緻的鳥籠,一時觸動了機智,便學了一聲貓叫,不想房裡的人,果然著了我的道兒。」陳廣泰聽了,非常佩服張燕賓,很詫異的說道:「怎的我在那院子裡,立了那麼久,並不曾留神到屋簷底下的鳥抵,你一下去就看見了,是什麼道理呢?」張燕賓道:「那有什麼道理,你只因是初次,見窗外透出燈光,窗裡有人說話,便一心只想去窗跟前探望,並且初次做這種買賣的人,心裡都不能安閒自在,平日極精明的人,一到了這時候,就不精明了。三五次以後,才得行所無事,所謂眼觀四路,耳聽八方,豈但屋簷底下的鳥籠,一落眼就看得分明。」

  二人旋走旋說笑,不一刻已到了圓通庵附近,二人都解下包袱,把外衣穿了,仍裝出斯文樣子,回廟歇息,從此陳廣泰跟著張燕賓練習做賊,果然三五次後,陳廣泰也和張燕賓一般機警了。再說那番禺縣知事,姓杜名若銓,原是江蘇的一個大鹽商,家中有二三百萬財產,花了無窮的錢,挑了這個縣知事,他為人也很能幹,在廣東做了好幾任知縣,才得了這個首縣的缺,好容易利用李禦史貪婪卑鄙,巴結上了,彼此聯了秦晉之好。

  這日紅訂之後,杜若銓好不得意,以為此後有了這個泰山之靠的親家,自己便有些差錯,只要親家在總督跟前,說一句方便話,就能大事化小事,小事化無事了。不過就是這日,在大堂上走了陳廣泰,心裡不免有些憂慮,一面傳齊捕役,滿城兜拿,一面再提劉阿大一干積賊出來嚴訊,見劉阿大等供稱陳廣泰,一次都不曾出馬偷盜過,確是專教武藝的,才略將憂慮的心思放下。

  在杜若銓的意思,以為陳廣泰既是專教武藝的,不曾犯過竊,這回就逃走了,也沒什要緊,只要陳廣泰不在廣州犯案,也就是這麼馬馬虎虎的算了,日間忙著替自己兒子訂婚,對於追捕陳廣泰的事,因此並不上緊。誰知李禦史家,就在這夜來報了搶劫,搶去的金珠寶物,竟是價值四五萬,下訂的十六樣禮物,也被搶去了。這一來,把個杜若銓知縣,只急得一佛出世,連夜傳齊通班捕役,四城跴緝。這樁案子,還不曾辦出一些兒頭緒,接連廣州各富戶,到縣衙裡報搶劫案的呈詞,如雪片一般的飛來;所報被搶劫的情形,大概都差不多。杜若銓只得把捕役追比,勒限緝拿。一連七八日,捕役被比得叫苦連天,那裡能偵緝得一些兒蹤影呢?

  那些被搶的富戶,除呈請追緝外,倒沒有旁的麻煩;惟有李禦史失去了那麼多珠寶,而最心愛的小姐,又受了大驚嚇,心裡痛恨的了不得。一日兩三次的,逼著杜若銓務必人贓並護,好出他心頭的惡氣。李禦史並將自己被盜,和廣州市連日迭出巨案的情形,說給那總督聽了。總督也赫然大怒,說省會之地,怎麼容盜賊如此橫行,傳了杜若銓上去,結結實實的申斥了一頓。嚇得杜若銓汗流浹背,回到縣術裡,一面仍是嚴比捕役,一面懸五千兩銀子重賞,繪影圖形的捉拿陳廣泰。

  陳廣泰作賊不久,畢竟有些膽怯,遂和張燕賓商議道:「我們圖報復那瘟官,於今已算是報復過了,就於講銀錢,此刻我二人幾次所得的,也不在少數,依我的意思,就此丟開廣州,往別處去,另打碼頭罷?你在這裡不曾露相,多停留幾日,倒沒要緊,我是不能久留了。你和我做一塊兒呢?還是各走各的呢?」

  張燕賓大笑道:「別處打碼頭,那裡趕得上廣州!我們買賣,正做的得手,豈有舍此他去。到了要走的時候,我自然會和你一道兒走,也沒有各走各的道理。瘟官不懸賞,怎顯得我二人的能為。你要知道,做我們這種沒本錢的買賣,不做到懸重賞的地步,沒有身價,便沒有趣味,我們內夥裡,呼官廳不曾懸賞捉拿的同伴,叫做盜墓的,因為墓裡頭是死人,不論你拿他多少,他是不知不覺的。你我的本領,不做這買賣則已,既做了這種買賣,豈可使內夥裡叫我們做盜墓的。番禺縣的捕役,有那一個夠得上見我們的面,休說和我們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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