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向愷然 > 近代俠義英雄傳 | 上頁 下頁
第二十四回 看寶劍英雄識英雄 談裝束強盜教強盜(1)


  話說陳廣泰吆喝了一聲不要動手,將身躥到房中,一看後房的門,是關著的,這時他一心急於救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對準那門一腿踢去,嘩喳一聲,門板被踢得飛了起來,就聽得房內有二人,同聲叫著哎呀,陳廣泰口裡呼著不要動手,身子跟著跳了進去一看,倒怔住了,不知要怎麼才好?

  原來房內並沒有仇人見面,性命相撲的事,僅有兩個年輕道童,對面靠著一張方桌,在那裡下圍棋,反被陳廣泰一腳踢飛門片,嚇得手腳無措,齊叫哎呀!見跳進來一個不認識的人,都立起身問幹什麼。陳廣泰只得拱一拱手,陪笑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誤聽了,以為這房裡,有人動手相殺,所以趕來勸解,想不到兩位乃是因下圍棋,說出我這番不殺死你,不在陽世間做人的話來,我冒昧踢破了房門,心裡抱歉得很。」一個年紀略大些兒的道童,打量了陳廣泰幾眼問道:「你是認識我師傅,特地相訪的麼?」陳廣泰搖頭道:「我是路過此地,想借貴處休息休息,尊師卻不曾拜見過。」

  兩道童見陳廣泰這麼說,面上都微微的露出不高興的樣子,年紀大的那個說道:「既是來這裡休息的,請到前面去坐罷。」陳廣泰自覺進來得太冒昧,只得謝罪出來,到正殿揀一個蒲團坐著,腹中饑腸雷鳴,忍耐不住,十分想跟道童討些飯吃,又深悔自己不該魯莽,無端將人家的房門踢破,道童正在不高興的時候,怎好去向他開口,就是老著臉開口,也難免不碰釘了。獨自坐在殿上,以口問心的,商量了幾轉,終以向旁處人家,討碗飯充機的為好。

  遂立起身來,待往外走,猛然想起東邊配房的門,朝外反鎖著,我何不從窗眼裡,朝房內張望張望,若是沒人住的空房,我於今光身逃了出來,身邊一錢也沒有,夜間去那裡借宿呢?這房豈不是我的安身之所嗎?陳廣泰如此一想,即走到東配房的窗戶跟前,點破了些窗紙,朝裡一看,那裡是沒人住的空房呢?房內的陳設,比西配房還精雅十倍,床幾桌椅,全是紫檀木鑲嵌螺鈿的,案上圖書,壁間字畫,沒一件不是精雅絕倫,對面床上的被帳,更是一個錦繡窩,光彩奪目,連枕頭墊褥,都是五彩繡花的。陳廣泰看了暗忖道:「不是富貴家小姐的繡房,那有這麼華麗的,世間豈有富貴家小姐,和道士住做一塊兒的。」心裡一面想著,一面仍用眼,向裡面仔細張望。

  忽一眼看見枕頭底下,露出一綹黃色的絨絛,不覺暗暗吃驚道:「這絨絛的結子模樣,不是纏在寶劍把手的嗎?我師傅當時所用寶劍,就是和這樣一般無二的絨絛,這劍必是兩道童的師傅用的,然而道士不應如此不安本分,享用這般的床帳,不待說,這道士必是個無惡不作的東西。」陳廣泰正在張看得出神,陡覺背後有些風響,急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少年俊俏人物,衣服鮮明,剛待伸手來搶自己的辮發,忙將頭一低,退開一步說道:「幹什麼在我頭上動手動腳?」那少年沒想到搶了個空,很現出又驚訝,又詫異的樣子答道:「你問我幹什麼動手動腳,我倒要問你幹什麼探頭探腦?你想做賊,來偷我房裡的東西嗎?」

  陳廣泰看少年不過二十多歲年紀,眉目間顯出十分英秀之氣,並且覺得方才他來搶自己辮發的時候,只略略的聞得一些兒風聲,回頭就已到了眼前,絲毫不曾聽得腳步聲響,可見他的本領,也不是等間之輩,我於今正在窮無所歸的時候,像這種人,何妨結識結識。遂拱了拱手笑道:「我從此地過路,實不知道是尊駕的寓所,因貪看房內精雅的陳設,忘了避忌,求尊駕不要見責。」

  那少年聽了,也和顏悅色的說道:「老兄既路過此地,你我相遇,也是有緣,就請去房內坐坐何如?」陳廣泰自是欣然應允,少年從身邊取出鑰匙,開了房門,進房分賓主坐了,少年問陳廣泰的姓名,陳廣泰因此地離廣州太近,不敢說出真姓名,隨口說了個名字姓氏,轉問少年。少年道:「姓張名燕賓,廣西梧州人,到廣東來探看親戚,因生性喜靜,不願在鬧市,特地找了這荒涼地方的一座廟宇,租了這間房居住,才住了三四日。」

  陳廣泰很相信他是實話,心裡只是放那枕頭底下的寶劍不下,不住的用眼去睄。張燕賓忙起身,從床上提出那劍來說道:「我因喜住清靜地方,又怕清靜地方,有盜賊來侵犯,所以將祖傳的一把齊劍,帶在身邊,畢竟也可以壯壯膽氣。」陳廣泰看那劍的裝飾,並不甚美觀,知道是一把年代久遠的寶劍,也立起身笑道:「尊駕不用客氣,仗這劍壯膽的人,這劍便不能壯膽,能用得著這劍的人,便沒有這劍,他的膽也是壯的。古語說得好『藝高人膽大』,我知道尊駕有了不得本領,我們同道的人,請不用相瞞。」

  陳廣泰說這話,原是料定張燕賓是個有本領的人,有心想結識他,為自己窮途落魄的援助。張燕賓見陳廣泰這麼說,即笑答道:「兄弟有何本領,像老兄這般,才算得是本領呢。不瞞老兄說,兄弟十四歲闖江湖,實不曾見過像老兄這般精靈矯捷的人,兄弟很願意和老兄結交,只不知尊意如何?」陳廣泰喜笑道:「我只愁高攀不上,那有不願意的。」張燕賓當下甚是高興,抽出劍來,給陳廣泰看,侵人秋水,果是一把好劍。

  彼此談了一會,陳廣泰看張燕賓,不是個無志行的人,二人又都有意結交,遂將自己真姓名籍貫,來廣州一年的情形,並這回逃難的事,詳細向張燕賓說了一遍。張燕賓聽了,一些兒不驚懼,連忙弄了些食物,給陳廣泰充了饑,才說道:「這個縣官,太胡塗得可惡,也不審察明白,就動刑拷打好人,現在這一般瘟官,確是可惡,只要是因竊盜案,拘來的人,總是先用了種種的毒刑,然後開口問供,那怕就是忠信廉潔的聖人,無端被賊盜誣咬一口,也得挨打到半死。不肯誣服的,他就說是會熬供,會熬刑的老賊。像這麼問供,怕不能將天下的人,一個個都問成強盜嗎?你不用走,也不用害怕,我們得想法子,開開這瘟官的玩笑,看他有什麼辦法。」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