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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少林僧暗遭泥手掌 鼻子李幸得柳木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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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王東林教師的聲名,震動全國;便驚動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要到北京來,找王教師見個高下。這了不得的人物是誰呢?就是河南少林寺的主持海空和尚。 少林寺在前清乾、嘉年間,裡面的和尚,很有許多會武藝的。只因少林寺的地點,在中嶽嵩山之下,居全國之中央,是一個規模極闊大,年代極深遠的大叢林,裡面常川住著三五百和尚。自達摩祖師少室得道之後,留傳下內家口訣。隋大業年間,又有火工和尚,用一條棍子,打退幾百亂兵的事;於是中國武藝當中,就有少林拳棍的派別。其實少林拳棍,並不是達摩祖師和那個火工和尚傳授下來的方法。俗語說得好,人上一百,百藝俱全。少林寺既是地點適中的大叢林,裡面常有三五百僧人,其中怎麼沒有武藝好的呢?只要是少林寺的和尚會武藝,那所會的武藝,便要算是少林派了。 這個海空和尚,是在那裡剃度的?未剃度以前,作什麼生活?從誰人練成的武藝?在下都不曾打聽得出來。只知道他在少林寺,住錫五年,由知客做到主持;每日參禪禮懺之暇,就練習拳棍。少林寺知曉武藝的和尚,沒人能敵得過他;就有百十個年輕和尚,從他學習。他的本領,真能身輕如燕,踏雪無痕,高來高去,能在月光底下,使人不見他的身影。那時的年紀,雖已有了五十來歲;因內功做的到家,據說還是童子身體,精神充滿,肌肉潤澤,望去卻像是三十左右的人。 這日海空和尚早起,忽將滿寺的僧人,都召集在一個佛堂上說道:「北京禁衛軍教師王東林,名揚海內;我於今要替少林寺爭光,準備就在今日動身,去北京找王教師見個高下。你們各照常做功課,監寺法明暫代主持。」法明即出座問道:「師傅歸期,大約在什麼時候呢?」海空道:「我能替少林寺爭光,打得過王教師,自然歸來得很快;若是打他不過,我沒有面目,再進少林寺,便永遠沒有歸期了。」海空說罷,即刻動身。不幾日,到了北京,找著王東林,說了來意;約定次日,在法源寺過堂。這消息打七個躀跤廠裡傳出來,登時傳遍了北京城。第二日,天還沒亮,就去法源寺,等著看熱鬧的,已是盈千累萬的人。 早飯過後,王教師帶了幾個得意徒弟,來到法源寺;用二百個會躀跤的人,編籬笆似的,圍成一個大圈子,不許看熱鬧的人,擠進圈內。王教師端了一把靠椅,坐在圈中等候。一會兒海空來了,用絲絛紮上兩個僧衣的大袖,免得較量時礙手;兩腳套上薄底麻鞋,科頭赤手,獨自分開人眾,走進圈來,向王教師合掌說道:「貧僧武藝平常,望教師手下留情。」 王教師忙立起身,背後的徒弟,即將靠椅拖出圈外。王教師拱手答道:「願受指教」。說畢,即動起手來。二人一來一往,越打越緊。正是棋逢敵手,勝負難分!盈千累萬看熱鬧的人,都看得眼花撩亂,分不出僧俗了。一口氣走了二百多個回合。海空的本領,畢竟遜王教師一籌,看看有些抵敵不住了,心中猛然計算道:「拳腳我鬥他不過;高來高去的本領,他必不及我。我此刻既不能望勝,戀戰必然上當;何不趁著勝負未分的時候,上高跑他娘呢?」 計算已定,即賣了一個破步,兩腳一點,憑空飛上了屋脊。法源寺正殿的屋脊,足有三丈多高;二人交手的地方,又在正殿前面的石坪裡,從石坪到屋脊怕不有五六丈遠近。海空到得屋脊,彷佛背上受了一暗器,只是絲毫不覺得痛苦;便不回頭,穿房越棟的,朝西一直跑去。約莫跑了三十來裡,就在一棵大樹底下,坐下來,想休息休息。以為王教師斷然追趕不上,誰知剛坐下來,回頭一看,只見王教師笑嘻嘻的立在旁邊,並不似自己跑得氣喘氣急的樣子;神閒氣靜,和尋常不曾勞動的人一般。這才把個海空和尚,驚得慌了!跳起來又待跑,王教師已將他拉住笑道:「還跑什麼呢?我若想下手打你,不早已下手了嗎?何待此刻咧?你不信,「脫下僧衣來看。」 海空真個不跑了,將僧衣脫下來,看背脊當中,明明白白一個泥巴掌印。王教師指著笑道:「你上房的時候,我在梧桐樹底下,摸了一掌泥,才追上來,印在你背上。你只顧向前跑,所以始終不知覺。我實在心愛你的本領,不忍傷你。不然,那有你逃到這裡來的分兒!」 海空聽了,又是感激,又是慚愧,慌忙披上僧衣,跪下來叩頭說道:「雖承師傅容情,留了我的性命,然我也無面目,再回少林寺。我情願還俗,求師傅收我做個徒弟。」王教師雙手扶他起來說道:「這卻使不得,你快不要說這跟我做徒弟的話,你今年多少歲了?」海空說今年五十歲。王教師點頭道:「比我小兩歲,我兩人結為異姓兄弟罷。我的本領,盡可傳授給你。你於今是少林寺主持!拳棍也在少林寺第一,你打不過我,拜我為師沒要緊,將來這事傳播開了,誰還瞧得起少林拳棍呢?你想替少林寺爭光,不曾爭得,少林拳棍的聲名,不反被你弄糟了嗎?你一個人,關係武藝當中一大派別,安可輕易說拜俗人為師的話!」海空聽了這幾句話,更感激得下淚。 當下二人就在那棵樹下,撮土為香,結拜為兄弟,同回到北京來。在法源寺看熱鬧的人,只有驚歎傳播。究竟沒看出誰勝誰負。海空在王教師家,住了半年,鑽了個門道,割掉下陰,進宮當了太監。清朝宮裡,自有海空當太監,許多貝子貝勒,都要從海空學拳腳。所以咸同年間,少年拳棍,比干嘉時還要盛行,就因為一般貴胄好尚的緣故。 王教師自從打敗海空,也沒人敢再來嘗試。這日忽有幾個躀跤廠裡的老師,曾拜王教師為徒的,氣急敗壞的,前來說道:「今日來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子,自稱李富東。從天津來,生得容貌奇醜,鼻孔朝天,七個廠他一連打了六個。我們都被他打敗了,於今又打到第七廠去了。師傅若不快去,那小子真要橫行無忌了。」王教師聽罷,吃了一驚問道:「某人某人都動手過不行嗎?」王教師所問的某某,都是他自己的得意徒弟。來人齊聲說道:「不是動手過不行,也不請師傅了。」 王教師跳起身就走,來到躀跤廠裡。只見一個少年,形象正是報信人說的,鼻孔朝天,正在露出得意洋洋的樣子,在脫身上穿的躀跤制服。躀跤不比拳術,會拳術的較量起來,沒有一定的制服;不論長袍短褂,那怕赤膊,皆可隨意。躀跤就不然,都有一定的制服;不穿那種制服,廠裡的人,不肯交手。穿了制服的,有定章,打死了不償命。制服的形式極笨,棉布製成的,又厚又硬,任憑人揪揉扭扯,不至破裂。一件一件的掛在廠門口,凡是進廠要躀跤的,自行更換制服。 躀跤有兩種,一種大躀跤,一個小躀跤;大躀跤多講身法,小躀跤多講手法。大小一般的要穿制服。這李富東的父母,都是躀跤的好手,所以李富東從小就專心練習;又天賦他一身驚人的神力,練到一十六歲,因住在天津,每日到天津各躀跤廠去躀跤,躀來躀去,躀得天津沒他的對手。天津躀跤的人,氣他不過,知道只有北京王教師,就能克服得他下。便用言語激他道:「你只在天津這一點兒地方逞強,算得了什麼?你真有本領,敢到北京去麼?你若能在北京,打一個沒有對手回來,我們方才佩服你,實在有本領。」李富東少年氣盛,聽了這派言語,果不服氣說道:「有何不敢,我就動身到北京去,打個落花流水給你們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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