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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姨太太道:「你有什麼方法退去呢?」

  王石田道:「且到那時再說。」

  姨太太道:「什麼這時那時,我看梁錫誠絕不肯去退,你有什麼方法,照著去辦便了。這東西早退一日,張家好早一日另擇高門。人家女兒的年紀,也不算小了,你家若不是因三年服制未滿,耽擱下來,不早已過了門,快生兒子了嗎?」

  王石田道:「我等下午天氣稍陰涼了,到梁家去談一回,不問他肯不肯,只將庚書丟在他家裡,不由他不去退。我兒子已經逐了,難道還用得著媳婦不成?」

  姨太太道:「這法子卻不錯,但是這麼大熱的天氣,坐在家裡這麼幽涼的地方,還只管喊熱。下午地上的街石,都曬得火一般燙人,在街上走,就和在火爐裡走一樣,你的身體,如何能受得了?熱出病來,才真犯不著哩。你不信,只在花園裡立一會兒試試看。」

  隨用手指著屋簷下面道:「你看那幾隻麻雀都熱昏了,躲在屋簷底下,披著兩個翅膀開張口出氣呢。這些花草的葉子,不待說,連茶花、桂花那麼厚的葉子,都曬得焦了,你這樣身體,能受得了麼?親自去是萬萬使不得的。」

  王石田道:「坐在涼轎裡面,大約沒要緊。」

  姨太太搖手道:「快不要說涼轎了吧,坐涼轎倒不如走路,還覺得涼爽些呢,這何必要你親自去咧!教奶媽去書房拿信紙筆墨來,你寫一封信,蓋一顆圖章在上面,連信帶庚書,隨便派誰去送到梁家,取他一張收條回來,不就完了事嗎?一來免得你親自受熱;二來免去了多少唇舌。」

  王石田躊躇說道:「倘若錫誠不肯收,不是很無味嗎?」

  姨太太笑道:「送信的人,又不是個啞巴,不會說的嗎?安有不肯收的道理。他若真不肯收,那就看你有什麼退的方法,依著你的方法行事便了。」

  王石田點頭道:「這也使得。」

  王石田當時寫了封信,念給姨太太聽了說道:「教誰送去呢?我看還只劉升能說話些,教他送去吧!」

  姨太太連忙搖頭道:「去不得,去不得,換別人去吧。」

  王石田道:「劉升怎麼去不得?」

  姨太太只管抽煙不答。

  王石田道:「那麼就教阿金去。」

  姨太太呼了煙,放下槍道:「劉升剛受了你家舅老爺的罵,這時候教他去,不又是去討沒趣嗎?阿金只知道掃地灌花,也去不得。現放著一個最妥當的人,你卻想不到他身上去。」

  王石田道:「誰呢?快說出來,就教他去吧。」

  姨太太招手呼奶媽近前道:「你到園門口,教劉升去將墨耕那小子叫來。」

  王石田道:「那小子不是病了,還不曾完全好嗎?」

  姨太太冷笑道:「什麼稀奇病,這麼多日子,還不曾完全好。你信他呢,小東西偷懶,裝出這些病樣子也罷。真好笑,醫生看了,都說不出是什麼病來,你說是什麼病?我年紀雖輕,這些東西要在我跟前搗鬼,還早呢!你給他一頓藤條,看他還病不病。」

  王石田道:「我看那小子的臉色,青減得很,是像個有病的。並且那小子,平日也不是個刁狡孩子。」

  姨太太連忙伸手來掩王石田的嘴道:「罷了,罷了!你又是什麼平日來了,你這種書呆子,知道什麼?梁錫誠平日是長厚的人,是最和平的,是最知禮節的,今日怎麼樣呢?墨耕那小子不刁狡麼,你可知道他的刁狡本領,還在他昨日的小主人之上麼?老實對你講吧,你可知道他那臉色,是怎生青減得到這個樣子的呢?」

  王石田道:「他們當下人的事,我如何能知道呢?」

  姨太太鼻孔裡,只管哼哼地笑道:「我也料你不知道,虧你時常對我誇你治家,如何整齊,如何嚴肅,我勸你從此收起這些話,不要再誇張了吧!」

  不知王石田說出什麼話來,且俟下回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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